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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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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我从小就被视为与众不同,或者说与周遭的事物格格不入——这当然也与我的性格比较中二有逃脱不了的关系,可至少是我们家的人,尤其是我爸,总是希望我把这份与众不同向好的一面发扬光大,光宗耀祖也好,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也好,反正最好是子承父业,做学问,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我16岁那年却走了一条在他们眼里足够离经叛道的路,我至今都还记得我父亲在得知我考上天津人艺的时候,极其淡漠的送过来的那一瞥,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叹息:“你本不该走这条路的......”
我本不该走这条路,可是没有人告诉过我16岁的自己应该是走什么样的路。1971年,我16岁,正值我们这个年轻的国家建国以来最大的动荡与浩劫的中间地段,不止是我,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走什么样的路,应该何去何从。这个所有人里自然是包括我爸,做教授的他是被打倒的对象,我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狗崽子”。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性格中本身就有一种叛逆的因素在,总之我当时就是想反叛,或者也有逃避的心里在,想要逃离这个家庭对我的期望,也想逃离那个时代年轻人都会经历的上山下乡的命运。就这样,16岁的我自己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的去武装到牙齿,就匆匆的把自己推向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战场,并幻想着自己会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我始终不知道支撑我做出这个决定的动力是什么,真的只是因为我的同学恶作剧的给我报了个名,我考上了,便顺理成章的来到了这里;还是我只是想换一种方式生活;亦或是我其实心里还是隐隐的期望着的,在这里,我终将与众不同。可上天给我的只是7年的消磨——用消磨这个词并不准确,因为平心而论,我还是很感激在天津人艺的这段岁月的。是它教会了一个对整个世界都带有一种新鲜的,生气勃勃的破坏力的毛头小伙子什么叫做等待——台上的每一张脸都是不一样的,可没人会去关注每一张脸都长什么样,除非你与众不同,否则你只能泯于众人矣。7年,我演过各种各样的小角色,甚至是那种只需要化半面妆,从台上一闪而过的匪兵甲乙丙丁之流。我的身上没有发生过什么荡气回肠的故事,我也不是个相信奇迹的人,我不会像我的同事们那样,在闲谈中也会隐隐的透露出,期望着自己有一天会奇迹般的扬名立万,飞黄腾达的愿望。奇迹只有在发生的时候才叫奇迹,我始终不能像陈凯歌那样,在家道陷落的时候期望着会有一个程婴,救他于水火。我不相信,是因为我始终觉得,就算世上有程婴,可在他可歌可泣的故事的背后,赵家三百条性命,以及他来不及好好品味人世就夭折在襁褓中的亲生儿子,不过是一幕感天动地的背景,连名字都不必留下。郭沫若先生提笔的,天津人艺的牌匾就挂在那里,辉煌是它的,而平凡才是自己的,你想出人头地,就只能踏踏实实的去参悟自己的与众不同,而不是一味地去等待那虚无缥缈,老天爷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抛下来的不靠谱的馅饼一样的奇迹。这里面大多数的人都来不及等待他们的奇迹就已经匆匆老去,这让我甚至觉得,让我相信奇迹,就像让《围城》里面的李梅亭下了血本,拿出他所有的药丸去济世救人一样的不现实。
这个想法一直到我真的遇见了那个能演活了李梅亭和程婴的人之后,我才只好心甘情愿的承认,好吧,其实世界上还是有奇迹在的,我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等待,学会了不失望,其实就是为了在我学会这些之后,可以不骄不躁的等到这个人,然后静下心来珍惜这个人。这TM才是奇迹啊,老天爷还是有那么点儿恶趣味的,他先是把一个大红包不由分说的塞给我,让我惊喜,然后再让我想起之前做过的事,自己打自己的脸,还要津津有味的问自己,傻了吧,信了吧,疼不疼?
我讲这些故事的时候正躺在优子的腿上晒太阳,我问他那你呢,你遇到我之前是怎么度过的?他不答话,把手顺着我的领子伸进去,摸到我的背上替我抓痒。我搂着他的腰蹭了他两下,眯着眼咧嘴乐:“舒服——”
“舒服吧?”他问我,我点点头,可开心的抬头看他等着他接下来说什么。结果他说:“我遇到你之前,曾经去昌平插了两年半的队,养猪。我给小猪挠痒痒的时候它们就像你一样,特高兴,还蹭我......”
我不由分说的打了他胳膊一下,想了想不解气,又打了一下:“会不会说话啊你?”他也不恼,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目光里满是纵容:“怎么还打人呢?”
