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凌菊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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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家的桂花香桂花香飘，
我想起你捻着花的微笑。
桂花香桂花香飘呀，
你可有把我忘掉。
……"
风和日丽的午后，我平躺在宽大的青石凳上，顶上是牵攀丝瓜藤的竹架，瓜藤把竹架缠得绿茵茵的，遮住了八月火辣辣的阳光。竹架左边的两棵桂花树，正逢花开时节，满庭盈香，连邻家也染满馥郁。传说里，那是因为月宫里美丽的嫦娥娘娘把清香扑鼻的桂花瓣撒下人间，凡间才有了“八月桂花香”之说。
算一算日子，已经是离开音羽家的第十个夏天了。十年前，陈叔叔和海棠丧葬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脾气温和的妈妈居然同时子阿姨大吵一架。过后的一个星期之内，她和爸爸便向他们家提出辞呈，带着我搬来新家。也许真如妈妈离开时所言“我们以后再无瓜葛”，整整十年大家都没有再联络。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就是一切重新开始的时候。”
记忆中的音羽霖就停留在搬家之前的那个晚上，那个对我说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转身就走的孤傲少年，唯有那如同夜色般漆黑深邃的瞳眸令人记忆犹新。
什么叫做“重新开始”？以前有开始过吗？唉——八岁以前的记忆至今只有一些稀疏的片段而已，似乎遗漏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不，不仅是遗漏，似乎连带着某种错位的感觉，怎么说呢？脑袋里会冒出些奇怪的念头，有时甚至会怀疑自己不是——
树叶发出窸窣的响声。汪！汪！身边休憩中的雪白哈士奇惊觉地往声源奔去。
蓦然回眸，桂花树旁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菊彦！！”
我一下子蹦下石凳，跳到他面前。好笑地看着他与他的爱犬亲热的样子。才一个多月不见，他又长高了不少耶！我现在一六五的个子只到他胸口了。不公平呐，我从高一到现在才长了区区二公分，而他简直可以用“直上云霄”来形容了。
“……我在想，什么时候你才会先注意到我呢？唉，看来我的魅力还是不够啊。”安抚了一会儿“淘淘”，菊彦口气颇为无奈对我说，一双浅栗色的桃花美眸“怨恨”地瞅着我。
我呵呵笑出声来，果然是“有其犬必有其主”啊！他的表情和“淘淘”如出一辙，只要没得到它最爱的食物，或是缺少足够的重视，就会“目露凶光”地盯着你，嘴里发出类似于嘀嘀咕咕的叫声。
“得了吧。什么时候从西藏回来的？”
“一下火车就直奔这里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淘气地向我眨了眨眼，抛出一个炸弹似的回答。
“什么？！”我伸手给了他脑门一个爆栗，“臭小子……那、那你家里……”岂不是爆炸了！晕喏！他的大家族现在一定闹开了，下次碰到他那个活宝一样的奶奶，我又要挨“劈”了。
“怕什么！反正就在隔壁。——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又不是小孩子。”
“哈哈！不好意思！幼弟如子嘛。”我微微一笑。
不过，我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他，的确是一个英姿俊逸的美男子了，但印象里总也抹不掉当初那个喜欢成天跟在我身后喊“姐姐！姐姐！”的小小“跟屁虫”。说起来，菊彦和音羽霖只差一岁，给人的感觉却是天壤之别。相较于菊彦开朗的个性，那时的音羽霖身上似乎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深沉。
“……我们明明同龄。”他嘴里不服气地嘟哝。
我得意地在他面前摇晃着三根手指，“三个月……也是小！”
无意间，我留意到他藏在背后的右手。
“后面……藏了什么东东？神神秘秘的。”
趁他发愣的间隙，他手上的宝贝已经落到我手上了，原来是一盆枝叶有点毛绒绒的植被。仔细端详了一会，又在脑中思索了一下，我恍然惊呼道：“锡金海棠！！！”
这种海棠是海棠中的稀世品种，一般分布在亚高山地带，幼株时，叶子呈卵状，五公分长、三公分宽，小枝和叶柄都被绒毛，凭我对园艺的了解，一定是它没错！
“……听说将来的花瓣是纯白的，花蕾略带粉色。看上去既娇俏可人，又风姿绰约……”
他说的跟见过似的，现在又没到花期。不过长成之后，确实应该那样漂亮才对。
“喜欢吗？”他细声问我。
“当然喜欢，谢谢你。”我微笑着抬起头，意外地望进一双晶莹剔透似琥珀一般的眼睛，他的眼底似乎有什么在闪动。
“呃……这个、怎么弄到的？这种濒危植物很难找的吧！”我的视线再次落在锡金海棠上，忍不住轻轻碰触着它可爱的叶子。
