《无病集》周颐

1、第 1 章

　　后来

　　总想记下那些点点滴滴，却又觉无从下笔。每每提笔，不过写上只言片语，又轻易放下。那一种书一般的浪漫与悠然，真的成了文字，是否会陡然空洞了起来？而心中的眷恋一旦成文，是否也会失去迷人的浓郁？书一旦成书，生活的原滋味也再难寻见了。

　　只是有些事啊，怕极了会淡忘。怕啊。似乎稍怠慢了某一个片段便怠慢了自己的心一样，不肯轻忘。要完全忆起，只有完全记下。也许只有记下了，才得永恒。到老了，头发花白记性也差的时候，翻出来看，和着栀子花的心情，连同残存的记忆和犹新的感觉一起嚼下，才最感怀......

　　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爱你”你轻声说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那个永恒的夜晚十七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总想起当天的星光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么简单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在这相似的深夜里你是否一样也在静静追悔感伤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现在也不那么遗憾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永远不会再重来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每次听到这首歌都会有股淡淡的心酸，那一种凄然苦涩的滋味叫做伤感吧？伤感着，忆着我的那个“你”，那个错过了便不再重来的男孩。思念的伤感，你是否也有？或许，我该问，你是否也有我对你一般的思念，偶尔念起我······

　　叶子已经枯黄，满不在乎地随风落下。载着夕阳的苍茫，尤添了一些悲壮。日落了，夜来了。没有月华和星辰，也没有哀伤的灰暗。只是蒙蒙--薄云笼住了天幕，一如轻愁笼住了我的心；终于，又化作温咸的水，柔柔的，漫出眼眶。

　　说过再不为他哭，终于还是忍不住。我是永远管不住自己的心了！哭吧！哭累了，一切也都过去了。就像那么一段心情，都淡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竟对秋天悲且浪漫的山产生了那么复杂的感情，是偏爱，却又有些反感。没有具体的哪一日，只是清楚的记得，是从发现心中有他的那天起。然而他是什么时候种下的，许是初识，许是深秋，更或许，是那个仲夏夜。

　　当我收拾完行李我才发现沉重。不只是大大小小的包裹，更有我装了慢慢一口袋的盼望。小说里描写的高中朦胧的爱情和近似于经典的浪漫让我向往，而心理上的日渐成熟也是我的追求。幻想着安静却不紧张的晚自习，幻想着晚霞中漾开的广播声，高中生活，对我产生了奇妙的吸引。兴奋着，我走进了，却不料，在那遭遇了我一生的遗憾。
　　我的高中生活是从军训开始的。现在想想真的不苦不累，而在当时也是能感受到一些快乐的，并非仅是抱怨，比如说跟着小班长检查宿舍卫生。

　　这也开始了和他的第一句话。

　　我以为男生宿舍会是浊气冲天，狼藉的让人不忍心多看，可那个宿舍还是可以的-一除了一个没穿上衣光着膀子的人。听说我懂一点点吹箫，那人极兴奋地凑过来，拿着只笛子要我教。于是第一句对白出了口。

　　“你从来不穿衣服吗？”

　　“还不好意思？我都没不好意思。”他其实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又有些嘲笑似的，举止颇显无奈地穿上一件白衬衫。我猜他那日的收获是既大又小，或许是我，或许是笛子。我却从此看清了他的脸，一张看过就深深刻在我心底的脸，一张不能再见、又日日见到的脸。

　　不得不说，他很帅气：俊秀而不乏棱角的脸，薄而不寡的唇，深邃的眼；古铜色的皮肤，高高的个子，挺直的背，宽厚的肩一一很让人有把头靠上去的欲望；宽大的手，纤长的手指，长型干净的指甲。只是一闪念，我确实暗暗盼望这有一段什么样的故事发生在我和他之间。然而只是闪念。我从不盼望这样的男生会有什么样说得过去的成绩，可以和我同在重点班，也就是实验班；而学习不好的男生是没有所谓未来的，我却要美好的未来，他们只能是一闪念。年轻人的心，多狂
　　妄啊！

　　然而他毕竟是同我一班的，就是那个军训只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站在我旁边经常嘲笑我笨的，没穿上衣就能凑到人身边让人教笛子的人。许多女生立刻看上了他，然而军训我的那一闪念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有他的生活，而我默默过我的日子。两个人的交集，若只限为同学在旁人眼中未免可惜--有些人甚至说从军训便“预感”到会有一段不寻常在我和他之间，不经意地发生。

