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枝金叶》anan

2、2

　　兰寿司这地方是苏妈的某个大妈朋友介绍的，地处闹市中心，后面就挨着家电影院。今天不是周末，4点半这时候看电影的人更是不多，售票口完全不用排队，前面站着一对手拉手的小情侣。苏叶在国外就已经习惯一个人看电影了，进了电影院一抹黑，谁还管你成双成对啊。只听小情侣中的女孩儿对男孩儿低声道，“你说那个帅哥干嘛在周四下午形只影单的来看电影呢？”男孩儿哼，“无聊。”女孩儿撇嘴，“你看他西装挂在手腕里，衬衫扣子松了几颗，眼睛里还有血丝，失恋了吧。”男孩儿继续哼，“你倒看得仔细。”正说着，只听他们的谈论对象对着售票口道，“五点以前的都行。”苏叶瞧着那男人背影果然不错，肩宽腿长的，个高又不显单薄。

　　到苏叶的时候，五点钟的几场一个箭雨，一个咒怨4，一个龙凤店，她本来从不看恐怖片的，想着明天万圣节应景，再说电影院里大家一块儿看，也没啥好怕的，就选了咒怨4。

　　结果她一进去就发现这是个错误的选择，咒怨4的放映厅里稀稀疏疏几个人，她于是选了个旁边有人的座位，坐下后，眼角余光扫旁边坐着先前被人议论的长腿男人，男人一直用手撑着额头靠在扶手上，动也不动，苏叶想这男的果然失恋了。

　　电影开始前，苏叶本来想着如果实在恐怖看会儿就走人。电影开始快一个小时了，她还是牢牢的钉在座位上，不是她反恐能力提升，实是她入戏太深，一边被吓得精神抖擞，一边又拼着小命的想看故事发展。

　　傅玉致被旁边一个动作弄醒的时候，苏叶正抱着包包把脑袋藏在后面，眼睛透过包包的提绳时不时偷看大荧幕。傅玉致看了会儿旁边那人的怪异举动，才想起自己还在电影院，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看时间，下午六点，尚早，傅玉致浅眠一会儿后精神好了很多。

　　电影画面阴沉，音乐诡异，四周漆黑，偏傅玉致半点不能入戏，那些苍白的鬼脸，空洞的鬼瞳在他看来比浸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还要沉闷。再后来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起身走人，苏叶和其余观众继续在那里看得悲喜交加。

　　傅玉致出来找了家离兰寿司近的咖啡馆要了杯热茶，点了支烟，刚坐了会儿一个黑短裙女郎就来到旁边。他虽非来者不拒，但如果是美女搭讪，自然没必要轻易拒绝，两人于是你来我往聊了起来。其间女郎多次邀他去酒吧，再加上眼神暗示，那意思是男人都懂。傅玉致本来条件不错，加上又是技术精湛的外科医生，平日里少不了工作外的各色应酬，也少不了逢场作戏，他勾着嘴角有些坏笑道：“我今天有事，改日吧，”正说间，对面走来一个穿着长裙的卷发女孩儿，傅玉致往那边瞟了一眼，旁边女郎娇嗲道，“原来你喜欢萝莉。” 傅玉致垂眼吸了口烟，不置可否的样子。女孩儿进去要了杯茶坐在他们不远处，看上去若有所思心事重重。傅玉致认出这是电影院里坐他旁边那女孩儿，当时光线暗没注意，现在近了觉得面熟，记忆里一扫，是早上从精神科黄立昭办公室出来那个。黑衣女郎笑道：“眼睛都看直了，我有的她可没有，你确定不跟我去酒吧了？”傅玉致道，“多谢，不去了。”黑衣女郎从手袋里摸出支笔，往傅玉致手背上写了串号码，“记下啦，有时间打给我。”说完摇曳的走了。

　　苏叶还沉浸在咒怨的恐怖氛围中，出了电影院还在想电影里那个鬼娃，大白天的寒毛直竖。想了会儿决定去人气多的地方转转，于是端了茶拎着包包往兰寿司先去了。傅玉致刚把烟头按熄傅母的电话就来了，不外乎又交代对方姑娘姓苏，谈吐文雅，性格腼腆云云。傅玉致对傅母的相亲政策从来都是但说无妨，听过就算。他一边耐心的叫傅母放心，一边顺手沾了点茶水将手背上的号码抹净，听完电话就往兰寿司去了，速战速决，明晨早班前还可以多睡几个小时。

