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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收网(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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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屋是此院的正房,一厅两进,顶上还隔出一层夹阁。
傅寒山、沙先生以及那两个血衣护法,一路半跟半押地陪我同行,芷瑛两姐弟亦尾随其后。
姚烨的穴道已经完全解开了,傅寒山只不过伸手拂了拂,我加在姚烨身上的“崆峒拂穴手”、“黄龙截脉手”和“天绝指”就全被他以亢龙真气冲开,让人不得不叹服其功力已达出神入化的地步。
——有此强敌,不仅是天枢神域的心腹大患,也是我的悲哀。
自从姚烨清醒之后,他神情就有点怪怪的,当他视线似有意、如无意地扫过我时,那双深沉如湖水的眸子,总会荡漾起异样的涟漪。
只是,他本人表露得并不明显,若非我特别留意他中了天狐惑心术后的反应,也无法发觉这些细节。
北屋里原有四人驻守,我等进屋后,傅沙二人便把他们打发了出去,然后众人略略移步,分散到屋子四角,各就各位等着我动手取药。
我依照指点,踱到进门右数第三根柱子前,手抚柱身仔细查看了片段,再屈指敲了敲柱子的几个部位。
经过察探,柱中的机关我是弄清了:此柱外表看起来虽像木质,却是黑铁所铸,并且柱腹中空,里面可放置东西。但我应该老老实实打开机关交药出去呢,或者故意磨蹭半天,为暗中那个帮手争取时间?
正犹豫着,便听傅寒山沉声道:“阁下的动作能不能快点!”
我闻得他语气中大有烦躁之意,小心应道:“这机关的开启之法太过繁杂,教主还是再耐心等等。”
傅寒山面色阴郁,“还要等多久?”
我稍作沉吟,挑了个为时不短、又不至于触及他忍耐底线的答案,“最多半盏茶的功夫。”
傅寒山前踏一步,“如果珠姆甘华就藏在这柱子里,我一掌把柱子拍断便是,用不着这么麻烦。”
我见他求药心切,思考行事已显偏激,忙道:“不可,不可,如果强行破坏机关,只怕会损害里面的灵药。”
傅寒山听了只得作罢,“那劳烦阁下手脚快些。”
一边的芷瑛忽然开口道:“天枢神域的机关设置,并不止蓝长老一人通晓,傅教主不妨让婢子试试,说不定花的时间还少些。”
傅寒山眼睛一亮,“姑娘也精通机关消息?”
芷瑛点点头,“略知一二。”
“那好!”傅寒山欣然道,“就请姑娘一展技艺。”
我眼看芷瑛上前,只好退在一旁,腾出位置让她动手。心里却对这女人十分恼火:她似乎唯恐讨不到新主子欢心,抓着机会就要表现,但愿她此举不会坏了大事。
思忖之际,忽觉身上一麻,却是被傅寒山以亢龙真气凌空点了穴道。我暗中苦叹,此人对我真可算时刻提防。
但见芷瑛先屈腿蹲下,伸手在柱基狮头石墩的鼻上一掀,然后起身按住柱面一道划痕,向左一扳,只听“卡”的一声,外板滑开,露出里面的暗格来,接着探手入内,取出了一个通体碧绿的玉瓶。
这女子手脚麻利,统共所用的时间还不到我说的十分之一,好在傅寒山一见她手中的玉瓶便两眼发光,也没空来理会我的“欺诈言论”。
“珠姆甘华就在瓶子里?”
傅寒山接过玉瓶的手微微发抖,脸上带着九分欣喜、一分疑惑。
他对珠姆甘华如此在意,自然打听过此物的情况:珠姆甘华原是一株一尺五寸长的九叶莲形芝,而这玉瓶高不及半尺,宽不逾三寸,莫说一株,就连一叶也装容不下。
“从大昭觉寺取回的那两叶珠姆甘华,已由蓝长老添加雪参、冰蟾等物,合炼成了这一瓶‘蚀心腐骨丹’。”芷瑛答道。
“蚀心腐骨丹?”傅寒山嘴角抽动,“怎么……怎么……”
“傅教主不必多虑。”芷瑛随即解释,“这丹名虽然古怪,药效却是不假。只因当初蓝长老炼丹之时,生怕走露了消息,所以故意对人宣称所炼的是一种新型剧毒,还特地取了这个耸人听闻的名字,以求保密。”
傅寒山“哦”了一声,复现满面喜色,冲我笑道:“本座对阁下的智谋实在是佩服,哈哈,佩服,哈哈——”
说到后来,终于忍不住纵声长笑。
那两个站在傅寒山左右,一直闷不吭声的护法,此时齐向他躬身致礼,“属下恭贺教主。”
姚烨扫了我一眼,也向傅寒山躬身道:“属下恭贺教主。”
对方倒是称心如意了,我又该怎么办?
我急切地期盼着,那位神秘人物快些行动,就算不能突出奇兵,歼灭强敌,哪怕再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对我有所提示也好——可惜,迟迟等不到那人的消息。
待傅寒山笑声歇止,沙先生缓缓说道:“教主得偿所愿,可喜可贺。”
他说话一贯冷腔冷调,此刻向傅寒山道喜也听不出什么高兴的味儿。
傅寒山开怀道:“今夜实属本座平生最得意之时,不仅擒获宿敌两大首脑,并且终得灵丹,神功指日可成,完成纵横天下、一统武林的宏图霸业亦为期不远矣。”
沙先生淡淡道:“教主雄才伟略,豪气干云,实在令人敬佩。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天枢神域目前虽然内外交困,但树大根深,经营百年的基业,不会一朝尽溃。”
“任他树大根深,奈何芯脉已死!”傅寒山笑叱,“何况,本座也不是要推倒这棵大树,而是将它重新扶植,以备所用。呵呵——先生不必委婉提醒,将来这魔门门主之位,定为先生所留。”
“承蒙教主看重,区区先行谢过。”沙先生得许权位,口中称“谢”,脸上仍是冷淡淡的,跟着话锋一转,“那些将来之事,俱可从长计议,眼下区区只问教主,能断定玉瓶里的便是真药么?”