　　是该有不寻常了。他开始找一些我从来不会听的物理题问我，然后幸灾乐祸地给我讲解再苦口婆心地劝我听课；他开始把女生放在他桌上的早餐分给我。是有些单纯的暧昧吧！让班上的男生女生们不快的暧昧，不知为什么好多人看不得浪漫上演。永远无法忘记那段快乐的日子，记得他拿着的衣服被我踢到地上落脚又无意踩个正着回头又不得不给他洗干净，记得一起逃下午课的每个小细节，记得冰天雪地的时候我却穿着他的羽绒服，记得我怕滑他让我牵他的手我不敢，记得一切。偏不记得他当初原来喜欢我。这个年纪谈喜欢，不免让人觉得粗鄙，可事实确是如此。我，与其说是迟钝，不如说是自卑。从来如此，有人似乎喜欢我了，而我又或多或少倾心于他，我一定会躲。这么做最凄也最美的结果--许是后果--就是一切实实在在让我快乐起来的男孩子都被我无情的放弃了。我是不自信，不敢相信心中近乎完美的任何一个人有喜欢我的可能性。患了抑郁症一般，别人越开心我就越失落，别人越热情我越会退缩。让许多人明白什么是怦然心动的他，在当时的我看来，绝不会喜欢我。

　　我由于贪玩不努力终于考出了重点班。虽然很多人眼里我是活该，但走的那天确实有不少人关心，现在想想也知足了。亲同桌自然舍不得我，而在走之前我和他幸运的做了几天同桌。不知道是怕自己会被“淘汰出局”还是料到我会夹着尾巴逃走，他竟自作主张赶走了我同桌，到我那坐了些日子。短短的几天，记不得太多了，反正他也不是爱说话的人，我又总能一个人玩得起劲，还没怎么想到珍惜就这么平淡的结束了。离开的那天，他只是走了过来，什么也没说，拿起我的桌子就往外走。之所以说是“拿起”而不是“搬”“抬”之类的什么，估计是因为我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刚刚我还在故作坚强和人告别，这一刻我安静了，只有静静地跟在他后面到新班级。他离开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淡淡一笑，好像很轻松，我却茫然了。我知道他在努力让我轻松，可是，或许，我喜欢他。

　　后来的某一天，有人因为我喝了些酒。现在想起来是满心的惭愧，可是当时没想什么就只觉得这朋友够意思我该照顾他，稀里糊涂地跑去了男生宿舍。当时学校条件有限，宿舍楼就一座，一、二楼是男生住，三、四层住女生。那人是他的好朋友，也是我自卑心理作祟错过的一个好人。或许某天，我该写些什么纪念他，但我不敢。我们一起照顾那个人，姑且叫他M-in-H，完全无视晚自习的存在。理论上说所有人都应该去自习了，宿管就自觉的给断了电。忙了一阵歇下来才发现，两个人居然还都没吃饭。出去是不可能的，出去了进不来，而且还要看着M-in-H 要照顾他。他冲了杯奶粉给我喝，我很大方地喝个精光之后立刻发现那是他仅剩的一点“储备粮”，看他饿着肚子我特愧疚（曾以为是愧疚，现在看来，应该是心疼和感动吧）。好在宿舍很大，没记错的话是十六个人的，两面墙有四个窗子，窗外是能把宿舍照个小亮的路灯，什么都看得出轮廓。这样的环境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得到一张很亮的很深邃的眼睛。我承认我迟钝，直到现在我才明
　　白那双眼睛为什么那么亮，为什么好像在闪着奇异的光，为什么我不敢正视它们。

　　那天，他讲了个故事给我，因为我问到他的女朋友。他说有一个喜欢的女孩，但算不上是女朋友，因为虽然他很喜欢那个女孩，他的一个好朋友--他叫之为“兄弟”的--也喜欢那个女孩子，而且那两个人似乎在一起，没有他的分，他只能默默退出。我问他为什么不说明白了就放弃，他说那女生不喜欢他。我于是又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不是直接问过表白过吗，他说他看得出来，而且他“兄弟”是真心对她。