　　男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店里人们的目光或多或少的被吸引了过去，包括苏叶，这是个走到哪里都能成为光源的人。简单的黑西装白衬衫，简单的短发，少了几分之前在电影院时的疲惫，干净的眉目线条，仿佛有光华流转的眼波，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之美好。当那个男人往苏叶这边看来时，她忽然觉得头脑一热，上方一道闪电劈过，淋下来的不知道是蜜糖还是冷水。那个人走过来了，苏叶有点措手不及，这个人是她的相亲对象。

　　对方走到她面前，神色淡定，微微躬身，“苏小姐？”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傅先生？”

　　男人笑着点头，“我可以坐下吗？”

　　“傅先生请。”

　　傅玉致看到苏叶出现在约定地点的同时，也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极少出现的戏剧效果，不过一切要讲理论证明，所以那只是巧合，统计学里意外事件的发生机率而已。其实他已经预测到今天这次相亲会跟前几次一样，浪费时间。他怀疑傅母有没有看过这位苏小姐的照片，年轻小姑娘，欣赏可以，娶回家做老婆的可能性有待商榷。虽说如此，傅玉致还是很礼貌的过去了，他觉得小姑娘等了一下午，大家一起吃顿饭，好聚好散。

　　回国一个月相亲三次，本来再害羞的人脸皮也相出些厚度来了，但苏叶不是，她每次都很紧张，如今更甚。傅玉致这种人远远看着或是近了打个招呼也没什么，但他忽然摇身一变成了相亲对象做在对面，就让人有点坐立不安了。这种不安苏叶每次都尽力掩饰，但每次都很轻易的就被人觉察到。傅玉致叫了侍应生过来点完菜，试图缓解两人间的尴尬气氛，想想傅母提过苏叶学设计，就道：“苏小姐是设计师？”

　　苏叶看着面前的茶杯低声道，“称不上师，我是做多媒体设计的。”

　　傅玉致周围的人除了傅母以外大多是医生，要不就是经商的，病人倒是五花八门各行各业都有，不过专职做设计的倒没遇到过，就问，“多媒体设计是指网络设计吗？”

　　谈到自己的专业，苏叶没那么拘谨，终于抬头看着傅玉致道：“网络设计是其中一部分，现在科技越来越发达，出现了一些触摸视频之类的产品，这些产品的界面也包括在多媒体设计里面了，比如说i-pad，iphone之类的。”

　　傅玉致笑道，“我是典型的消费者，这些东西平常只是用着，却没想过这么多门道。”

　　苏叶道，“其实没什么，隔行如隔山。”

　　菜上来了，傅玉致要了低度清酒，问过苏叶不喝以后给自己斟了一小杯。苏叶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牙医，因为嗜酒过度，后来发展到一碰器械就手抖，有些好奇道：“你经常喝酒吗？”

　　傅玉致小呡一口，放下酒杯，看着苏叶，“经常。”

　　苏叶压低声音道，“那你。。。拿刀的时候会不会手抖？”

　　傅玉致笑了，“暂时不会吧。”

　　苏叶又道，“那以后呢？”

　　傅玉致又呡了一口，“那就说不准了。”

　　“那你吸烟吗？”

　　“吸”。

　　“每天几支？”

　　“看情况，有时候一天一包。”

　　“傅先生原来是烟酒不离手啊”，苏叶低头夹了片红姜放在嘴里，酸酸甜甜的。

　　傅玉致道，“吃喝嫖赌抽，我除了赌，都齐了。”他说的也算实话，不过少加一句‘适可而止’。男人该有的劣根性傅玉致都有，但他懂得适可而止。这些恶习除了父母，他没打算在任何人面前掩饰，包括前任女友们，以及后来的相亲对象。有“爱他就爱全部”，就算他是恶棍也愿意紧贴不放的，也有因此落荒而逃的，傅玉致希望苏叶是“落荒而逃”的，她这种小女生需要的是一个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但他做不到，至少目前来说。

