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过往的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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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音是死在那场所谓的婚礼上的。
世间从来不缺少稀奇古怪的事，就如苏音和苏离，本来是毫无血亲的关系，却能拥有相似的脸。只除了，苏离的脸比苏音生动上几分。因着这样的缘故，自小孑然一身的苏离被当朝宰相收养，她比苏音小上三个月，唤苏音一声姐姐。很小的时候，宰相府里的所有人都道，宰相偏心，只疼爱亲生女儿，却百般苛责养女苏离。
有一种莫可言说的悲哀，你心心念念的喜欢了他很多年，在他眼中只不过是过眼的烟尘，伸手一拂，登时烟消云散。苏音之于从露白，便是如此。可苏音却从来不知，她是个傻子，满心的以为其实从露白也是喜欢她的，如果她早知道，或许她就不会死。
苏音与从露白打小定下的娃娃亲，从露白出征之前，对苏音说，来年三月的第一场雨，他会将她娶回家。彼时的少年，鲜衣怒马，十六岁的好时光，眉目张扬，明媚的生生将大好的潋滟春光压下去。
苏音便如同傻子一样，等了他三年，中途甚至有传言说从露白战死沙场，可苏音从来都只相信，他说好的来娶她，他就不会死，一定会回来。
从露白少年得志，班师回朝。于是第四年的三月，第一场雨开始下的时候，苏家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那日的清晨，苏音醒来的时候疼彻入骨，她想不通为何这样痛，耳边还萦绕着鼓乐声。就在苏音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她终于缓过气来。她的婢女告诉她说，今日是从露白与苏离的大婚日。苏音怎么也想不明白，从露白怎么会娶苏离，分明说好的，来娶她的呀。
苏音跌跌撞撞跑到喜堂，却只见的衣衫张扬的少年正与窈窕身姿的苏离拜堂。是她太过天真还是太过痴心妄想，纵然有眼前的这一幕，她还在心底对自己说，其实从露白是骗她的，他答应了她三月来娶她，带她离开冰冷的苏家，他分明答应过的，他会来。
苏音哭着不让他们拜堂，却引来从露白冷然相对：“你巴巴的跑来，就是为了扰乱自家姐妹的喜宴？”
苏音呆住，问他：“你不是喜欢我吗？你怎么突然喜欢她了？她是苏离呀。”
他厌弃她，眉梢眼角掩不住的讥讽：“够了！我喜欢的就是苏离。你现在这样盯着我，莫不是对我存了痴心妄想的心事？可你这样的女子，我永远都不会喜欢。”
话音还未落，有破空的箭呼啸而来。
有多少人知道，捧上一颗心却被别人弃之如敝履的绝望。可总有比绝望还绝望的事。
那是一场走马灯的刺杀，目标是苏离，死去的是苏音。
那个时候，下了好些日的雨此时渐渐收了，草木葱郁，泛着油亮的绿光。
从露白的右手还停留在苏音的臂膀上，如玉般的凉，他拉着她过来，挡住了射向苏离的箭。箭射穿了苏音的心脏，她没来得及说一个字便死在从露白的手里。
回忆过往的时候太过无力。九音觉得累，她说：“那个时候，王爷娶的当真是苏离。苏离用一魄换的她的灵魂与苏音交换的结果。”
从露白突然慌乱起来：“怎么会？怎么可能有这么荒诞不经的事。本王不信！”
九音淡淡道：“王爷当然可以选择不信。但是，你确实真的促成苏音死亡的侩子手。与其说苏音死在箭下，不如说，她死在你的手中。王爷一直知道这个事实，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时光宛如蜿蜒的刀，割得人鲜血淋漓。也不知过了多久，从露白低低的说话：“你说的对。我早就察觉不对，却不敢承认，我确实是亲手害死了阿音。最初，我以为是新婚她羞涩，从来没有想过她是苏离。便是苏离烧了躯体，我也没有多想。现在想想，我是怕，我怕看到苏音在喜堂上问我话的时候，她浸染着伤心的眼睛。我没有相信她的话，我以为她真的是狡猾的苏离，是我害死了她。一直到最后，我都不敢承认，苏音死后的六年间，我不敢去看苏离，她顶着的苏音的脸……原来，在六年之中，我就知道，是我害死了我的阿音。”
九音很冷，她总是冰冷的，在这样的数九寒冬，所有的寒气叫嚣着涌入她的体内，她没有办法让自己暖一点，唯有忍着，忍着忍着是不是就有可能忘记那彻骨的冷和疼。
天色渐黑，外面又开始落雪。书房的窗子没有关，有风夹杂着雪粒扑进来。
九音没想到沉默很久的从露白哑声问：“本王不知，姑娘竟然对此事所知甚详。”他死死盯着她，漆黑的眸子里仿佛闪过一道亮光，和刚才颓废衰败的样子截然不同。
九音心下一愣，下意识答道：“方才我已经说过，当时我是在场的。”
从露白没有接着问，只是转了个话题：“音姑娘如何成为控灵师的呢？”
九音想了想，是呀，她是如何成为控灵师的呢。她把玩着手中红色的纸人，道：“冤魂不散，无枝可依，就有机缘成为控灵师。幸好我是幸运的，几经颠簸，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飘荡到了苍劲山，附身在一张纸媒上，成就了一名控灵师。”
空气中从露白的呼吸骤然加重，良久他又轻声的问：“你这些年过的……苦不苦？”很小心翼翼的样子。
九音这次笑了笑，眉目舒展：“若是王爷说的是，控灵师永远都是冰冷的，血液都冰的疼痛的话，自然是苦的。像在这样的寒冷天气里，我呼吸一下，都觉得万针蚀骨。”