我十分享受这种在他身旁就可以把所有的无理取闹变成理直气壮的感觉,就像我现在享受阳光一样。我把他挨了打的胳膊拽过来揉了两下,然后贴在脸上,听着他慢慢的回忆着他的从前,那种慢像是他的脑容量本来不够,却承受了太多的东西,现在要把它们从最深处的文件夹里拖到桌面上,于是自然而然造成的卡顿一样。作为听我的故事的回馈,他也在对我讲述着他的那段岁月——故意捡着轻松的说的,比如像是把自己绑在暖气上装出一副被打劫的样子吓唬同事的这种事儿,也不怎么像是我面前的他能做出来的样子,这让我忍不住揣摩是那个蔫坏的他装成了现在这个老实的他,还是本来就老实的他故意做成那副蔫坏的样子逗人。我越发满意这种生活,岁月淡到极致,反倒有了一种平实的美。于是我对他说:“你说咱俩现在这就算夫妻了吧?”
他很认真严肃的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在纠结于哪个字眼儿,然后才很慎重的对我“嗯”了一声。我说:“要不咱俩豁出去了,回家告诉爸妈得了,明天你陪我去给我爸上个坟。”
他这次拒绝的倒是很干脆:“别告诉,千万别告诉,你不怕你爸托梦骂你,我还怕我爸那脾气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非打死我不可,真打死。”
人民艺术家葛存壮老先生,每次优子提起来全都是“我爸那火爆的脾气”,再加上老爷子也总在大银幕上演一些类似于恶霸地主冯兰池,鬼子小队长龟田之类的角色,让我很长一段日子觉得老爷子是个地雷,再不济也是个炮仗。直到我以优子朋友的身份去家里做客的时候,才发现其实老人家还是挺亲切风趣的,但也不知道怎么,对着优子就和蔼可亲不起来,一眼望去典型的父严子孝,难怪优子有一次和我说,他一进家门,当爹的也不知道那天怎么特别高兴,见了他在沙发上一招手:“嘿,大腕儿回来啦?”然后还哈哈一乐。
“受宠若惊啊,受宠若惊。”优子抚着胸口和我形容当时的心情,他那一看年轻的时候就是大美人的母亲向我笑着解释:“小嘎打小就怕他爸。”
“都说儿子像妈......”我促狭的笑,想逗他两句,他点点头:“这不遗传了失眠么。”
“怎么也不遗传点儿好的?”我把他的肩揽过来,其实他垂眼的时候,身上那种岁月沉淀下来的,能让人安心的温柔与他母亲简直同出一辙,于是我就妄想,这样的母亲,到最后也是可以宽容我们的吧。跟家长坦白这事儿我在2005年就和他说过,那时候优子给他爸他妈办金婚的庆祝,50年,能走到这一步难得,能活到这一步也难得。我趁着热闹劲儿把优子叫过来贴着他耳朵问他:“要不咱俩也坦白了算了。”
他一惊,压着嗓子说我胡闹:“你敢!挺开心的日子,你别再把我爸我妈弄医院去!我饶不了你!”
我抬头看去,两位老人家正在一干亲友的围绕下唱《红莓花儿开》,什么也不知道,真幸福。我把优子拉到身边坐下:“我就是这么一说,哪儿能真这么干呢。”
我在桌子下悄悄握着他的手,很失落。不是因为他不让我坦白我们的关系,而是觉得,我们在一起,会像父母一样得到这么多人的祝福,是从来想都不敢想的。这让我心酸。
小刚在桌子另一头举着相机和我们招呼:“优子,老道,抬头,笑一个,沾点儿喜气儿——”
我身旁的人就真的望过去,冲着镜头笑的有那么点儿腼腆拘谨。老爷子在那头教小刚:“你这么拍不对,得这样——”我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敢做什么太放肆的动作,只是小心翼翼的坐的离他近了些,随着闪光灯咔嚓的一亮,定格在了这个满屋的红色背景中。
“像是婚照一样。”优子看着洗出来的相片笑眯眯的对我说,就好像借着别人的宴,做了个华丽的梦,就能圆了自己的地老天荒一样。
我看着他的笑容,越发的不甘心。
你怎么就能——这么容易满足?我心中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可我也真的不能——也没法就到优子家,把我俩的事儿交代出去。怎么说?难道要说“您把您儿子嫁给我吧,您不答应,我也要娶他。”那也太荒唐。我一直琢磨着这事儿,心里想着要不就从改变自己在老人家心目中的印象开始下手吧,我有段时间往北影大院跑得挺勤的,什么事儿比优子都上心,就等着老爷子什么时候和我说:“嘿,小陈,你这孩子不错,我要是再有个闺女就嫁你了!”那我一定忙不迭的接茬:“儿子也成啊!”