　　苏叶又道，“傅先生有房么？”

　　傅玉致一边想着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直接，被吓到了吧，一边笑着道，“没有，住医院职工楼呢。”他确实没房，职工楼住着多方便，不用来回跑，每个礼拜还有人定期打扫。

　　“有车么？”

　　傅玉致想了想，“也没有，没地方停，平时不常用，医院附近公交出租都挺方便的。”

　　苏叶似乎没什么反应，轻声道，“傅先生真是个有趣的人。”她之前相过的三个男人，有退役国旗护卫兵，有建筑师，有空军飞行员，听起来都不错，见了面也都还不错，收入高，职业好，有房有车有爱心，不烟不酒感情生活纯洁，清白得像浊世中的高僧。太美好了，她要不起。男人不都是地上的烂泥，就该有烂泥的样子，像傅玉致这样的。

　　傅玉致发现一路下来都是他一个人在吃喝，苏叶面前的寿司一动没动，便道，“今天的菜苏小姐不喜欢？”

　　苏叶摇头，她看着碟子里的红姜，手在桌下暗暗纠着裙子，答非所问道，“傅先生，我叫苏叶，苏州的苏，叶子的叶，很好记，你以后就叫我苏叶吧。”

　　傅玉致愣道：“好，嗯，苏叶，要不叫碗乌冬面。”

　　“不用了，”苏叶抬起头来，很认真的看着傅玉致的眼睛道，“傅先生，是这样的，我这人向来比较直接，很多时候想到什么说什么，既然咱们今天是以相亲为目的的，我就老实跟你说吧，我。。。我觉得傅先生很好，我很喜欢你，希望我们能有进一步发展，不知道，傅先生你。。。对我印象如何？“

　　傅玉致确实遇到过不少女人，但像苏叶这么坦陈的却不多。以他对她的印象，这么直接的话不该是像她那么腼腆的小女孩儿说出来的。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是五毒俱全么，怎么到她这儿反成好了，只好笑道，“你很好啊，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花儿一样，人见人爱的。”

　　苏叶道,“我明年二月就三十了。”

　　傅玉致心想他这次还真看走眼了，脸上淡定道，“你看起来很年轻。”

　　苏叶低下头，“那在傅先生看来是好还是不好呢？”

　　傅玉致没接话，打个手势让侍应生过来叫了碗乌冬面，想了想，觉得有时候跟女孩子马虎不得，这事儿要说清楚，便道：“苏叶，咱们不适合。”

　　这话苏叶猜到了，她定了定神，“是因为我太年轻？”

　　傅玉致道，“应该我先道歉，是我没考虑清楚就贸然来相亲。因为工作原因，在最近几年内，我都无法以家庭为重心，也不能全心全意的照顾你，所以，我不是那个能带给你幸福的人，希望你理解。”

　　热腾腾的乌冬面来了，摆到苏叶面前。她本来想辩解一下的，她觉得傅玉致对她的理解有些武断，他似乎认定她的不独立，更完全无法操持一个家，但转念一想，感情这事没有缘由，傅玉致那么说终究是因为对她没感觉没看上她罢了。想想傅玉致这人也不错，至少给了实在理由，相亲不成就当认识个朋友，大家好聚好散。她于是道，“嗯，没关系，你说得挺在理的，我确实一直想找个比我大的男人照顾我，咱们可能真不适合。”

　　傅玉致觉得这孩子挺识情理的，心里舒服些了，就道：“你要不介意咱们做朋友也行啊，说来我们科室最近在跟市场营销部接触，要做个宣传心外科的企划，据说涉及到平面媒体跟多媒体，我要有问题也可以跟你请教。”

　　苏叶道，“你有什么随时问我就好了，”然后从包里摸出张名片放到傅玉致跟前。傅玉致收了名片，瞟到苏叶手腕上一圈颜色淡了的青紫，看着她面前的碗道，“色泽不错，趁热吃了，你再不吃我吃了。”

　　结果傅玉致也叫了一碗面，两人又聊了会儿，便准备告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