“是花了点功夫。即便常见于西藏，锡金海棠一般只零零星星地生长在山区里。你，准备怎么谢我？”他低沉悦耳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我气嘟嘟地怪叫：“喂，我好歹也替你照顾了一个月狗狗哦！你知道它有多淘气吗？经常跑到外面，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回来，洗澡的时候水洒了我一身，跑到桌上打翻墨汁，最奇怪的是，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我以‘特别的方式’哄它！简直是小淘气一个，怪不得名字叫淘淘。”一通吼完，突然发觉自己像只喋喋不休的鸭子。
汪！汪！汪！某犬在一边吠了三声以示抗议，我挑衅地朝它伸了伸舌头。
“哦？什么特别的方式？”菊彦挑眉，眼底滑过一丝笑意。
“一边帮它按摩，一边还要唱歌，否则就吵得人家不能睡觉，像哄个小小孩……你、你还笑得出来！！！”气死我了！没听我把话说完，对方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不知道有什么好开心的。
“说明它很喜欢你啊……淘淘很少撒娇的，除非它认为你是‘特别’的。”
消受这种“特别”待遇的代价往往是第二天的黑眼圈。
他蹲下身搂了搂淘淘，颇有哥俩儿好的架势，似乎是在褒奖它的所作所为。然后，像个小孩子似的扬起笑容，露出一排皓齿，“小弦，做提拉米苏给我吃，好不好？”
这个大馋鬼！以前高中学校搞美食节的时候，曾做过一次给他尝了一下，从此就念念不忘，没完没了了。我揉了揉太阳穴……蛋黄、马士可邦起司、柠檬皮屑、蛋白、意大利浓缩咖啡、玛撒拉甜酒、淑女手指饼干……啊呀！除了蛋，我家现在材料还缺好多呢！而且其中有几样“价格不菲”呀。
“我想到一个地方，那里你要的原料应有尽有，也不会让你破财。明天我们一起去吧。”他兴致勃勃地提议。
果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简直像我肚里的蛔虫！这下我不点头都不行了。不过——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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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当第一道光柱穿过窗棂，还犹自沉浸在酣然美梦中的我就被强行拖起床。干嘛啊！眼前意外出现两张格外严肃的脸，原本睡眼惺忪的我顿时像淋了一盆清水般清醒。
“心弦，告诉妈妈，这是怎么一回事？”妈妈面色凝重地递给我一封信。
“……我的信吗？你们竟然拆了我的信……”正要强烈抗议的我，乍见信封上的“盛德”校徽标志，一颗心忽然悬到喉咙口，看了妈妈一眼，即刻迫不及待拆开信封。
颤悠悠地抽出红色底纹的录取通知书，我松了一口气地倒在床上，开怀大笑：“真的耶！妈妈爸爸，我、我被录取了啦！”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考入全国首屈一指的重点大学——盛德学院大学部。而且，是以各科目总分第一的身份。
“拆你的信是我们不对。但是，你为什么背着我们去考盛德的特别待遇生？”爸爸口气僵硬道。
爸爸妈妈对盛德心存芥蒂，即使正大光明地要求去考，恐怕也会被他们以诸如“离家太远，不放心”之类的借口拒绝。也罢！既然选择了盛德，迟早要面对他们的质疑。我小心翼翼地把录取通知书塞回信封，正色道：“我一直很想在盛德念书，而且，特别待遇生可以免学费。”
我的“盛德情结”由来已久，每每乘车路过，从车窗里频频眺望，特别是晴天的时候，窗外红色的哥特式建筑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无与伦比的高贵、雄伟、典雅、和谐……我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不仅限于外表，她丰富的内在能够承载每个渴望成功的菁菁学子的梦想。
“心弦，我们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钱的事你不必担心。”
我气绝地别过头，怎么可能不担心？事实上，离开音羽家之后，我们家的经济状况每况愈下，爸爸在生意场上的失败更是雪上加霜。现在靠他们每月的工资只能勉强还清一部分债务。如果没有在规定时期内还清所有债务，那我们抵押的房子就要被没收了。
“妈妈，您不要骗我了！银行的催缴单我都已经看到了……上个月还欠着……”
“爸爸又找到一份新的工作，工资高出许多……”
“可是一定比以前辛苦，对不对？爸爸不要逞强，好不好？因为那次的事，你的脚留下后遗症，不宜多操劳的呀。”我截住爸爸说了一半的话。想到那次车祸的罪魁祸首至今仍逍遥法外。眉不自觉地蹙起，法网恢恢，终也有漏网之鱼啊！
微敛神色，我继续恳言道：“从小学到高中，你们一直尽全力让我生活得像个公主，满足我的需求，让我没有一点压力。但是，我也是家里的成员呀，我不想再增加家里的负担了。所以，就让我去盛德读书吧，这样也算为家里做了点事。如果我的话还不能令你们改变主意的话，那么请在你们说‘不行’之前，先给我一个心悦诚服的理由，好不好？”
我想，现在我的表情一定是慑人的，作为心灵之窗户的眼睛传达着强烈的讯息。爸爸和妈妈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妈妈问道：“你这么想去盛德吗？”
“是的。”我斩钉截铁道。
