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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三十一章 落子见重山(二) ...


  •   这件事,他们三个人瞒了我三年。
      垂眼,我经久沉默。
      无可避免的想到四年前苍梧城外的那个驿站,那个痛极恨极的时刻,在我心上刻下的痕迹甚至远远超越我在内禁卫大牢里合眼告别的刹那。
      沈霖问我为什么不能释怀。
      宫怀鸣背叛的是倾城,傅鸿雁背叛的是景熠,我倒在宫怀鸣的包围圈里,傅鸿雁在我面前亲手刺伤了景熠。
      也许背叛是相似的,后果却不是。天下大事力挽狂澜,我和景熠的伤也都好了,但那烙印却始终无法淡去。
      当着我的面,傅鸿雁以不愿失去唯一亲人的理由,带给了我几乎失去景熠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残迹永存,是睡在他怀中依旧会夜半惊醒的梦魇。

      可是景熠还是亲手将红笙放在了我身边。
      他想要化解的东西,我不能原谅,所以宁肯一辈子装这个糊涂下去。我甚至不能确定,我无法释怀的到底是傅鸿雁的背弃,还是景熠对他的轻易原谅。
      一直到景熠一定要给我一个孩子,到我再次经历了几乎失去的情境,到他亲口告诉我,他也恐惧着,因爱生怖,由爱生惧。
      一直到他说,太子必出自坤仪宫。

      我抬眼看红笙,道:“你起来。”
      红笙不动,我坚持:“起来。”
      她局促着起身,我叹一口气:“红笙,你已称了三年奴婢,够了,以后不要这样了。”
      “我并非长于高门大宅,不愿以身躯高低论尊卑,除了父母君师,我不喜欢跪别人,别人跪我,也不会让我觉得光耀。要跟在我身边,不到必须,不要总是跪,记得了么?”
      她愣一愣,忽的抬头看我,我此时跟了句:“就如你哥哥与皇上一般。”
      红笙突然就哭出来:“是,属下记得了。谢娘娘……我一直向往能跟在你身边,却没想到……对不起……对不起,当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红笙。”
      我打断她的语无伦次,胸口那道狰狞的伤疤,随着时间淡去,只是淡去,到底还在。
      低头看了看景熠握住我的手,回握了他。

      “言言,”景熠在我身边轻声,“这件事,你从来没有问过。”
      我抬眼望他:“你也没有提起过。”
      “你不问,是因为不能宽恕,”他对上我的眼睛,“我若提起,就是在逼你原谅。”

      我就这么与景熠对望了一会儿,少顷站起身,拉着他走了出去,站在檐下。
      “鸿雁。”我朗声唤那个缁衣身影。
      四年多了,我第一次恢复了这个从前对傅鸿雁的称呼。傅鸿雁走近站在阶下,看着我愣神。
      唐桀说,也许恨着,会好过一点。
      我的不能释怀让这段恩怨反噬了自己。
      如沈霖所说,如果那只纤细的弩箭没有刺中脏器都已经是足够的幸运,那傅鸿雁的一把长剑避过了景熠所有的要害,又是如何仔细的拿捏。
      背叛是一瞬间的事,宽恕背叛却要面对经年累月的折磨。
      我明白傅鸿雁一定有他的不得已,景熠的宽宥也一定有着其中的情有可原。
      罢了,我不想知道缘由了。

      “鸿雁,我和你的恩怨,”我望着他淡声,“就此散了。”
      说完我也不理傅鸿雁有什么神色,歪头冲景熠笑笑:“金楼我留下消遣了,这个人你还是收回去用吧,放在我身边,不知是罚他还是罚我呢。”
      景熠一时没出声,慢慢的把眼睛挪到傅鸿雁身上,我也跟着转回头去。
      “不过我一直遗憾的是——”我冲着三级台阶之下的傅鸿雁摇了摇头,释然袒露,“在我还能揍你一顿的时候,没有好好揍你一顿。这口气憋了几年,再也撒不出去了。”
      不想我话音才落,身边的景熠突然动作,上前一步,抬腿蓦地一脚踹在了傅鸿雁胸口。
      这一下力道之大毫不留情,可能是怕冲击到我,景熠甚至松开了握住我的手。
      傅鸿雁没闪没躲,被这一脚踹实了,跌出去摔在地上,一大口血呛出。
      我一惊,忙拉住景熠道:“……我就说说。”
      “嗯,”景熠面无表情,说,“这口气我也憋了几年了。”

      示意红笙过去帮忙,傅鸿雁伤得重,在红笙的搀扶下甚至咬不住唇齿间的血,却全身写满了如释重负。我看到他红了眼。
      我放弃了这一段不依不饶,景熠亲自给了惩罚。
      至此,这一场背叛,正式得到了宽恕。

