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一场坠落》海弧

2、谜团

　　一夜半梦半醒，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泛白，简明扬就披着未消散的凉意出了门。

　　一路上他有意无意地左顾右盼，期望能再看到那个身影，可惜并没有如愿。路过那个静悄悄的小巷口时，他忍不住驻足往里面张望。

　　昨天那谜一般的相遇在他脑海里不受控地重复上演，扰得他一整晚都没心思再做别的，甚至连最后是怎么回到家的都不太清楚。

　　凭空出现的少女无异于天降神兵。原本他觉得那是幻觉，然而她不仅帮自己脱了困，或许也是她让那群人陷入了诡异的混乱。

　　当他追问她到底是什么人时，那个女孩给了他答案：她不知道。

　　“那你认识我吗？为什么说一直在我身边呢？”他又问道。

　　他还记得女孩那直直望向他的双眼里满是困惑，问他：“难道我们以前不认识？”

　　到现在他的想法依然跟当时的回答一样：他们有见过面吗？

　　见女孩沉默下来，简明扬又忍不住开口：“为什么你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呢？”

　　“就是不记得了。”女孩脸色恢复平静。

　　“不过……”她顿了顿，“我好像是已经死了吧。”

　　简明扬只记得自己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微风翻动他的发梢跟衣角，女孩身上却丝毫未乱。

　　但他仍记得自己手腕上的触感。似乎是看出他的困惑，女孩向他伸出了手。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当他也伸出手去，那即将相握的两只手就这么穿透而过。

　　也是到了那时，他才注意到地上他那孤独的影子。

　　“你看，就像这样。”他耳边传来女孩的声音，“你不好奇吗？为什么只有你能看到我，明明我们素不相识？”

　　四目相对，简明扬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些什么。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明明看着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生命就已经走到了尽头，她又是因为什么还在这里徘徊？又为什么只有自己能看到她？

　　“你需要帮忙吗？”他不禁脱口而出。

　　“你愿意？”女孩似乎对他的话并不意外，反而饶有兴趣地看他。

　　简明扬垂下眼眸侧过身去。

　　“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他的问题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一个眨眼的瞬间，在他还在消化发生的一切时，她就那么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

　　那一刻简明扬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

　　……

　　“……班长？”

　　一句呼唤把简明扬拉回现实，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教学楼。

　　值日的同学刚拿着工具准备干活就在课室门前碰见他，有些惊讶。

　　“早啊。”简明扬扯出笑容随意回应了一句，有些魂不守舍地回了座位。

　　昨天那个女生突然在眼前消失，他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问。他还翻阅了家里的相册，但是并没有找到相像的人。她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两个认识？

　　“班长，今天怎么这么早啊？”另一个值日生秦海月跟他搭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就是起早了。对了，”简明扬犹豫了几秒，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地画着什么，“我们这附近有学校的校服是长这样的吗？”

　　秦海月凑过去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没印象。”

　　“也是，谢了。”回答不出所料。本来这个小县城就没几所学校，校服简明扬也都见过，他只是想碰碰运气罢了。

　　秦海月还没离开。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没等简明扬询问，她留下一句“那我先去值日”就走开了。

　　很快班里没人再交谈，除了扫帚簌簌的扫地声，只有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打扰着这处沉寂。

　　简明扬撑着头，笔尖在纸上游走。

　　她真的存在吗？他忍不住想，会不会真的是自己的幻觉。

　　突然他又想到了这段时间时不时困扰他的那些幻听。那些真的是错觉吗？

　　简明扬沉浸在杂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原本空荡的教室逐渐嘈杂，朝阳的光也透过大开的窗户倾洒到他的身上。

　　一只手毫无征兆地伸到他面前，一把拿走了桌上的纸。那个在他听来格外刺耳的声音响起：“哟班长，这是谁啊？还挺漂亮，你喜欢的人？”

　　“谁呀？”

　　“给我也看看。”

　　其他同学七嘴八舌地过来凑热闹，他随手画下的人像被传来传去，闹哄哄的。

　　简明扬只感觉整身血液凝固，心漏跳了半拍。

　　他一抬眼就跟被人群中嬉皮笑脸的周敬对视上。看着那明明笑着却充满恶意的脸，昨日剑拔弩张的窒息感重新袭来。

　　简明扬捏紧了拳头。他怎么就把张耘跟周敬的事完全抛在脑后了。

　　“你怎么拉着脸啊班长，难道是因为昨天的事？”周敬笑嘻嘻地拍他肩膀，“我道歉我道歉，都是意外。你没砸坏头吧？别告诉老王啊，不然他又得来训我。”

