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天行九歌]但愿人长久》骑鹤下扬州

42、第 42 章

　　这天常久一觉醒来，便听他人谈起盖聂先生来到栎阳的消息，她愣了一愣，忽然一脸激动地抓住那人：
　　“盖聂？就是那个盖聂？”
　　对方点点头：“就是那个盖聂。”
　　常久顿时脑袋里像炸开了花一般，她二话不说就朝外面冲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跑回来：“那他此刻人在何处？”
　　“还能在何处，在公子府呗，你问这做什么，该不会是想......”
　　话未说完常久已经跑没影了。

　　等停在公子府大门口的时候，常久才开始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这么激动地跑过来，万一盖聂已经不记得她了，她还傻呵呵地贴上去，到时候尴尬怎么办？冷场怎么办？
　　再怎样也是隔了几年时间，她记盖聂记得那么清的原因和盖聂没准还记得她的原因可完全不一样。
　　但转念一想，盖聂应该不会忘了她吧？毕竟盖聂武功那么高，记性也应该很好才对......
　　不对啊这两者根本没有因果关系。常久抱头蹲地。
　　许久，常久做出一个铁骨铮铮的决定：如果盖聂真的不记得她了，那她就不再对他提起任何从前之事，有缘便重新认识，无缘便......创造机会重新认识。
　　下定决心的常久又鼓起了上门“认亲”的勇气，正欲站起身，忽然听见一道沉稳的声音：
　　“这位姑娘，没事吧？”

　　常久抬起头，望进一泓潭水般的眼眸。
　　府门前，身上披风仍未摘下的盖聂与蹲在地上的常久视线相对，这一眼，方才还准备铁骨铮铮一番的常久瞬间软了，她心想，提醒一下好像也是可以的。
　　“小聂......”常久张了张口，眼巴巴地望着盖聂。
　　那双深沉宁静的眼睛里未泛起一丝波澜，盖聂只是静静看着她，道：“姑娘认识在下？”
　　常久顿时心中凉了半截，正欲再说什么，一声用力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常久往盖聂身后看去，不远处公输仇背着手正站着瞅她，公输仇身旁是公子扶苏。
　　常久赶忙站起身来，脑袋却因蹲得太久一阵昏昏沉沉，她仍旧不死心地又朝盖聂唤了一声：“小聂，你不......”
　　“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公输仇苍老而又邪恶的声音响起，常久被催得没辙，只能满头黑线地走过去，恭恭顺顺朝两人伏身作揖。
　　“见过公子殿下，老师。”
　　扶苏点了点头，问她道：“何事来此？”
　　“我来找，”常久硬生生拐了个弯，“老师。”
　　旁边公输仇听了，哼一声，打量常久道：“找我？你这几日没给公子添什么麻烦吧？”
　　“......”常久无语。所以说，她没法爱戴她老师不是没有理由的。
　　见她师徒二人碰上面，扶苏便适时道：“公输先生一路奔波辛苦，扶苏也就不再多作挽留，适才所言之事，恐怕往后还要烦劳公输先生。”
　　“公子客气了，能为秦效力亦是老夫之心愿。”
　　常久就听着公输仇在那儿跟扶苏客套，客套完了示意她一眼，表示让她跟着走，常久只能跟在公输仇后面，眼看着还没进门就要离开公子府，她回过头，目光再次飘到盖聂身上。
　　他却只看着扶苏，并没有看向她。
　　常久心中拔凉拔凉，良久，终于还是收回了目光。

　　在她收回目光，转身去追公输仇之后，盖聂扭过头，视线缓缓向她的背影望去。

　　常久被公输仇问了一路这几日来的表现，实际上常久很明白公输仇就是想问她有没有给公子添麻烦，还拐过来拐过去地问，至于嘛。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公输仇问：有没有给公子惹麻烦？常久曰：没有。就结了。
　　更何况常久此时心情很低落，回答公输仇的问话显得心不在焉，等公输仇一离开，她就自己慢悠悠晃到小河边，坐在石头上一个人惆怅起来。
　　盖聂果真不记得她了。常久想。
　　她是有心理准备的，但临到事情发生她又觉得，这心理准备做了跟没做一个样。
　　难道救过的人真的那么容易忘掉？常久百思不得其解。她曾经救过一个险些被马车撞到的孩子，可是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孩子的模样啊，挂着两条鼻涕，红红的脸蛋，嘹亮的嚎哭声......
　　不行，越想越难受。常久垂着脑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常久忽然心里对自己道，人要向前看，不能沉迷于过往，忘了她，盖聂还是那个盖聂，还是会去为了天下苍生，还会是他人口中的侠之大者。
　　这样很好。
　　这样......
　　......一点都不好，实在太悲伤了，常久捂着胸口，心像挨了一刀，哗啦啦淌血。
　　她还是别说服自己了，老老实实失意体前屈哭一会儿为好。