可是老人家啥都没表示,就有一天对我说:“道明,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我连忙表态:“不辛苦不辛苦,优子的爸就是我爸,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老爷子说:“葛优这些年也承你照顾了。”
我激动,这种托孤的口吻,让我还以为这事儿有门儿:“我照顾他一辈子也乐意啊!”
不知道是我们两个是好兄弟这个印象在老爷子心里太根深蒂固,还是那个年代的人心思没那么多,总之优子他爸就很直接的忽视了我话里话外都透露出的“我要当你们家姑爷”的潜台词,很满意的点点头:“嗯,他和你们这些朋友在一块儿我也挺放心的。”
我看着老爷子的眼睛,突然就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少胡闹,现在不就挺好的么?”优子一边吃饭一边数落我,“非得让我爸把我腿打折了关家里你就老实了啊?——你不是一直觉得别人怎么看不重要么?这回是怎么了?中邪了?”
不一样,别人是别人,那是父母,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才算个理儿。这事儿我也就惦记一段儿时间,过了这心劲儿,再加上后来又有左小青那事儿一闹,也就忘了这回事儿了。没想到还是有一天,还真就如了我的愿了,只不过事情的经过比较猝不及防。那天我正在家里看着一套房子的广告,陈宝国向我推荐的,别墅区,环境不错,最主要的是有高尔夫球场。我挺相中的,给优子打个电话准备问一下他什么意思——虽然他同不同意都没什么用,但还是想和他分享一下这么高兴的事儿:“优子,我看了一家很不错的房子,别墅,陈宝国已经买了一个了,咱们两个也买一套怎么样?”
他在那头笑着说:“好。”可我就是敏锐的感觉,他那头气氛不对。我刚想问“优子你在哪儿呢怎么那么安静?”电话就被小刚接过去了:“老道,我小刚。我告诉你,你俩的事儿让优子他爸知道了,优子挨打了,老爷子也进医院了,我们现在就在医院里,你赶紧过来。”
我一点儿都没有“老爷子终于知道这件事儿”了的喜悦感——这种情况下实在喜悦不起来啊!我甚至没来得及细问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匆匆问了小刚医院在哪儿就开车过去。一路上我咬着牙,心想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呢,我想告诉优子的父亲,可是我没想让他进医院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爹的知道这种事儿,是这个反应才算正常的。我只是担心,优子孝顺,要是他爸真出了点儿什么事儿,或者态度坚决的说,你不能和他在一起,要不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他会不会妥协?然后离开我?
这些是我从来都没去细想的,却在此刻,全部涌上我的心头,让我担忧。这让我想起我当初和杜宪结婚的时候,她爸也是老大不乐意,就觉得我是个戏子,配不上他杜家的名门望族,最后还是被她舅舅一句“为人民服务不分高低贵贱”劝开的。可那种焦头烂额的感觉真是把我弄怕了,本来还觉得,葛老爷子同样身为演艺工作者,本不该对我抱有任何偏见,结果我要拐走的,还是他家的儿子。不受待见是肯定的了,二十年前的修罗场,我现在还得再经历一次。
一句话,老丈人克我。
我爸说过,我本不该走演员这条路,可我从来不后悔,哪怕是当年因为这个职业差点与杜宪分手也没后悔过——甚至此时还有些庆幸,因为若不如此,我此生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观众,每年去电影院里,看着那只兔子的电影哈哈一乐,35块钱的缘分,再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交集。我也不曾后悔我此时会站在这里,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倒像是要赴金戈铁马的将军,不管前路如何,我都下定决心去闯一闯,不会退缩。
愿你也一样。
优子他爸下手真狠,于是我也稍稍可以想象,在我一无所知的看房子的时候,优子到底是经历了怎样一场劫难。我半跪在他面前,看着他腿上的淤青不敢下手,却又心疼,只好在伤口周边轻轻按着,怕他伤了骨头。他把手指插到我头发里慢慢抚摸:“吓着你了吧?书香门第肯定没见过这阵仗,我们平常百姓家都这么教育孩子。”
我抬头,他脸上还挂着红肿的指痕,清晰可见,可他看着我,眼神却没有半分动摇。于是我把他的手握到手心里攥着,宽他的心:“话不是这样说,这事儿摊谁家爸妈身上都得真急。也就是我爸没的早,要不然我家躺在医院里的就是我。”
