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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你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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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7点。
汤照眠拎着打包盒,站在蓝伊一家的院门前,把手放在门铃上狂摁。
“别摁了。”蓝伊一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我已经听到了。”
啪嗒一声,门被解锁,汤照眠拉开门,走进了院子,然后从身后合上了门。
房门从里面被哗地拉开。蓝伊一裹着浴巾,头发滴着水,左臂挂在悬臂带里。
“你已经可以洗澡了?”汤照眠侧身钻进了房间。
蓝伊一用右手推上了门,“其他创口都快长好了,枪伤的创口只要贴上防水创可贴就可以。”
“外面那些是你雇的保镖?”汤照眠问。
“我妈派过来的,”蓝伊一说,“要么我回家跟她住,要么她派保镖把我家围了,只能二选一。”
汤照眠踩着脚后跟脱掉了脚上的鞋,指了指蓝伊一的肚子,“我看看你的伤口。”
蓝伊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浴袍,“你得等我穿件衣服。”
说完,她转身踩着台阶上了楼。
“切……”汤照眠拉开鞋柜,目光扫过吴缺常穿的那双拖鞋,然后拿出她自己常穿的那双,放在了地上,“我对你又没有歹心。”
汤照眠说着,把拖鞋踩进脚里,走进了房间,把打包盒放在了餐厅的长桌上。
Saki和一只通体黑色的黑猫在床前的猫窝里,汤照眠半跪在地上,伸手挠着Saki的脑袋。
“伊一,你新领养了小猫啊?”
蓝伊一披着一件丝绸质地的睡裙,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走了下来,“它是突然出现的。”
“啊?”
“我回来以后,就发现它跟Saki每天一起生活。我不在家时候照料Saki的阿姨可能也以为这只猫是我的,就一起喂了。”
“这么油光水滑,脸上没有一点儿苦涩,应该是谁家走丢的吧?”
“我问过物业了,物业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我让物业等找到主人以后再来把猫接走。”
汤照眠伸手要去掀小黑猫的肚皮,被小黑猫一巴掌打了回来,“还挺凶。”
汤照眠站起身,“我看看你的伤口。”
“哦,”蓝伊一把手放在衣领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袍,“呃……我忘你要看了。”
“不看了不看了。”汤照眠坐到了长桌前,拆着打包袋,“在家无聊吗?”
“不无聊,刚好有时间把想看没看的书都看一看。”蓝伊一拿了两套餐具摆在桌上。
“什么书啊?”
“你真的想听?”
汤照眠“咔哒”一声掀开最后一个打包盒的盖子,里面是一份薄荷炸排骨,然后拿起蓝伊一刚放到她面前的筷子,“医院那些爆-炸装置上的DNA结果出来了一个。”
说完,她夹起一块排骨放进了嘴里。
蓝伊一笑了笑,在桌前落座,“是谁的?”
汤照眠看着蓝伊一,紧闭的嘴里忙活着,把排骨的肉从骨头剔了下来。
蓝伊一拿起一张餐纸递给了她。她直视着蓝伊一,接过餐纸,把骨头吐进了餐纸里。
“你不猜猜?”汤照眠问。
“吴缺的。”蓝伊一毫不犹豫地说。
汤照眠笑了笑,“你尝尝这鱼,这个烤罗非鱼很好吃,裹着这个苏子叶吃。”
蓝伊一拿起一片苏子叶,汤照眠隔着桌子,夹了一块鱼放在了上面。
她卷起苏子叶,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吧?”
蓝伊一点点头。
“总共采到两个DNA样本,其中一个是吴缺的。”汤照眠翻了翻打包袋,从里面拿出一盒米饭,“你吃米饭吗?”
“不吃。”
汤照眠掀开了米饭的盒子,用汤勺把黄色的咖喱舀起来,浇在了米饭上,“这说明,吴缺,要么制造了那些装置,要么拆除了那些装置。”
“□□分析结果出来了吗?”蓝伊一问。
“明天出。”汤照眠说,“你还有几天假?”
“两天”
“下周一返岗?”
