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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朝旧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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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五年,景武帝驾崩,子嗣只余乐安公主一位。按祖制,其弟靖王苏砚琛继位,改国号为明昌。因新帝年未弱冠,故林文渊作为宰相辅佐新帝。
新帝虽年未弱冠,驭下却藏雷霆手段,三日内削去两位拥兵外戚的爵位,连贬三名结党御史,朝堂上下竟无一人敢再置喙。
可不过半月,陛下突发重疾,缠绵病榻,太医院束手无策,一道圣旨直送圣医族,召圣女楚曦入京。
“曦儿,你可知此番入京危险重重,你如此决定实为不妥。”温景辞微微皱眉看着楚曦,脸上尽显忧虑。
“辞哥哥,你们能护我一时却不能护我一世,从前是你们护我,如今也该换换了。”楚曦看向温景辞,语气温柔且坚定,不肯退让半分。
对面身着天青色布衣的男子,闻言,只是淡淡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马车慢慢停下,外面驾车的人出言提醒:“公子,到静思居了。”
闻言,温景辞先行下车,立在一旁朝车内伸出手。车帘子再次被掀开,只见一位生得一副端方轮廓,长发用一支素银玉兰簪松松绾着的女子扶着温景辞的手走下来。
院落门口早有仆妇迎出,引着楚曦他们入内。
“曦儿此处是我私产,你先在这休息整顿一晚,明天会有林夫人给你派的婢女一同前往驿站,不会有人知晓你与相府及我的关系。”温景辞看着楚曦略有好奇的神色,轻声解释道。“衣物我已吩咐人备妥,你可以先洗漱一番,舟车劳顿亦可解乏。”
温景辞总是这般温柔且细心,令楚曦在前途未知的茫然中,心里划过一阵暖流。“嗯,辞哥哥那我先去了。”
温景辞目送楚曦离去后,则径直走向书房,那里已有两人等候——正是他这些年暗中培养的心腹,阿七与墨九。
“属下拜见公子。”两人单膝跪地。
“起来说话。”温景辞在书案后坐下,神色肃然,“京中情况如何?”
阿七率先开口:“靖安王府近来动作频繁,不仅暗中联络了几位掌兵的将领,还在太医署安插了人手。三日前,王府管事以采购药材为名,去了圣医族村子打探。”
温景辞眸色一沉。
“还有,”墨九补充道,“定北侯世子顾明彻,最近与靖安王府的人有过几次秘密接触。顾家手握北境兵权,若倒向靖安王……”
“顾明彻娶了林家庶女,林相态度暧昧,此事需谨慎。”温景辞指尖轻敲桌面,“林相那边可有什么异常动向?”
阿七摇头:“林府一切如常,林相每日上朝议事,下朝回府,未见与任何一方势力私下接触。不过……昨日他去了趟靖安王府,似乎是商议春猎之事。”
温景辞眉头微蹙。春猎是幌子,借机密谈才是真。林文渊这只老狐狸,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继续盯着,但务必小心,林相身边必有高手护卫,不可靠得太近。”他吩咐道,“另外,安排几个人手,明日混入驿馆外围。曦儿安全,不容有失。”
“是!”
两人领命退下。温景辞独自坐在书房中,烛火将他清俊的侧影投在墙上。他摊开一张京中势力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家关系、府邸位置、乃至一些重要人物的习惯、弱点。
这张图,他准备了整整六年。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辞哥哥。”楚曦的声音响起。
温景辞收起舆图,神色恢复温和:“进来。”
楚曦已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发间只簪着那支玉兰簪。她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那张刚刚合起的舆图上:“都安排好了?”
“嗯。”温景辞起身,从暗格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青铜令牌,放入她手中,“这是我的私令。若遇紧急情况,持此令去城西‘墨韵斋’、城东‘听雨楼’或南市‘百草堂’,那里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护你周全。”
令牌触手温润,上面刻着古朴的云纹,中间是一个小小的“温”字。
她抚过令牌,心头微暖。这些年,温景辞借着他外祖家留下的一些旧部人脉,以及自己过人的才智,早已在暗中织就了一张虽不算庞大、却足够精密的网。这张网,如今将成为她在京中最隐形的护盾。
楚曦握紧令牌,抬头看他:“明日你回温府……”
“我会小心。”温景辞打断她的话,微微一笑,“温家那边,我自有分寸。倒是我听闻陛下此次病重怕是有隐情,你要万事小心。”
“嗯,我知晓了”楚曦微微点头。
紫宸殿内,龙涎香压过了一切气味,浓郁得近乎窒息。
年轻的帝王苏砚琛半倚在龙榻上,明黄锦被盖至腰际,衬得他面色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苍白。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将他瘦削的影子投在重重帷幔上,摇摇曳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闭着眼,呼吸轻缓而微弱,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沉疴难起的模样。
唯有跪在榻前三尺处的影卫统领“玄七”知道,那锦被之下,陛下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一本坚硬的《九州舆志》。
“她到了?”皇帝的声音响起,比平日更沙哑几分,带着恰到好处的气弱。
“是。一个时辰前,已由温公子接入城南静思居。”玄七的声音如同冰片摩擦,毫无起伏。
苏砚琛缓缓睁开了眼。
就在那一瞬,榻边灯花“啪”地轻轻一爆。跃动的火光映亮了他的眼眸——那里没有丝毫病弱的浑浊,只有一片漆黑沉静的寒潭,深不见底,所有情绪落入其中,皆无声无息。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笑非笑。“朕这位表哥,总是这般…周到。”
“周到”二字,在他齿间轻轻一转,意味难明。“也好。水至清则无鱼。他既愿做这投石人,朕便看看,能激起怎样的浪。”
他抬手,指尖掠过枕边一枚触手生凉的墨玉扳指。那扳指色泽沉黯,却在他苍白的指间,反显出某种内敛而危险的光泽。
“圣医族…”他低声重复这三个字,目光仿佛穿透殿宇,望向沉沉夜色。“悬壶济世的圣女…但愿她真有一双,能看透‘病症’的眼睛。”
玄七头垂得更低:“陛下,是否需要属下…”
“不必。”苏砚琛打断他,重新合上眼,那副沉重的病容瞬间回到脸上,唯有一句话淡淡飘出,带着洞悉一切的微凉:“朕的病,旁人治不好,也…不该治好。让她来,按她的方式‘治’,派人盯紧。”
“是”,玄七领命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只有孤灯的影子,在帷幔上摇摇晃晃,像藏着无数未露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