呼吸声愈发的急促，从露白便再也不说话了。
夜色降临，九音静静的看着黑暗中的从露白。她听的他的声音隔着万水千山传来：“我想让阿音回来，除了给与一副合适的躯体，还要有什么代价？”
九音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盈满了水的湖：“我们终于回到正题上。”她摊出手心，雪白的掌心中躺着一张红色的纸人，摄政王妃的样子，栩栩如生。她说：“合适的躯体只有一具，那便是摄政王妃现在所用的身子。有个词叫物归原主，她用了苏音那么久的躯体，也该是时候还给她了。”
从窗台反射进来的雪光映照出从露白冷厉的俊脸修眉，他面无表情的说：“那么，杀了她？”
“王爷不愧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果真狠厉，竟是全然不念旧情的。王爷难道忘记，苏离与你成亲六年，如今你竟要为了弥补对害死苏音的愧疚，杀死你爱的苏离么？我当日听的明白，王爷亲口承认，喜爱的是苏离。”
九音隐在阴影中，听的从露白斩钉截铁道：“若是阿音能好好的，别说是苏离的命，便是我的命，我也毫不在意。”
“我并不需要你的命。你看的到我手中的这张纸媒么？”九音走近从露白，她完全站在雪光里，脸上的表情明明灭灭，像是将要燃尽的烛火，“这张纸媒上附着苏离的一魄。我与苏离做了一个交易，在我没有完成交易的内容之前，交易是不能生效的。你肯定不知道交易的内容是什么。”
九音和从露白靠的很近，近的可以看见他修长的手指上泛起的柔和的光泽，她继续说：“她用一魄来交换一个愿望。那个愿望是，我在王爷的魂灵上刻下她的烙印，从此之后，王爷生生世世只能爱她一个人。事成之后，这张纸媒，会化成灰烬。而，苏离，则会香消玉殒。便是在交易没完成的现在，她又失去了一魄，已经完全失明。”
苏离想的太美好，九音竟不知她这样的天真。失去了一魂，再失去一魄，她焉能有命在？即使是未来的生生世世，她能投胎为人，也只能是或痴傻或疯癫。
从露白此刻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温和，雪光下，他的侧脸呈现出完美的弧度，九音没有看错，他的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羞涩和幸福。他柔声道：“音姑娘的意思是，你在我魂灵上刻下苏离的烙印，那么交易就已经生效，阿音就能得到原本就属于她的躯体？”
九音点头。
“那么，音姑娘在我魂灵上刻下苏离的烙印吧。”
九音惊讶的挑眉：“你不怕？”
从露白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怕什么？”
“这可是很疼的。”
从露白轻笑道：“我不怕疼，也不怕烙上苏离的烙印后会生生世世爱她。我的魂灵上一定早就满满的刻上了苏音的烙印，我爱的从来只有一个阿音。当初我在大婚的当日，说出喜欢苏离的话，那不是真的。我以为阿音是苏离，故意说了话来骗我。”
九音沉默了半晌，终于拿出她的银色镂空盒子，从中掏出细长的针。她抿了嘴，道：“可能有些疼。”口中念起咒语，抬手向从露白的手指扎去。殷红的血液流出来，滴在附有苏离一魄的红色纸媒上，霎时，红色纸媒颜色骤减，委地成灰。
交易已经完成。
可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
九音的脸色急剧的苍白下去，隐隐透着青紫，她抖着手，终于撑不下去，倒在地上。
窗外，王府的西南方向，红光大盛。突然间王府闹成一团，有奴仆大声惊呼：“王妃的西院走水了！”
从露白惊慌失措，抱着九音，一遍遍的喊她：“阿音，阿音……”
九音的唇畔逸出一抹死气沉沉的笑来，她终究还是个傻的，苏离怕是早就猜出她的身份，也料到了后果，所以在达成她的愿望后，她命人放火烧掉了躯体，她不会让任何人得到躯体，即便是那本来就是苏音的。
九音艰难的看向搂抱着她的男子，他的手臂有力，但是却不由自主的颤抖。她问他：“你什么时候认出来我的？”
他搂她更紧，像是要把他的魂灵融入到她的体内，他颤声说到：“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不会有错，你就是我的阿音。”他吻着她的额头，一遍遍的，声音抖的不成样子：“阿音，我把我的命给你。你得好好的，必须得好好的。”
苏音用尽力气，抚上他的眉头：“从露白，我不晓得我会这样喜欢一个人。我后悔六年前没来找你。”眸光渐渐散开，她过不了这道坎，没有了她的躯体，等待苏音的只有死亡。
从露白抱紧了她，一遍遍的说：“阿音，对不起，当初没有认出来你。明年三月的第一场雨下的时候我来娶你，你说要嫁给我的。”他一遍遍的喃喃重复，周遭嘈嘈切切的吵闹都似随风而逝，余下大片的空白和安静，泛着光的地面像是被谁泼了一地的如斯寂寞。
稀薄的晨光中，落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罩在从露白灰白的脸上，他的唇张张合合，依稀说的是无声的：“不要走。”
可是，怀中的躯体终究还是渐渐冰凉了。
（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过往的时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