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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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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像是我最喜欢的画的,复杂的结构,皮肤细腻的色调,微妙的光线处理,总之,在学生时代以及后来的一段时间,肖像的独特天赋令我鹤立鸡群。
但是,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画创作了,因为我需要钱。
我把原来画廊每个月2张创作的订单改成每月4张商品画。
一切都不样了,以前,我可以没有钱,可以坚持我艺术创作。但是现在,我开始画美丽的瓷器,美丽的江南女子,这些,在国外有很好的市场。
只是,在完成了每个月的订单,我会发现自己落入更加空虚的地狱。
画廊的华东地区负责人曾跟我说:“你还是可以创作,就算自己练习也好。”
“没有模特,我不画照片。”画照片是现在国内画家偷懒的做法,我不接受。
“模特吗?我给你安排。”
“不用!”
要模特来我私人的地方?我做不到。我无法接受别人异样的目光,更何况要我暴露我的无助,我残废的样子。
我绝不接受画廊安排的模特!
但是,自从遇见了她,我又开始画肖像,为什么让她来我家?我问过自己,可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画了这么多年的画,我收藏了很多的进口画册,读书的时候,为了几百元的画册,一天只吃两顿饭,好不容易得到一本,珍惜的要洗了手才舍得去翻。
年少轻狂的岁月啊,总是没有时间静静地呆在家里。现在却有的是时间。
我每天拼命画画,拼命的看书,这个时候,我会暂时忘却自己残废的身体。但是,我有很严重的幻肢痛,刮风下雨的时候,有时在半夜,这种钻心似的疼痛逐渐摧残我要活下去的信心,连把画册放在残腿上看书,时间一长,残肢就有刺痛的痛楚。医生说,很多截肢病人的幻肢痛会伴随很多年,医学上很难解释。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活着。
那天,梅雨中最恶劣的一天,是我约了她来做模特的日子。我很不舒服,残肢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痛。本来想打电话叫她不要来了,偏偏又起晚了。只好忍着痛吞了2颗止痛药,勉强自己穿上义肢。我不想她看见我的残肢,只剩下不足15CM的双腿。我害怕。她也会害怕。一把抓住床边的轮椅,忍住痛,坐上去,再把穿了义肢的腿搬上轮椅。这些动作我已经很熟练了。
坐了3个小时,我觉得自己真的要倒下去了,截肢以后,我就很会出汗,医生说截肢的病人全身的皮肤失去了很大部分,所以其他部位就容易出汗,尤其是断肢处。我觉得义肢里面的残肢已经湿透了,磨的我非常的痛。
勉勉强强的,终于结束了今天的工作,我推着轮椅把她送出门口,一关上门,我立刻从轮椅上“摔”到地上,用最快的速度脱掉了义肢。做完这些,我已经透不过气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门口有不正常的声音,似乎是人撞在门上的声音!
难道,是她吗?
我慌乱极了,怎么办?
情急之下,我顾不上重新穿上义肢,也没有力气爬上轮椅,就以手撑地,坐在地上,一步一步挪到门口。
其实,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习惯就这么“行走”。
她晕倒在我的门口,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拖”进我家,但是,实在没有办法把她抱到床上。
吃了药,她睡着了,我本想乘这个时候重新伪装好我自己,但是,我还是没有那么做。
我就坐在地上,把我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她的面前。连我自己也无法真正面对的脆弱。
她醒了,一直在注视着我的残肢,
我穿着改装过的裤子,坐在她面前,慢慢,我把双手放在残肢的断处。
一滴泪水滑过她的脸颊。她如此年轻,没有瑕疵的脸颊。曾经,这样的脸颊也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时,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如今,她长大了,成熟了。
而我却残废了。
我看见了她的身体,
最后,高耸的,雪白的双峰。
我听见她一字一句的说:“老师,画我的人体吧。”
突然之间,我发现,自己竟然还会有冲动。
双腿截肢以后,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了腿,还失去了某种功能。
今天,我发现,自己竟然还会有冲动。
那梅雨的一天,我的生活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