　　“班长哪有那么小气啊敬哥，大家都是兄弟计较啥，对吧班长？”有不明真相的同学嘻嘻哈哈地接话，然而平时老是笑意盈盈事事有回应的老好人，却依然沉默着。

　　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微妙。

　　“班长，你该不会真生气了吧？都给你道歉了。”周敬扬声说道，声音中毫无歉意。

　　简明扬想起那没来得及踢到自己身上的一脚，那就是他昨天拒绝配合“恶作剧”表忠心的惩罚。

　　现在呢？这是明目张胆的警告。周围人脸上的表情他尽数看在眼里，尴尬、好奇、疑惑，这跟那次班会何其相似，只不过这次破坏空气的变成了他。

　　突然被置于冲突中心，简明扬发现自己的手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周围的嘈杂仿佛无限放大，嗡嗡的耳鸣刺激着他的感官，让他喘不上气来。

　　他下意识地牵起嘴角，正准备抬头像平日里一样笑着说没关系，一声叹息传入耳中。

　　简明扬的心扑通一跳，又是幻听。

　　但那“幻听”没有停止，声音还有些跃跃欲试：“要不要我再帮你给他一拳，让他长长记性？”

　　他往声音的方向看去。逆着光，那个他等了一早上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他座位旁的窗台外，静静地看着班里发生的一切。

　　杂音像潮水一样退去，他紧绷的情绪不知为何也变得安定了些。

　　“看什么呢？”周敬的声音再度响起。

　　“没什么。”简明扬轻轻摇头，仍扬起跟平日里别无二致的笑，“我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你都道歉了不是吗？”

　　听到简明扬的话，周敬皱了皱眉，但他还没说什么，周围有同学揽过他的肩膀：“就是嘛，班长人这么好，怎么会因为这点事生气啊。”

　　人群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简明扬的画上：“诶班长，这女孩是我们学校的吗？好像没见过啊。”

　　“班长别害羞嘛。”

　　人们的七嘴八舌没有得到回应。有人抢过画纸，出声喝止了他们的行为。

　　“好了，快还给班长吧，都快早读了还在这闹。”

　　不一会儿，画纸被放回简明扬的桌上，周围的人慢慢散了，周敬也被簇拥着离开。

　　把画纸还回来的是秦海月，她脸上神色似乎有些忧虑，开口问他：“班长，你没事吧？”

　　简明扬摇了摇头，向她道谢：“我没事，谢谢。”

　　秦海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转身离开。简明扬把画收回，就听到声音再次从窗台边传来：“你画得很不错嘛。”

　　简明扬的耳朵一下变得通红，他有些慌张地想把画盖起来，小声说了句：“随便画的。”

　　女孩轻笑出声，很快转移了话题。

　　“不过你真的很能忍啊，简明扬。”她语气挪揄，“我挺好奇你怎么会跟那种人当朋友的。”

　　“你……”简明扬刚脱口而出一个字，想了想拿过本子在上面写着什么。

　　本子很快被默默推出。女孩探过身往本子上看，一行字工整娟秀：「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昨天说了，我一直在你身边。”

　　听到回答后简明扬的心怦怦直跳，继续写着：「那你昨天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呢？」

　　“我也想知道。”

　　一个“你”字刚写下，笔尖却停下没再有所动作。最终那一句「你真的是鬼吗」简明扬没法写出，他总觉得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最终他重新写下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短暂的静默差点让简明扬以为女孩再次消失，他正准备抬起头，就听到一个名字被轻声吐出。

　　“连风。”

　　简明扬忙起笔，小心翼翼地在本子上写下两个字。

　　他轻轻抬眸看向连风，只见她点了点头：“你字写得真不错。”

　　突兀的上课铃打断了看似无声的交流。

　　“早读了，大家把课本拿出来——”课代表吆喝着维持秩序。嘈杂的桌椅摩擦声和翻书声中，连风的声音再次传来。

　　“简明扬，昨天我说我们素不相识，说不定这不是真的。”她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会在你身边吗？”

　　“我是觉得你眼熟，才跟着你的。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会在这里，也不太清楚自己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帮我找到我是谁，我想办法帮你对付你那群‘朋友’，如何？”

　　简明扬静静地听她说着。班级里稀稀拉拉的朗读声逐渐齐整洪亮，他却清晰地捕捉到她每一个字。

　　他不动声色地侧过头去看向连风，她面上没太多表情，却目光灼灼，流露着难掩的兴致。

　　明明失去了生命，还对自身一无所知，为什么她看上去似乎事不关己？

　　怪人，简明扬想。

　　他突然轻笑出声，嘴唇微启。他的声音很轻，正好能落入半趴在窗台上的连风耳中。

　　“我帮你，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