　　“你不也是真心么？”

　　“可是我不能横刀夺爱。”

　　“......哦！她喜欢你？！”

　　“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问：“如果你是那个女生，你会喜欢谁？”我说我又不知道你兄弟什么样我怎么知道。

　　“不过我觉得你挺好的，我选你！”

　　说了这话我突然觉得自己特仗义，他却只是笑了，说不出的复杂意味，有甜有酸有苦有涩，又有辛酸和无奈，淡淡地问了句：“真的吗？”我又很仗义地回答了句：“嗯！”看来，傻子都能明白我当时不明白。作为好奇的代价，也是一开始谈好的条件，他要我抱他一下。

　　“无耻。谁还真抱你啊！傻。”
　　忘了这些是心里想的还是嘴里也说了，结果是他郁闷地倒在不知道谁的床上说这说那，说我不讲信用不可靠不怎么怎么样。激将法对任何一个不成熟的人都是很管用的，我在他胸前轻轻靠了一下。有一瞬间他确实愣住了，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镇定地站起来，继续涎皮赖脸一般讨厌地笑着，张开手臂让我“好好地”抱一下。我想总不能让人说我无赖吧所以僵持了一阵还是抱了，“好好地”抱了他一下。这一次，换我僵住了。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什么，不知究竟是他的心跳，他的呼吸还是他的体温，但确确实实有种什么东西，在包围我的同时似乎也在努力把我溶掉。我还是不知道，只当他胸膛结实让人踏实舒服好了。

　　转了个班当了个班长，每天各个办公室地窜。有一天乱窜的时候意外的见到了他，他好像很不开心，很神秘地问我：“能不能不上课？出去走走。”我想他大概有什么心事想和谁聊，而我毕竟知道他那“三角恋”的事，在一番劝慰不见效之后只能去找老师请假。那是个周六，上午有课下午休息。本来也不喜欢上课，更何况看他那么失落，我便很义气地说：“等我请假。”只是跟班主任保证下次考试班级第一数学及格（其实得了那次的较高分）就被放了行。说好了在门口等的，可等了好久也没见他人影，我开始怀疑自己被骗了，而每秒的等待都会让心情更加糟糕。如果他是逗我玩的，那我就丢了大人了，于是我拼命地想如果真的被耍了要怎么发泄怎么报复怎么找回尊严。糗大了，我着急，我埋怨，但从心底我盼着他出现，许是不想被骗，许是想和他一起走走听他讲心事，更可能的，我是想不被他骗，至少不是他。等了十分钟多了他也没出现，我真的后悔了，觉得自己太没羞太没深浅。我想到了回家，可是迟迟舍不得迈出第一步，而当时自己并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有希望。远远地，他出现了。看着越来越近的他，我生气，但更开心。至少没被骗吧，有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他说他不是请假的所以只能翻墙出来，
　　之后又去买了点东西。管它呢，听故事是正经。

　　我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座山，他说可以选条路走到真正的山里，而不是走人工的石阶。不知为什么我会看上那条路，他说那是最难走的一条。我不信，他很无奈但又很乐意似的先迈了两步，回头来，伸出手要牵我的手。我一如既往的觉得自己勇猛无比，心想我用你干嘛，示威一般使劲迈了一步。记不清到底有没有滑倒，我是妥协了，由他牵着我走到平坦一些的地方。那一刻一切都静止了，包括他，也包括我，在不需要他牵着的时候手和心都慌乱无措，牵也不是松又显得心里有鬼，两个人就那么僵持着，直到他突然一拉将我拥在怀里。我觉得他是在乎我喜欢我的，但我居然宁愿相信他是失恋是难过是需要安慰。慢慢地他松开了，我退后一步，满是疑惑地看着他的眼，问他怎么了，问他为什么这样。他很坏地笑了笑说没什么，想到了就抱了。必须说我当时是有些气愤，但仍然有的，更多的是好奇和心疼。他依旧什么也不说，我也不问，两个人竟然可以像得了健忘症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那是一段下坡，路有些陡，虽然仍有一片一片的树，但每两棵树之间距离太大，一个人很难从一棵够到另一棵，如果没有我这个累赘他会很自如地在这山的任意一处穿行，可惜有了我，一个当时的他舍不得丢掉的不大不小的累赘。于是，还是一样他先走下去，用手抓住一个树干，回头伸手接我下来，然后慢慢地放我下去直到我够到下一棵树，等我抓稳了便用同样的方法接他，之后慢慢放下去。起初一切进行的很顺利，直到我突然发觉自己的手由于紧张或是什么少了很多力气，那一刻我的脑子空白了，另一只抓着树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树干转而去抓他的衣服，而我整个人就这么和他一起滑下去，短短的一霎那脑子里居然蹦出很多东西，比如我就这么坐下来会不会停下来不再滑下去，还有看过很多武侠的电影的一切可能类似的片段，甚至我想起了段誉。突然我发现我不
　　再无助地往下滑了，原来是他紧紧抱住了一棵树--我估计他当时是也很可能是主动撞上去的，他用力一拉，将我拥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很久也不松开。我告诉自己他是太紧张了，我也一定是很紧张所以我才不挣扎不推开他。似乎这样过了很久，他很“坦荡荡”地看着我说继续走。一路上他一直嘲笑我说我胆小说我差点害了他的命。也许是由于拥抱残存的体温，那天的后来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只觉得到温暖，心里有些--呵呵--美。