说着我站起身,坐到他旁边把他揽到怀里让他靠着。他小声嘟囔:“我爸那脾气,要不是他先晕了,我指不定就在重症室还是停尸房呢。”我一乐,但又觉得这种情况笑出来实在不合适,就只好忍着,然后静静的看着他——我相信他不是故意要说这些会令我发笑的话的,他只是太想说些什么,来逃离急救室上方那盏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灯光给他带来的,巨大的,实质性的恐慌。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他把头向我肩膀这边偏了偏:“刺眼睛。”
于是我就知道,他怕了。我把手覆在他的眼睛上,对他说:“别怕。”
他在我手心里眨眨眼,睫毛痒痒的扫在我的掌纹上,一下,两下,然后不动了。这时急救室的门被打开,我听见医生的声音在对我们说:“葛老没大事,就是得休息。”
我松了一口气,贴着椅背的后背才被津津的冷汗浸透——刚才太紧张了都没有发觉。我也紧张,我怕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会在优子脸上看见至亲离去的那种伤恸。但是谢天谢地,现在没什么可怕的了,哪怕是要去见很难缠很难缠的老丈人,我也觉得没那么可怕了。可是我还是会紧张——那种手足无措的,第一次拜访家长的紧张。我嘲笑自己,你多大年纪了啊?还这么羞涩。可这种紧张在小刚叫我和优子进去的时候达到了极致,根本就顾不得细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就听见优子好像是在介绍我一般说了句“爸妈这是陈道明”,于是我也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爸,妈......我陈道明。”
老爷子盯着我们,重重的一哼,我明显看见我身旁的优子打了个哆嗦:“爸妈可不是乱叫的。”
我遇到事儿的第一反应就是把优子藏起来,一点儿委屈都舍不得让他受,当初遇到杜宪是这样,现在遇到老爷子还是这样。可是老这么躲着,两个人总也不一起去面对什么事儿,不行。我一咬牙,干脆把心一横,心想豁出去了,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要杀要剐,那不都是两个人的事儿么。于是我上前一步,一屈双膝跪在了地上,然后把优子也拽过来跪好,对他说:“我还真就得叫您爸,这事儿谁也改变不了。其实我今天来这儿,不是说非得逼着您承认我,也不是故意来恶心您了,我就是想让您知道,您儿子喜欢谁,谁也同样这么喜欢您儿子,他下半辈子会和谁在一起,谁会对他好。您是他的父亲,您应该,也有权利知道这些——我今天和您说这个,是抱着做丈夫,也是做您姑爷的心的。”
说着我就一个头磕下去了,地上的砖是凉的,可我的心却是炙热的。优子他爸完全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看着我跟看戏似的,都傻了,半晌才想起来该说话,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只好恨恨一捶床板:“小嘎,你和我说实话,你不要孩子......”
优子连忙表态:“我不要孩子,是我结婚的时候就和贺聪说好的,和陈道明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他呢。”
于是老爷子又叹气,也不知道是叹好好的儿子就让人拐跑了还是别的什么,反正他叹了一会儿,就对小刚说:“你不是要拍戏么,把他领走,别让我再看见他。”
这便是变相的放过我们了吧?我们三个如蒙大赦的倒退出了房门,连声说着谢谢爸,笑的可谄媚了。直到门关上,优子才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我笑,摇摇头:“你呀。”
我把小刚晾在一边,上去抱了抱他,破釜沉舟的心情烟消云散。
事后优子去拍戏的时候,我还真就不怕死的去北影大院去看望老爷子去了,没告诉谁,就自己。老爷子躺在床上看报,我坐在他旁边削苹果,他刚一开口,我就问:“爸,你要什么?”
他别扭:“你别叫我爸,我还没认呢。”
我把掉落的苹果皮收起来扔到垃圾桶里:“那您要怎么样才能认我呢?——您要是因为我没本事,不能把全世界都捧到优子面前给他挑,那我没话说;但你要是因为我是个男人不认我,那对我不公平,对优子也不公平。”
老爷子不说话,于是我就知道,我说中了。我坐下看他与优子有几分相似的侧脸,慢慢的试图说服他:“其实,该说的我那天在医院也都说了——您知道的,优子胆儿小,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说什么拼了命也要去做的事儿,所以我不敢放手,不敢轻易把他丢下,还请您能成全。”
他沉默,好半天才对我说,又像是回忆着很久以前的优子:“小嘎从小就胆小......”
我说我知道,然后他说:“你要照顾好他。”
我笑了,说:“好。”这时我听见楼下有自行车的铃在响,还有优子和人打招呼的声音。我跑到阳台上,正赶上他也抬头看我,我看着他惊讶的样子,微笑着向他招了招手。
欢迎回来,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