      “又要入冬了。”深秋风起,终于只剩我和景熠二人的时候,我立在窗边轻声感叹,以前最爱的冬日已再不为我所期盼。
      “言言。”他揽了我唤。
      “嗯。”我把遇到阴凉天气就有些酸痛的右手塞到他手里。
      他攥着我的手慢慢揉捏,似不经意般提起:“开年南巡,咱们一起去吧。”
      我一愣,仰头。
      “南边温暖,景致也好,”他和煦的笑灿如暖阳,容颜醉人,“一起去,看看咱们的天下。”

      随着三两场雪的降临,建宣十八年喧嚣而至。
      帝王南巡,搁在哪朝都是一桩大事。
      与上一回北上亲征仓促出发不同,内外各路官员早早的就开始筹备南巡的各项事宜,有一次我在政元殿看到,光一个州府的銮驾路线折子就有十几份待选。
      说起来,留个皇后的名份还是有好处,就算内阁再不待见我,帝后同行福佑天下,这份名正言顺让他们想反对也找不到太好的理由。
      况且后宫四妃全空着,几个主位身份够不够份量不说,挑谁去都堵不住另外几边的口,而毕竟南巡一去两三个月,总不能让皇帝孤身一人上路。
      景熠也算给内阁面子,除了带我同行以外,南巡一应事宜都全权交予内阁决定,丝毫不插手意见。
      这让我忍不住猜测,其实他只是懒怠看那些折子罢了。

      这期间还夹杂了沈霖迎娶侧妃,一直好奇沈霖身边人的我很想去看一看,被景熠拦了。
      说沈霖是异姓王,与朝臣来往稀少,宾客大多是宗亲贵胄,有爵位的亲贵家眷进宫的机会多,我私下去的话不但看不到什么,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却很大。
      不过若是皇后公然莅临,倒正好可以替那个为了我才嫁入睿王府的侧妃长一长脸,也让无辜收获一段红尘逸事的沈霖挽回些颜面,景熠说他没意见。
      他当然没意见。
      睿王府没有正妃,唯一的侧妃还是新娘,皇后去了,出面迎往的只能是睿王自己。到时候能不能给沈霖挽回颜面不好说,把睿王府的喜宴搅得人仰马翻,惹沈霖嫌弃却是一定的。
      而且一旦被那群亲贵家眷围了,难熬的必然是我。
      于是只得讪讪的谢绝了皇上的好意。

      好在毕竟是赐婚,翌日沈霖要带侧妃进宫谢恩。
      知道我贼心不死的景熠算着时辰过来,把人引来了坤仪宫,总算让我见到了这位为了帮我遮掩才纳的睿王侧妃。
      沈霖一身吉服,按部就班谢了恩,然后大大方方的把侧妃留给了我随意打探,自己和景熠离开去乾阳宫议南巡的事了。

      这位侧妃容貌姣好,举止恭顺,神色虽然拘谨,倒也还算得体。官面上的身份是睿王封地一位四品官员家的嫡次女,数月前进京访亲时与睿王意外偶遇,得睿王请旨赐婚。
      虽然这种偶遇有略略不合礼制之处,但也正因为这种于理不合才让前后说得通。
      而且很快我就发现,人家实际上真的就是这个身份,也真的有个嫡亲长姐几年前嫁入京城,是一位新近擢升四品的翰林学士的夫人。新进擢升,就意味着这个嫡长女嫁入的时候,夫家品级还要低些。
      封地外官与京官朝臣不可同日而语,四品外官之女能得皇上赐婚嫁入睿王府,即便是侧妃也是鸡犬升天的高嫁,可以算一段贵胄间的秘辛佳话了。
      这个人选果然挑得既合理又没有破绽,也没有丝毫能满足我好奇心的地方。
      如此很快我便失去了兴致,但是那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迟迟不回来,在我犹豫着倒是该放人出宫还是留膳时,总算有人良心发现的把成妃打发过来,寻了借口把人领走了。
      后来两个人看着满腹哀怨的我笑不可支,总算沈霖最后也良心发现,说我好奇的人跟在他身边,等南巡的时候指给我看。
      于是我对南巡的期待又添了几分。

      出发的日子定在二月初六。
      初三这日,我正扯了忙里偷闲的景熠在坤仪宫看大皇子扎马步,轻叹着这孩子虽说心智差些,贵在敦实听话,也不用红笙日日盯着,让做什么都不折不扣,将来想必根基扎实。
      景熠还未出声,就见傅鸿雁突然从外头进来,我看了看他后面紧跟着的红笙,知道是有事了。
      果然傅鸿雁开口就是惊人:“皇上,三日前唐家堡发了今年的生死缉。”
      顿一顿,他看一眼我,道:“目标是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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