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苏合欢

3、小言公子，别来无恙

　　言冰云病危了。

　　短短五日，言府进进出出十来波医者，从御医，名医，再到监査三院的用毒老师傅，言大人把能用的人脉全用上了，能请的也都请来，一波波的人来来去去，愣是谁都没查出言冰云到底怎么了，只说凶多吉少，让家人要有心理准备。

　　不过，小言公子倒是命硬的很。昏迷五日，又连着发了五日高烧，待他半眯着眼睛偷瞧着有人给自己换额头帕子，居然一把搭住对方的手臂，随随便便咬下一大圈血印。

　　“啊——！”

　　虽说第一次偷袭成功，但言冰云毕竟昏睡了五日，滴水未进，待沈婉儿吓得往后连跳两步，言冰云纵是恶狠狠地瞪着她，也只有无力半抬着软绵的手臂，愣是够不着沈婉儿的衣角。

　　“嘶——”

　　他突然像动物一般朝沈婉儿低吼了一声，如同野外的动物看中了自己的餐食，要生吞活剥了她不可。

　　“你，你干嘛？”

　　沈婉儿握着自己被咬出血的小臂，朝着完全陌生的言冰云，小心翼翼地又往门的方向挪了一步。

　　这人绝对不是言冰云！言冰云对她从不会露出这种攻击性的表情，他现在就像要把她吃了一般凶悍！

　　沈婉儿怕得要死，脑子还没想明白，却见假言冰云正在掀被子想要下床，赶紧从桌上抽出他之前掉在醉新楼又被送回来的软剑，颤巍巍地指着他：“你，你别过来！”

　　“嘶——”

　　沈婉儿的虚张声势并没有唬住假言冰云，此刻他已经把被子掀开，迫不及待就要扑上来，吓得沈婉儿连忙想转身逃命。

　　不过，她还没逃跑成功，只听见背后“噗通”一声，言冰云连滚带摔，整个人横跨在床沿和地板两端，两只手直愣愣挂在床沿外，而腰部以下却浑然不动，像是两条长条木头，一动不动地摆在床上。

　　眼看着头重脚轻的言冰云可怜巴巴地想从地上撑起来，可他双手无力，来回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沈婉儿终究放不下他，心中略带狐疑，皱着眉头说：“你少装模作样。”

　　嘴上虽这么说，可身体很诚实。

　　沈婉儿放下剑，慢慢地走到言冰云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别装神弄鬼，你到底怎么了？”

　　这一扶简直是送羊入虎口，言冰云的脑袋重重地搁在沈婉儿的肩窝里，下一秒，他低头便张嘴又是一口。

　　“啊——！”

　　感觉自己肩膀上的肉都快被言冰云硬生生咬下来一块，沈婉儿气恼地把他往床那边一推，这个坏蛋咬人的力气十足，没想到眼下腰部却没什么力道，刚刚保持平衡的言冰云又一次被沈婉儿推得东倒西歪，平日里高超的武艺这会儿半点儿都没使出来，两个人明明没有真刀真枪，却像小孩子扭打了一番，一个骇然地坐在地上皱眉，一个瘫软在床上挣扎着想靠自己起身。

　　“言冰云，你是疯了不成？！”

　　沈婉儿没想到会被如此粗暴对待，心里一顿埋怨委屈，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连着五日，她不眠不休地在言冰云的床榻前照顾。除了头一晚她受刺激晕了过去，待醒来之后，她便再没离开过言冰云的屋子。之前的大夫一个个都诊断不出言冰云到底中了什么毒，只说他脉象诡异，怕是熬不过这几天。沈婉儿没想到自己说的”永不相见“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局面，一夜没了脾气，又是帮言冰云喂药，又是给言冰云擦身，送走了大夫，还要不断安抚受了刺激的言老爷。

　　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见过世面，这会儿面上不急不躁，一切亲力亲为，对内对外事事无巨细，安排得井井有条。

　　不过话说回来，如实没有这档子突如其来的事情，沈婉儿怕永远都是言冰云藏在家中的金丝雀。嫁入言府后，言冰云从不让她参与任何事务，他把她看的紧，事事不让她碰得，外人看来小言公子哪像娶了一位少夫人，分明请了一尊菩萨回家。

　　“坏——人——”

　　没等沈婉儿反应过来，四仰八叉瘫在床上的言冰云竟然突然蹦出了两个字。这口吻，哪像像平日里少言寡语，城府极深的暗探头子，分明就是一个三岁小孩儿的语气。

　　“什么？你再说一遍。”

　　中了毒又醒过来的言冰云虽说没有一命呜呼，但沈婉儿总觉着哪哪都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她从地上撑着爬起来，刚站稳便看见言冰云那身白亵裤中间流淌了一堆明显的深黄水迹，那分明是......

　　然而言冰云本人似乎浑然不知，还对着天花板一个劲地“坏人”“坏人”的叫。

　　“你！”沈婉儿瞧得一个腿软，差点又跌坐回地上，她心里还没完全消化，嘴上便急着叫起来：“小翠，快去请大夫！少爷醒了！”

　　一晚上，来来回回三波大夫，也不知道是南庆的大夫太无能，还是言冰云这次真的完蛋。这诡异的毒把他的神经都给弄坏了，不仅智力下降到三岁孩童，没了记忆，大字不识，认人不全，还落下了身体残疾。言冰云自腰腹以下全无力气，明明四肢完好，却怎么都动不了，连带着手臂力量也小了许多，如今的他，别说动武，甚至连自己的大小便都无法自控。

　　简单的来说，小言公子的命是保住了，不过也废了个彻底。

　　身体残疾加智力残疾。

　　“那大夫，我儿子还有希望能治好吗？花多大代价，老夫都舍得的。”

　　看着言大人几乎站不稳，沈婉儿连忙上前扶了一把，她此刻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反倒一滴泪都留不下来。

　　“若是能找到下毒之人，那尚有一丝希望罢。”

　　就这样，监察院的头号暗探头子，言小公子因为贪恋烟花之地的花酒，把自己喝成了残废。一时间，言家名声俱损，言大人直接卧床不起，而沈婉儿硬着头皮，接下了府上一切的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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