“那你去吧。”她叹了一口气，终于同意。顿了顿，又叮嘱道：“不过，妈妈希望你不要和音羽家扯上关系。”
我灿烂地笑了，原来症结果真在此。我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事实上，去考之前，我已经打听过了。音羽霖现在并不在盛德读书。”
两人微微错愕，爸爸首先露出宽心的笑容，“心弦，你呀，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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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刚过，一个身穿黄色连帽T恤，浅蓝牛仔裤的阳光大男孩便大咧咧地坐在我家客厅里。
“不是约好下午一起出去吗？你干嘛这么早就跑过来哇！”我递给他一杯柠檬红茶，没好气地问道。
他啜了一口红茶，狡黠地一笑。“嗯！是这个时间没错。不过，是我和季爸爸约定的时间。”
“你和爸爸……莫非？”我回头一看，只见爸爸正捧着心爱的水晶象棋和棋盘出来，心中一下了然。凑近菊彦耳边，我悄声道：“呵呵，你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吧。”爸爸的棋瘾一上来，非一时半会儿脱得了身的。
他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看来是有备而来。
这时，妈妈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出来，微笑地看着菊彦，“彦彦啊，以后来季妈妈家里玩，就不要带礼物来了。”
他赶忙放下茶杯，起身轻轻接过妈妈手上的水果盘，“也没什么，季爸爸脚不好，去西藏就顺便带了一点藏药。”拿起最大的一块西瓜送到妈妈手边，又拿起一块给爸爸。爸爸妈妈笑得好开心的样子……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而我的脑中不止一次地出现“黄鼠狼”“马屁精”之类的词。虽然不至于“不安好心”，但他的心思隐约……我立刻摇摇头，心理学书上说，男孩子到了这个年龄段容易对身边的女孩产生臆想，我和他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好，像朋友，甚至像亲人，难保他不会因为一时迷惑，以为喜欢上我了。对！我忙不迭点头，就是“一时迷惑”没错！眼下我快要离开这里去盛德读大学了，距离远了，他也应该很快“冷却”下来。
哎？！还不清楚他接到哪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呢。
“小弦，你到底吃不吃西瓜啊？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菊彦疑惑地望着我，手里还拿着一块西瓜。
“哦！对不起啊。”我忙接过西瓜，微笑道：“谢谢。”
爸爸吃着西瓜，关心地问菊彦：“彦彦，你打算九月去哪所大学报到？”
“盛德。”对方放下水果盘，自己拿起一块西瓜，话音响起的同时，目光有意地向我瞟来。
我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听见爸爸被西瓜呛到的声音，妈妈西瓜掉地的声音。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一脸无辜的他。
这、这不可能吧！因为爸爸妈妈不让我在志愿上填盛德，而他坚持与我填得一摸一样，所以志愿里应该没有盛德啊！而且盛德特招期间，他正在西藏旅游。我也没有告诉他……反正太巧、也太奇怪了，为什么我小学、初中、高中都和他同校，现在连大学也是呢？
“我的钢琴老师是盛德艺术学院的院长，这次就是他推荐我去他们学院深造的。”
原来如此！他有卓越的钢琴造诣，早在毕业前三个月，维也纳音乐学院便向他伸出橄榄枝，表示有心培养他出国成才。只是没想到现在的他仍然选择了盛德。
“小弦的盛德录取通知书也该来了吧！报到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去了！”他的表情兴奋得像个小孩，与他仿佛“一切正如所料”的笃定语气大相径庭，一如他给人的印象总是徘徊于男孩与男人的边界线上。
“你怎么知道？”我惊奇道。
“小弦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别有深意地望着我，回答了等于没回答。
我瞪了一眼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起码——我八岁以前的事，你是不会知道的，即使我自己都没搞懂呢。
“你还是慢慢下棋吧！”我放下手里吃干净的西瓜皮，转身踱回自己房间。
事实上，我所谓的“慢慢下棋”完全没有低估爸爸的棋瘾。那天爸爸拖着菊彦从早上“战”到中午，又从中午“战”到晚上，落子如龟速，又是超长的拉锯战，菊彦的“提拉米苏”计划就在他们的“飞象走马，越界渡河”中宣告泡汤。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凌菊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