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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小脚(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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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正错过了乐问赤手空拳打白虎的惊险场景,带着汤圆和沃儿收拾完行李去羿家的路上却听到不少人在议论。
“那个小道长可真厉害啊,不过怪可怜的,修道修成那个样子,未老先衰满头白发你是没看到。”
“怎么没看到,我就在那儿!老虎扑上去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完蛋了!也没看清他到底做了什么,白光一闪就把老虎变成温顺的小猫了。这回羿家再捉不到作祟的女鬼,就说不过去了。”
“羿老板真是有钱,这一个月打擂的人那么多,少说散出去几千两银子,够我们全家十数年花用的。”
一个头上扎红绳的小女孩吃着糖,对她爹伸出两条胳膊要抱,她爹让她骑在脖子上,压低声音循循善诱:“回头羿家春祭的时候爹就这么背着你,你坐得高,管保羿家家主看到你,到时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嫁进去做个小妾,爹一辈子的富贵都靠你了。听见没!就知道吃!你要是嫁给了羿家主,给你买十来个糖摊子,还不把你腻死在糖罐里,小东西,少吃点,长胖!”
中年男子回手把女孩手上的糖拿过来,自己边吃边咕哝:“让你嫁过去,爹还不舍得呢,羿家的大夫人死了,这接连着又死了三夫人和四夫人,爹才没那么狠心。”
背着女孩的男子走远,汤圆从后面走前来,轻摇了摇卫正的袖子。
“卫大哥,我们就是要去这个闹鬼的羿家?”
沃儿抖了抖,拽住卫正另一边袖子:“有……有……有鬼吗?”
卫正“嗯”了声,还在想乐问打老虎的事情,难免有点沮丧,再这么废柴下去,别说媳妇儿要嫌,他自己都有点嫌。
汤圆一脸兴致勃勃:“那个羿家的家主,长得好吗?他家是不是很有钱?”
卫正拿眼角瞥她一眼:“你不是号称看不上巨贾吗?”
汤圆一仰头:“看不看得上,得看脸。你不懂!”
卫正撇撇嘴,对这个看脸的世界不想发表意见,和颜悦色地对沃儿道:“别怕,卫大哥会保护你。”
沃儿睁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嗯嗯”着点头,拽着卫正的手没松。
这让卫正心里有了点男人的自得,小声安慰她,没再跟汤圆说话,一行人到羿家门口时,门口一对玉石貔貅,大而凶悍。
吓得沃儿又往卫正身后一闪。
乐问迎过来,见沃儿拽着卫正的衣袖,眉毛不悦地拧起。
汤圆颇有点幸灾乐祸地斜睨沃儿,卫正一无所觉,嘿嘿嘿地上前去同乐问说话:“可以进去了?”
“嗯。”
沃儿这才顺着乐问不悦的视线看到自己抓卫正的手……怯怯松开,低声道:“乐问姐姐。”
“……”
汤圆在一边笑得直不起腰。
乐问脸色很难看。
卫正打圆场道:“行走江湖,你要记住每个人的名号,我是你卫大哥,她是汤姐姐,他……他……”卫正朝乐问努下巴:“他是我师弟,你像称呼我一样称呼他乐大哥就行。”
沃儿满面疑惑,看了看乐问,又看看汤圆,再看看卫正,小声抗议道:“不对啊……明明是姐……”
“沃儿。”
乐问一开口,沃儿立刻乖了,从卫正背后露出一双眼:“乐大哥。”
“羿家主已安排好房间,我们住在海棠园西厢,跟我来。”乐问淡淡道。
卫正跟上去,两个女子跟在最后。沃儿好奇地到处瞅,汤圆对她笑道:“沃儿妹妹你别怕,但凡鬼魂,白天是不会出来的。”
“嗯。”
“不过今晚,我想我们还是各睡各的,我还有非常重要的恩客……”
乐问转过脸来盯汤圆,汤圆立刻收声,拇指与其余四指扣上,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羿家家宅不见得多奢华,却十分大,庭院里种满绿色植物,卫正多叫不出名字,好不容易看到个熟悉的,兴奋叫道:“猪笼草!”