　　重点班搬到了五楼顶楼，据说是为了少人打扰。我常跑去找他，他常领我到他喜欢的一个窗口，一个看得到远处景象照得到夕阳的窗口。两个人总是不说话，就那么牵着手听着校园广播看着夕阳和晚霞。看着橘色的天，迎面一阵阵清凉的风，似乎一切都很简单，但我当时确实觉到了幸福。结果总是有人突然来了手不得不松开了一切暂时停止了。有一天据说他也喝了很多，似乎很多人知道原因而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记得他们宿舍有人恶狠狠地瞪着我，看起来我确实做了什么让人找到义愤填膺的感觉的事。我不无辜，现在看至少我要有个选择，可惜有的人，一句“喜欢”也没出过口，我又总是怕不明不白撞上去让人笑，所以没有所谓的开始没有所谓的结束，但一切曾经开始，一切也确实结束。为了知道原因我去他班问过很多次，每次他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也许任何一个除了我以外的人都听的懂，但我不自信啊！我怀疑我可能的幸福，我不承认它可能存在。终于，他让他的一一谁都明白是谁的--那个“兄弟”M-in-H 告诉我直到现在我还会怀疑的原因。确定他确实被授予解释权，M-in-H在纸上写了“他说他喜欢你”。我拿着纸回头问他是真的吗，他眯了眼看着我，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又不过瘾戦的翘起椅子的前腿，使劲靠在后面墙上。然后事不关己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于是又问了一遍是不是真的，他慢慢地但清楚地点了点头。我真的茫然了，不
　　知哪来的眼泪就那么流了出来，肆无忌惮。居然有种被骗的感觉，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觉得受骗。

　　后来再没人谈及此事，又多少次站在那些个有远景可看的窗口，不冷不热地说些不咸不淡的话，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只是又有一次，梦也似的去爬了几座山，（其实两次，值得记的只有一次了。）在公园的石凳上下五子棋，打了我生平第一杆台球，（我连蒙带赖，弄的桌上只剩我的一个球和黑八，他说打进一个就算我赢，我就很准的把白球捅进去了。）那天在水库边什么地方的门口，我确实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他微微愣了下便立刻把我揽在怀里，一直憨憨地笑着，知道有人出现。

　　也许对他来说，我的眼泪是“拒绝”的代言，而他的沉默，于我，却是一直不能明白。

　　后来，重看了Titanic，重逢了自己的初恋我才明白，原来有些感情从出生的一刻便注定了夭折的命运，因为Romance is somethingg_Alosely related to passion that it sometimes can be called passion.而passion，往往可以在一天之内燃烧殆尽，由你怎么怀念怎么去想，留给你的只有伤感怅然，也许偶尔还会添些遗憾，因为你的激情未曾迸发，而是被你冷冷地藏在心底。可是永远，稍经提起便又悄悄烧个不停，无止无休地折磨着你的心。

　　如果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会让我所有的感情尽情燃烧，哪怕她只够烧上一天，那也是一天的灿烂。
　　至少我会有个不那么让人痛心的记忆，而不是这样缠绵悱恻，这样没有来无边际的心痛和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