　　“小久。”
　　常久抬起头，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回头往身后望去，距离她不远处，某人持剑伫立。她微微怔住，眼中映出的那道笔直身影仿佛从未改变过，如同他最初与最终的样子。
　　猛地间，常久又将头扭了回去，背对着盖聂，心里开始犯嘀咕：不对呀，他方才叫她小久，这说明什么？
　　......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常久站起身来，仰着脸看向盖聂，道：“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
　　谁叫盖聂刚才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大家礼尚往来一下，让她也装装样子。
　　盖聂似乎没料到她这个反应，面上仍旧看不出表情，却闭口不言了。等了好几秒，常久心道他不会是生气了吧，刚想打哈哈赔笑，却见盖聂抬起手臂，朝她拱手一揖：
　　“在下盖聂，适才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常久眨了眨眼睛，忽然就乐了。她歪头看着盖聂：“唐突我？你怎么唐突我了？”
　　盖聂眼中神情未变，只放下手臂，道：“方才，在下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姑娘。”
　　“哦，那你现在认出来了？”常久道。
　　盖聂看向常久，眼神一瞬间变得温和：“小久，你长大了。”

　　......一句话暴击。
　　常久内心呐喊，能不能不要这么温柔地对她讲话，她会忍不住投降的。
　　“咳，”硬撑着不倒下，常久盯着盖聂的眼睛，道，“长大了，还有呢？”
　　“小久，很高兴见到你平安。”
　　常久鼻子猛地一酸。“还有呢？”
　　盖聂不说话了，大概是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你应该夸我变漂亮了，小聂。”常久一脸不争气地看着他，这么不开窍以后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前途堪忧啊。常久不禁摇头叹息。
　　“你变漂亮了，小久。”盖聂应她的话说道，语气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常久有点吃惊地看向盖聂，没想到他会真的说，虽然表情还是一贯的平静无波。常久忽然来了兴致，于是仰头又道：“为什么是‘变’漂亮？难道你觉得我以前不漂亮吗？”
　　一阵沉默。
　　常久坚持看着盖聂。
　　“......那时候，你还小，小久。”盖聂道。
　　常久差点笑出来，但依然坚持绷住脸：“那你还是说我小时候不好看。”
　　又一阵沉默。
　　良久，盖聂终于开口：“小久......”
　　“噗——”常久彻底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小聂你实在太可爱了，我不是故意的哈哈哈哈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走啊小聂！”

　　常久大概猜到盖聂此次前来是有任务在身，但她此刻还并不知道，这趟任务将延续至秦国之外的地方，以及，未来她也将牵涉其中。
　　她只知道，她被通知又该走了。
　　公输仇回秦汇报完工作情况，依然要再次回到齐国继续他的机关建造计划，而常久勉强被归为可用之材，也将到齐国去一方面继续“深造”，一方面听候差遣，留待后用。
　　回去接着上学倒在常久意料之中，只是她不禁可惜，好不容易再遇见盖聂，却没机会和他多相处两天。
　　他是带着任务的，常久在心里告诉自己。
　　就像这几年来每一次。事实上盖聂在江湖负有剑圣之名也仅为这两年的事情，在他属于秦国、效忠嬴政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剑也不断沾染六国之人的鲜血，而这样的事实不仅令人畏惧胆寒，亦足以使六国中许多人厌恶憎恨于他。
　　此时的盖聂于世人眼中，如同虎狼之□□利的犬牙，忌惮者有之，崇敬者有之，鄙薄者有之，仇恨者更有之。
　　种种情绪堆叠在一起，刻画出世人口中“剑圣”的模样。
　　却未曾有人真正靠近过他。

　　常久坐在那里看着盖聂持剑伫立，待到扶苏和公输仇远远从城墙上走下来，盖聂缓缓回身，对她道：
　　“走吧。”
　　常久“嗯”了一声，小跑着跟上去。
　　没有人了解他的想法，也没有人想要了解。
　　“小聂。”
　　盖聂朝她看来。
　　“之前有句话忘了讲，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常久笑眯眯道。
　　盖聂看着她，神情未动。
　　“还有一句，”常久顿了顿，道，“小聂，无论过去、此时、将来，无论你在哪里，做什么，我都永远支持你。”
　　盖聂停下脚步。

　　城墙上，视察关隘完毕后，扶苏与公输仇一前一后慢慢走下来。
　　“如此说，那老夫便先行一步，稍后再与他人一同恭迎公子到访。”公输仇说道。
　　“有劳公输先生。”扶苏道。
　　“公子严重了。”公输仇道，“只是，老夫还想多嘴问一句公子，关于这件事，是否有必要告知其他人？”
　　说这话时，公输仇眼神有意往城墙下边的常久望了望。
　　扶苏沉默须臾，眼中映出站在下面同盖聂一起等候的身影。
　　“不用了，到时她自然会知道的。”

　　此去一别，又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想到这里，常久不由得产生几分复杂的心情。于是临走前她特地跑到扶苏那里一趟，道别为次，最主要是送扶苏一件礼物。
　　“这是......”
　　“这个是用来防身的，表面上看只是普通的护腕，实际却可从中发射银针。我此前一直戴着它，有时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为何送我这个？”
　　“我希望公子能够平安。虽然以后我不在公子身边，但心里却会永远希望公子平安。”
　　“......为何？”
　　“哈？”
　　“为何，如此希望？”

　　你硬要问，是想从她口中听到什么？
　　扶苏回想起常久当时茫然的表情。
　　她怔了一下，继而伏下身子，道：“因为公子待我好，我也想对公子好。”

　　巫马繇进门来通报：公输家的人皆已离开栎阳城。
　　“公子殿下，有的事情您不说，对方是不会明白的。”
　　扶苏缓缓翻动手上的周语，却一字也未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