“嗯。”
“真的不进证人保护计划?我现在给你打申请还来得及。”
“没有必要,门外那些人就够了。我看起来没有那么重要,不至于被当街杀掉。”
Saki摇晃着尾巴蹭着蓝伊一的腿,蓝伊一弯腰把它抱了起来。
“对了,你的职业暴露评估后续还要做什么?”汤照眠指的是蓝伊一中枪那天晚上,时月白的血溅进了蓝伊一的角膜,也污染了她的伤口。
“不用担心,时月白的尸检结果显示她非常健康,只是因为怀疑她有高危行为,所以按照最严格的暴露进行了筛查。这周是第3周,我只需要1周后再做1次筛查,两个月以后再筛查1次就可以排除。”
汤照眠点点头,往嘴里扒拉着米饭。
晚饭后,汤照眠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被两只猫围绕着。电视里放着一个当下热门的电视剧,她很快就在无聊的剧情里睡着了。
她的手机滑到了身下,嗡嗡的震动瞬间把她从睡梦中“电”醒。她掀开蓝伊一盖在她身上的毯子,坐起身,接起了电话。
“喂。”汤照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汤队,DNA比对结果出来了,跟我们采样的外包清洁公司的员工黄龙一致。”
“靠,”汤照眠立刻清醒了,她挂了电话,立刻冲出了蓝伊一的家门。
蓝伊一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墙面上印出一个白色的光点。
她伸手去够放在床头的手机,手机旁的威士忌酒杯被她不小心碰倒在地,沉甸甸的水晶酒杯砸在厚重波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侧过头,看着被酒精沾湿的那一小块地毯,琥珀色的酒液积聚在地毯表面,几秒钟之后,渗入了地毯里,只留下一块浅色的酒渍。
她很喜欢这块地毯。
这块地毯由一个她不知道名字的游牧民族里的女性们手工编织而成,地毯的纹路并不繁杂,只是大小和颜色各异的格子,像是在飞机上看到的成片的水田和湖泊。
这些格子对于编织它们的人来说,有的代表星空,有的代表山脉,有的代表羊群。
蓝伊一看到这块地毯的时候,一边难以抑制自己对这块地毯的喜欢,一边又无比仇恨自己。
她喜欢这块地毯,出于对自我精致审美的赞扬。她仇恨自己,仇恨自己仅仅是靠本能的喜欢,就想要这样轻易地占用和无视他人的汗水和劳动,无视羊长出羊毛的辛勤。
具体地说,一只小羊全身上下的羊毛,只有颈背的羊毛对她来说是重要的,部落的女人们一整年辛勤编织,辛勤劳作编制好这块地毯,然后再经过不知道多少她根本也不知道的腰酸背痛的,无法与家人团聚的劳作……最终,就只是为了博取她的喜欢。
她觉得自己很没那么重要。
可她还是很喜欢这块地毯。
她坐起身,双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低头看着这一小块酒渍,发了会儿呆,然后从床上起身,走出了房间。
Saki和那只小黑猫齐声向她喵喵地叫着,客厅里的电视仍然跳动着画面,汤照眠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走下楼,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然后又随手拿起沙发上的毯子,叠成方形,搭在了沙发扶手上。
猫粮被投进猫粮机,她又打开一个罐头,分成两份,分别放进了两只猫碗里。
早晨明媚的阳光从厨房的窗户照进房间,她走向厨房,坐在了厨房的岛台前。阳光在她的脸上投下光斑和阴影。
时间一点一点向前,她的身体在逐渐恢复。
她强迫自己不要用止疼类药物,甚至在医院时,对止疼泵的使用也极为谨慎。她想要清晰地感受伤口的疼痛,就像感受到自己的血肉在瞬间绽开那样,清晰感受自己的血肉一点点长合。
她总是会想到吴缺身上的疤痕。她想知道她在等待那些伤口愈合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她一直坐在岛台前,直到阳光照进房间的面积越来越小,最后小到只能照亮靠窗的水槽。
她的肚子有点饿,她对自己仍然能感觉到饿这件事情感到开心。她扎起头发,上楼换上了一件马甲和长裤,戴着墨镜走出了房间。
院门外站着两个保镖,看到她走出来,微微向她点了点头。
一个穿着粉色polo衫的年轻女人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站在吴缺被贴了封条的房子面前,仔细阅读着封条上的文字。
“需要帮忙吗?”蓝伊一摘掉墨镜,走上前问。
年轻女人粉色polo衫的左胸前有一个“MEow!”字样的刺绣。
“您好,”女人看向她,“还有人住在这里吗?”
“你有事吗?”
“是这样,我是MEow!的领养随访员,有个领养者在大概3周前,从我们这里领养了一只小黑猫,她留的地址是这里,”女人说着,指了指被封上的大门,“按理说我们要电话沟通小猫的情况,但她留的电话打不通,我就直接上门来了,可是这不像是有人在住。”
“领养人是吴缺吗?”
“对!”女人的脸上露出笑意,“是吴小姐。”
“怎么称呼你?”
“Kitty。”
“跟我来吧。”蓝伊一抬了抬手。
Kitty在保镖的注视下,跟在蓝伊一身后,止步在了房门前。
“你介意?”
Kitty摇了摇头。
保镖检查过Kitty以后,被允许跟着蓝伊一走进房间。
“不好意思,因为家里有些特殊的情况,”蓝伊一一边说,一边推开了房门。
Kitty在门外,突然弯下了腰,“我穿一下鞋套。”
蓝伊一等Kitty穿好鞋套,笑着看向她,“请进吧。”
Kitty走进了房间,“你的房子好漂亮啊!”
那只小黑猫迎了上来,尾巴高高翘起。
“它现在叫什么?”Kitty半跪在地上,摸着小黑猫的背脊。
蓝伊一有些愣神,没有回答问题。
Kitty回头看了她一眼。
“Riesling。”蓝伊一说,“它叫Riesling。”
“Riesling~”Kitty一边叫着这个名字,一边摸着它的脑袋。
Saki摇晃着走来。
“它毛色也太好了吧!”Kitty感叹,“它叫什么?”
“Saki。”
Kitty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你们都很喜欢喝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