橘红色的漏斗挂在树上,被一片绿叶封住口。
卫正拿手拨了拨。
乐问在前面幽幽说了句:“万物皆有灵。”
卫正讪讪一笑,收回手来。
海棠园位于羿家大宅西北位,靠近院中库房,再朝里走就是侧偏的小门。四个人,四间房。卫正把东西放下,有点不习惯地打量偌大的房间,比住快捷酒店宽多了。去乌镇玩的时候,卫正和简清吾住客栈,一间大床房,除去床,略显得拥挤。可以住老床,但是贵,住不起。
而这货真价实的古代大院,要比卫正住过的客栈宽敞许多,床上雕着镂空的窗景,窗中有塔,塔下陈列着各式花瓶,金色的花串满整个外围,床前还有脚踏,脚踏两侧有小型门廊,更奇特的是居然有两扇门,正中可以通过,但两侧的门扉做得浑似是屋门。
卫正也算开了眼,门廊里放着两条矮几,上盛各色瓜果,使得帐中有花果香气,床首尾两头又是透空雕刻的,睡着也不会觉得气闷。
卫正稀罕地在屋内转了两转,推开窗,窗下是一大片绿水,远望湖中有凉亭。临水而居,卫正顿时觉得心胸为之开阔,俨然过上了古代高富帅的日子。
刚回到床上打算睡会儿,忽然有人敲门。
“卫大哥……我今晚……可不可以来你屋里睡。”一脸羞怯的沃儿低着头,手指绞着粉衣下摆局促地扭来扭去。
卫正合上长大的嘴,吞咽口水,问她:“你害怕?”
沃儿不好意思地点头。
“不用怕,我们四个还怕他一个不成,而且到了夜里,我和你乐问姐姐……哦不,和你乐大哥,都要去院中巡视打探,有什么动静我们立刻就会知道。”
沃儿睁着大眼看了会儿卫正,点点头,问他:“卫大哥,我能坐到你身边吗?”
卫正挪开身,善意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沃儿还是一身粉衫,把玩着单喜的玉佩,茫然地盯着门边:“卫大哥,你们要去哪儿?”
“去打怪升级。你害怕吗?”
沃儿没吭声。
“老子……咳咳,我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挺害怕。”
“你不是这里的人?”沃儿好奇道。
“嗯,跟你住在梦里一样,我也不在这里。”
“嗯,也是乐问姐姐把你救出来的。”
“……”卫正摸了摸鼻子,“差不多吧反正,我被送过来四次才成功,最后一次乐问出现了。我也不清楚,到底我能呆在这里,和他有没有关系。”
“修行真好啊,我也想要乐问姐姐那么高深的妖力。等我成了大妖怪,就可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要很多很多爱。”
听着沃儿的豪言壮语,卫正不禁莞尔,“不想你的单郎了?”
沃儿有点难受的吸了吸鼻子,低下头。
卫正摸摸她的头:“你会遇到真心爱你的人,哦不,最好是妖。”
“会吗?”沃儿猛抬头。
“会。”
看着沃儿拎着裙子高兴地朝门外跑去,卫正端正坐着,想起来什么。他盘起腿,开始回忆在乐问梦里见到的其中一本口诀,闭眼,打坐。
傍晚时分,羿家家丁过来请他们去吃饭,方木桌子摆在水边的庑廊里,万户明灯,晚风送来阵阵饭香。对面就停着四只画舫,张灯结彩雕梁画栋的十分好看。
灯光映在河水里,又随水波荡漾,宛如是画中画。
卫正喝了点小酒,听见隔壁桌的大和尚高谈阔论——
“嘿,大和尚我就这点本事,喝点酒算什么?这人,说不清那天就没命了,去年贫僧在蛟口山杀的那只千年尸王,站起来足有两丈高,随便一脚就能把人踩成肉泥。要不说道士无用,还是佛法高妙,任凭什么歪魔邪道,见了我佛,也只能乖乖伏诛。这边是那妖怪的内丹,诸位要不要开开眼?”
卫正有点好奇地问乐问:“尸王也有内丹?”
“尸王也是尸妖,有内丹不稀奇。”
“嗯。”卫正若有所思,也许藏在羿家的便是一只尸妖。
这时候一阵诡异的气味,说臭也不是很臭,卫正一侧过头,就看见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绿珠子就在他脸旁,吓得他连忙后退,没控制住“啊”了声。
大脸的和尚自他背后现出身来,笑露一口黄牙:“小道士,你说贫僧说得可有理?”
