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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门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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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的时候,嘉欣正在洗头发。
她疑惑的看钟,半夜三点,会是谁?
从猫眼看出去,朦胧一个白色影子,长发垂几绺在前额,星亮的眼睛。
是小优。
小优是嘉欣最好的朋友,两个女子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起,梳一样的发型,搽同种牌子的胭脂,衣服轮着穿,甚至喜欢过同一个男子。
“小优。”嘉欣拉开门,一手捏着湿淋淋的头发,一手把她拉进来:“三更半夜怎么突然跑来了?也不先知会一声。”
小优一直低着头,闻言抬眸扫她一眼,目光亮得灼人。
嘉欣打个寒噤。
“怎么了?”
小优伸手握住她,手心灼热,似在微微颤抖。
“嘉欣。”
“哎。”
“嘉欣。”
“哎。”
“嘉欣,我做错什么你都会原谅我吧?从小到大你都宠着我,我闯多大的祸你都会帮我吧?”
嘉欣不耐烦的瞪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头发还湿着呢!”
小优抬一只手握住她发梢,轻轻一挤,水顺着肌肉的纹理流下。
“我杀了人。”
嘉欣拍她一掌:“一点也不好笑。”
“是真的。”小优平静的看着她,脸色微有些苍白,“我杀了廖景洋。”
呵,廖景洋。嘉欣捂住嘴。
廖景洋是嘉欣以前的男朋友,小优现在的男朋友,极漂亮的男人,性格和外表一样无懈可击。
“可是……”嘉欣傻傻的问:“为什么?”
小优又垂下头,长长的头发轻轻飘到肩上,一副荏弱娇柔的样子,谁也不信她会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
“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他一直只爱你。”
嘉欣震动了,她有些口吃:“可是……可是……他……离开……”
小优望着她,眼睛里的光彩消失了,只余下哀伤。
“人们有时候会离开自己所爱的人,不需要任何理由。但他们终有一天会后悔,于是又不择手段回头。”
嘉欣感觉心脏在胸腔中活泼泼的蹦跳,像是随时会夺路而出,她好不容易问出口,声音艰涩:“因为他想回到我身边,所以你杀了他?”
小优不答,嘉欣猛的抓住她肩膀,前后摇晃:“回答我,你真的杀了他!?”
门铃突然响起,小小的房间内回荡着雄壮的音符。
嘉欣看向门,小优趁机挣脱她,跑到阳台上。
又是谁?嘉欣想着,探头看猫眼。
空荡荡的走廊上没有人。
她拉开门,确实没人。
正要关门,一只手突兀伸出,撑住门。
手指修长,指节微突,近腕处一个小小的银杏状胎记。嘉欣倒抽一口气。
“景洋?!”
从阴影中慢慢站出来的修长人形,唇红齿白的面孔,清秀的眉毛斜挑,可不就是廖景洋?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一把拥住她。
与记忆中同样温暖的怀抱,嘉欣眯眼看了下,果然没见他的影子,呵,景洋,没关系的,是人是鬼我都爱你。
“嘉欣。”
“哎。”
“嘉欣。”
“哎。”
“嘉欣。”他无限眷恋的放开她,伸一根食指细细描绘她的眉,她的眼,娇艳欲滴的红唇,“我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来想念你。”
我也一样,不,更久。嘉欣望着他,在心底轻轻的说,你是我等待千年才盼来的郎君,虽然你离我而去。
她牵他的手进屋,到沙发前坐下,忘了刚刚坐在这儿的女子,忘了小优还在阳台上。
“景洋。”
“哎。”
“景洋。”
“哎。”
嘉欣心满意足的微笑:“你回来了。”
廖景洋心头一酸,这么宽宏大量,丝毫不计前嫌的可爱女子,当初他怎么舍得离她而去?
“嘉欣,我犯了一个最愚蠢的错误,幸亏还来得及补救。”他缓缓抚摸她的湿发,水珠一滴滴落在他的手指上,晶莹闪烁:“我爱的不是小优,我爱你。”
“我知道。”嘉欣甜甜的笑:“小优——”
“死了。”廖景洋用极快的语速接口:“我杀了她。”
嘉欣愣住了,刹那间她脑中灵光一闪。
“太过分了!”她刷的站起身:“这个恶作剧太过分了,我不能原谅你们!”
廖景洋愕然看着她,她气鼓鼓的拉开门,走到阳台上:“如果你杀了小优,那么这个是……谁……”
月光静悄悄的照着,阳台上空无一人。
“小优。”嘉欣梦呓似的低呼,小优你在哪儿?
景洋走过来轻搂着她,她的背贴在他温暖的躯体上,鬼魂也有这么迷人的温暖吗?
“她死了。”他把下颚枕在她肩上:“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她想阻止我离开,我们争吵打闹,我一时失手……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打碎一件精致的瓷器或是砍倒樱桃树的人才需要说对不起,杀人不用说对不起。
杀人只需要填命。
不,嘉欣听见自己对自己说不,我不要你死。我也不想小优死……
门铃声响起,伴着重重的敲门声,有人在叫:“快开门!”