傅寒山一怔,笑意登减,“这个……”侧目朝我一瞥。
沙先生又道:“按说血衣教上下诸位,无一不是使毒用药的大行家,要分辨此药真假原不甚难,但各门各派炼制药材的手法毕竟不同,为求万全,教主还是把丹药拿与我瞧瞧,以免中了暗算!”
傅寒山见他说得慎重,略一犹豫,逐将玉瓶递上,“有劳先生。”
玉瓶里只有两颗大如桂圆的药丸,灯光下其色泽看不真切,或为深紫,或为暗褚,虽然我站在七八步外,但也能嗅到开瓶之后透出的那股泌人心脾的芳香。
沙先生拿着丹药仔细端详了一阵,又用舌尖轻轻舔了舔。
旁边的傅寒山皱了皱眉头,似乎对他试药的方式既感难过、又感心疼,忍了忍,还是问道:“怎样?”
沙先生点点头,“此药确是补益圣品。”
傅寒山哈哈一笑,转头冲我道:“阁下还算识相。”
说罢,伸手欲拿回玉瓶。
孰知,沙先生突然退后一步,将丹药紧捏在手中。
傅寒山一愣,“先生这是何意?”
沙先生两眼一翻,“此丹送还教主之前,区区想向教主垂询一事。”
傅寒山对他此举既惊且怒,嘎声问道:“何事?”
沙先生肃容以对,“教主曾应承区区,若得珠姆甘华,便奉送金花蛊的解药,现今教主灵丹唾手可得,是否应当兑现当日承诺?”
他每说一句,傅寒山脸上黑气便多了一层,待他说完,勃然怒喝:“你好大胆子!”
这一声大喝,直震得我耳中嗡嗡作响。
沙先生却面无惧色,厉声道:“教主莫要妄动,此药化粉无效,若教主持强抢夺,我便捏碎手里的丹丸。”
傅寒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长长吁了口气,垂手站在了原地。大概他对珠姆甘华太过重视,竟不敢使用那可操控万物的亢龙诀,唯恐对方先他一步将药丸毁去。
傅寒山不动,那两位蓄势待发的血衣护法也安稳下来。
一时间,屋里一阵沉寂。
过了片刻,傅寒山徐徐开口,“本座诚心与先生合作,难道先生反信不过本座?”
沙先生正色道:“既然教主诚心与我合作,更应该开诚布公、共襄大业。我与教主结盟之初,教主怀疑本人的诚意,以在区区身上种下金花蛊为条件,并许诺将来得到珠姆甘华之时,便是为我解蛊之日——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当时我与教主并无深交,教主提防我也无可厚非。但今日教主灵丹在手,却绝口不提解蛊之事,未免令人心寒。”
经过这番变故,我才明白原来二人也是各怀鬼胎。
傅寒山沉吟半响,面色渐渐缓和,“当初的承诺,本座怎会反悔,只不过欢喜之下,一时把此事忘了。”
“是么?”沙先生冷冷道,“事关自家性命,区区自然记得清楚。”
傅寒山不以为忤,“实属本座疏忽,那傅某现在就为先生解蛊如何。”
他一面说,一面从腰间摸出一块竹片。
沙先生瞪大眼睛,“这是……”
傅寒山微微一笑,“这就是金花蛊的解药。”
种蛊解蛊之法本就十分神秘,所以即使沙先生这等人物也不了解。
依我所知,如果傅寒山没另作手脚的话,那块竹片确是解蛊的工具。
——解蛊之药不是内服,而是外注。
施救时,需在人的腹结穴上开一小孔,然后倾入药粉。药粉的成份因蛊而异,但均含一味主药,而这味主药有三个特性:不能见光,不能见风,不能见铁器,否则药效即失,所以得名“三避”,由此引申,各类解蛊的药粉也通称为“三避粉”。
养蛊人通常用一块一端削尖、内部挖空的竹片,来作三避粉的容器,为人解蛊时,用竹片的尖端剖开腹结穴,再顺便将竹片里的三避粉倾入体内即可。
现在傅寒山是真心为沙先生解蛊么?如果两大魔头起了内讧,那就再好不过了。
正自彷徨,耳中突然响起一个细细的声音,“先生穴道被封,双手能否自由活动?能就以右手掐个佛手印。”
我心头一跳,总算等到那神秘人物行动了。
当下不敢四下张望寻觅语音来处,以免被敌方察觉,只是依言将右手拇指与中指扣在一起,其余三指斜伸,掐了个如来说法印。
又听那语音道:“我在先生腰带上放了一个银哨,稍后一见傅寒山受伤,请先生立即吹响银哨,切记切记——”
“记”字尾声拖完,语音顿杳。
我悄悄伸手在腰间一抄,果真摸到一个坚硬之物,细一触及,确为一个金属材质的哨子。
这一回,心中不禁惊喜交集:虽然我内功消散,耳目已失聪锐,但此人能在屋里众人都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将银哨放在自己身上,其武功之高可见一斑;并且,尽管我尚未完全领会此人的意图,却也猜到此人定已作好出手的准备。
强援在侧,且看事态如何继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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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太长,不得不分成两章,快完了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