卫正稳住身形,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
那和尚将卫正的酒杯拿了起来,喝了不算,又将桌上的酒壶拿起来,整个倒进口中。酒液粘得到处都是,卫正忍不住嫌恶地皱了皱眉。
和尚眼里白光一闪,忽然僵硬住脖颈,转过脸来看卫正,目光呆滞又似乎没在看他。
“您说得是。”卫正低声应和,不想与他发生冲突。
那和尚鼓突双眼,视线落于青色内丹上,眼珠一上一下诡异地转动。
“您没事吧?”卫正问。
和尚张开大口,将内丹吞入口中,内丹气味本就令人作呕,卫正面部有点抽搐。
听见对面坐着的乐问在招呼家丁过来:“拿只痰盂过来。”
正一头雾水。
痰盂过来了,乐问以目示意,那家丁把痰盂拿到和尚面前。
乐问又朝家丁吩咐重新倒了酒来,朝着卫正和两个傻了眼的女妖端起杯子:“庆祝找到白吃白住的地方。”
汤圆贪婪地盯着酒液,笑道:“祝我成为羿家当家主母。”
“祝……祝……”沃儿犹犹豫豫半天,憋出一句:“祝卫大哥早日找到媳妇儿,带媳妇儿回家乡成亲,鹣鲽情深,恩爱白头。”
小丫头片子就是满脑子情爱,卫正晃了晃酒杯,把椅子朝后挪点,躲开大和尚,这么一来就离沃儿很近。他投桃报李地对沃儿道:“祝你也早日找到如意郎君,祝我早点完成任务回老家。”
杯子碰在一起。
忽听“哇”的一声,大和尚捏着自己的脖子:“我吃了什么……”他满脸难受地皱起,油光与唾液横飞,卫正不得不带着沃儿与乐问坐到一边,他勾着腰不停抽搐,半天没吐出什么东西来,一肚子酒。看见桌上的筷子,他眼睛一亮,飞扑过来,拿筷子不停捣弄喉咙。
又是“哇啦啦”数声。
卫正暗自庆幸没吃多少东西。
乐问怡然自得地对家丁吩咐:“我们换个位子。”
那家丁对他毕恭毕敬。
卫正趁着换位子的时候凑到他身边低声问:“你和那个抑郁症勾搭上了?”
“见过一面。”
“他没勘破你的妖身?”
“说了我不是妖。”乐问不悦道。淡淡看了眼紧拽着卫正袖子的沃儿,不理人地端着杯子换位子。
“哎,我话没问完。”卫正被甩开又热脸贴冷屁股地凑过去问:“那个抑郁症是方外术士吗?道法高不高?有我高没?”
乐问静静看了卫正一眼。
“别说别说,我知道,一定没有老子等级高。”
乐问没说话,注意力全在桌子中间的清蒸鲈鱼上。
卫正顺手就夹到他碗中,乐问只管吃,卫正夹多少,他便吃多少。一顿饭下来,卫正自己倒是没吃多少,饭毕,那大和尚总算把内丹吐了出来。
弄得河边全是酸臭味儿,汤圆捏着鼻子跳着脚从他身边过,那大和尚眼前一花,只看到一只蝴蝶。再凝神一看,是一袭黑袍,白发白眉的人自他面前缓缓行过。
和尚心内一凛,再想认真看,晚宴上就剩下他一个了。
当天晚上,卫正如愿见到羿郁。已入亥时,羿郁才现身,与卫正想的不同,不是个风流少主,羿郁已年近四十,两撇胡子,脸孔极瘦,颧骨略高,下巴一溜山羊胡。头上玉冠束发,穿一身湛蓝道袍,袍服生光,相形之下,卫正就是个穷酸至极的小道士。
羿郁很会说话,先夸卫正生得周正,又说他根骨极佳,吩咐下人去把自己的道袍取几件来。
卫正不住推辞:“使不得使不得,这太贵重了,晚生怎么能收呢?”
“是当年我入派之时,师父亲手所赠,不过如今发了福,早已穿不得了。”
卫正默默地瞥两眼羿郁毫无突起迹象的肚皮,“唉,人到中年,免不了的。那晚生恭敬不如从命了。”
“……”
羿郁同卫正说了几句,问他师出何派,有何种法器,才摇头叹气进入正题。
不过先问了句:“你那师弟,似乎不太爱说话。既然是师兄,想必道长的道法比你师弟更为高妙?”
卫正心虚地嘿嘿嘿道:“那是自然,师弟的道行只及得我十分之一。贫道是隍城派首席弟子,师父的法宝都给了我,晚生出马,羿家主尽管放心。”
羿郁笑点点头:“英雄出少年啊,你师弟对付白虎精那几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说不得光你师弟就能将那鬼拿下。”
卫正肃容道:“是什么鬼?什么时候出现的?家主可见得那鬼的真容。”
羿郁端起茶喝了口,摇了摇头,苦笑道:“说来是家丑,那鬼不是旁人,正是我的正妻。慧颖。”
骤然风吹动屋内竹帘,噼啪一阵响,浑如是鬼亦有所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