廖景洋放开她,嘉欣慢慢走过去,开门之前一回头,他站在阳台上,浅浅的对着她笑。
她打开门。
是警察。
很年轻的男子,帽子压得低低的,灯光下隐约可见上唇稀疏的胡髭。
“谢嘉欣小姐。”
“我是。”
“你认识廖景洋先生和游优小姐?”
嘉欣沉着应对:“是,我们是朋友。”
“他们在本市没有亲人?”
“没有。”
警察迅速瞄她一眼,又低下头:“那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嘉欣装吃惊:“什么事?”
那张年轻美貌的面孔在昏暗的灯光下犹如散发淡淡光晕的珍珠,警察心中生出无穷怜惜,不由自主的说:“他们在二环路上出了车祸,恐怕凶多吉少,谢小姐请节哀。”
嘉欣已经说不出话来,像是被最辣的辣椒呛到,喉咙干烧,鼻子不通,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涌出。
不,景洋,不,小优,你们是我爱的人,你们谁都不能死!
警察同情的看着她:“你要不要先换件衣服,你的头发还在滴水。”
“不用,我们现在就走。”嘉欣抹干眼泪,深吸口气,向阳台望了一眼,果然已经不见人。
她倔强的昂起头,等着,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门“砰”一声合上,震动墙壁,白灰簌簌抖落,这本是一幢上了年纪的旧楼。
许久许久以后,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小优苍白的面孔先探出来。
“她走了。”
廖景洋慢慢踱出,也不看她,径直坐到沙发上,手肘撑到膝盖上,脸埋在掌中。
小优跟着过来,想坐到他旁边,想了想,坐到对面。
“小优——”
“景洋——”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停住,两张脸对望着,同时苦笑。
“我们太过分了。”
“是。”小优红了眼眶:“没想到嘉欣那么爱你。”
“她也爱你。”景洋低声道:“她从来没有恨过我们。她从来没有停止爱我们。”
“她表现得那么若无其事,我还以为她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所以失去或得到都无所谓。”
小优抽泣着:“嘉欣是孤儿,从小失去的比得到的多,要活下去就必须装作若无其事,哪怕她心里在滴血。”
“是我不好。”景洋痛苦的抓扯头发:“我不该搞这场戏来逼她的真心。”
“不,”小优哭道:“是我提议的,是我不甘心把你还给她!”
她哭得很伤心,瘦弱的肩膀抖颤着,像个犯了错等待责罚的孩子。
景洋长长叹息,安慰的拍拍她:“算了,待会儿咱们好好跟她道歉,嘉欣会原谅我们的。”
对,嘉欣那么温柔善良,她会微笑着原谅这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小优渐渐止住哭,灯下看着景洋,忽然噗哧一笑。
“干什么?又哭又笑!”
“小陈扮警察一点都不像,你怎么找他啊?”嘉欣居然上当!
景洋回想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也忍不住失笑。
两人笑着对望,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以后就这样吧,让一切回归原来的轨道,该是情人做情人,该是朋友就只是朋友……
门铃响起,命运交响曲仿佛不是在敲开一扇门,而是震碎一个梦。
廖景洋刚拉开门,一个中年妇人气势汹汹的抢进来。
“谢小姐!谢小姐!”
“嘉欣不在。”廖景洋拦住她,“我是她男朋友,你有什么事?”
妇人瞪大眼从头到脚打量他,看清是个年轻漂亮的男子,态度和缓了些。
“我住楼下,是谢小姐的邻居,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可是今天她太过火了,我实在忍不住才跑上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景洋打断她,他有些不悦,没有人可以当他的面指责嘉欣。
“水啦!”妇人继续唠唠叨叨:“这幢楼年月久了,地板墙壁都朽了,一丁点儿积水就会漏。平时各家各户都自觉保持干爽,谢小姐也做得很好,谁晓得今天她在搞什么,我家一直在漏水,先是卫生间,厨房,然后客厅、卧室全都漏了!再这样下去会漏到楼下的,我实在是没办法才上来找她……”
小优走过来碰了碰景洋,阻住他的暴脾气。她对妇人温柔的一笑:“对不起啊,谢谢大姐提醒,我们马上处理。”
妇人点点头,环视房间,一指:“从卫生间开始漏的,是不是水龙头没关紧?”
浅蓝色的门虚掩着,小优轻巧的走过去,推开。
“呀啊!”
廖景洋打了个突,他愣在原地,像是想不到那么凄厉阴森的怪叫会从清秀娇小的小优口中发出。
妇人突然噤声,最平凡的女人往往拥有最敏锐的直觉,她们懂得什么时候不妨多说,什么时候一句话也不该说。
廖景洋迷惘举目四顾,他的心狂跳,脚步却虚浮。
一步一步,走到门前。
浴缸里盛满了水,更多的水正缓缓的溢出来,无声,轻柔的像抚过那张美丽的面孔,柔软的肌肤……
赤裸的女体蜷缩在浴缸中,长长的黑发飘浮开来,有些挂住缸沿,悄悄的滴水。
“嘉欣……”他像在喃喃自语:“嘉欣……”
……
等着,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如果必须要有人承受痛苦,我来承受。如果必须要有人死,我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