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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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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越是近年关,东西街市越是热闹得不像话。
腥红的纸灯笼挂满长街,卤制品的香气溢满鼻腔,采买的人群穿梭在各色年节用品的摊位前,人多到能将离此地只隔了一个摊位的麦芽糖香气都挤得若即若离。
测字算卦的俊俏摊主小哥吸了吸鼻子,看着自己摊位前冷冷清清的一片空地,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但唯独我这里热闹不起来啊……”
也是,谁会在年关之前来寻签问卦呢?
那明明是大年初一才会有人挤破头去干的事情吧。
摊主小哥将手伸进袍子里,摸了摸怀中一个圆咕隆咚的玩意儿,故作遗憾地又叹了口气,“要不,今晚吃水煮蛋?烤毛蛋似乎也不错?”
怀中那物似是听懂了一般,也不知做了什么,摊主小哥只觉得指尖一烫,倏得将手收回,又安抚讨好它道,“骗你的啦!我又不吃同族,不过既然没生意,不如我们回——”
“不好啦!城外——城外——”
摊主小哥一抬头,见一个军人模样的人跌跌撞撞扑在了市集上。
原本拥挤的街市,居然也给他倒腾出了一小片地方。
是守城的军人。
看清来人的民众一阵兵荒马乱,乒乒乓乓的关门关窗声后,一缕风卷了片残叶刮过,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冷冷清清。
原本热闹的街市只剩下头顶悬挂着的条条红灯笼还完好无损,鲜艳喜庆得就像个笑话。
摊主小哥望了望冬日晴空万里的天,心里空落地又叹了口气。
随即他抬手一挥在纸上写了个字揣入袖中,又三两下收了摊,悄悄在后街的阴影里隐去了踪迹。
02
边关嘛,除了两方贸易的时候偶尔能繁荣一下之外,更多的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摩擦带来的人祸。
裹着个饰了孔雀羽纹刺绣的藏蓝披风,摊主小哥在树上晃着腿,看着远处正对垒的两军缓冲地带里,双方将领手执各自兵器,蓄势待发。
守城的这位将军叫漠刀绝尘,倒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摊主小哥的目光锁紧在那个银白挑红发色的将军身上时,连晃腿的动作都停了,他屏气凝神,看着将军在马背上抽刀向天。
寒芒照眼一瞬,伴着一声恍若近在耳畔的战马嘶鸣,铁蹄踏碎尘沙,短兵相接数声后,铿然一声巨响,双兵互击之下火星迸射,但战马并未停蹄,错身而过的霎那,敌军将领已然被漠刀绝尘用巧劲带摔下马,与那塞外寒冷而坚硬的土地来了个友好的亲密接触。
“噗!”
摊主小哥松了口气之余嗤笑出声,眼角泪痣也随之扬起,带着几分俏皮可爱,他抽出之前写好后揣在袖中的字纸,叼在口中腾空而起。
战场之上,将领被人拉下了马,敌军军心大震,副将一声令下,战鼓雷动。
是进军的指令。
可众人还未及动作,却见敌军上空倏然乌云密布,只见那云中上下翻飞着一簇藏蓝的凤羽,清冷肃杀之气旋即动地而来,铺天盖地的豆大雨点瓢泼挥下。
然而塞外天寒,转瞬飘雨成冰,小石子似的冰块砸在敌军身上,痛寒交加又被眼前奇象吓破了胆,本就因将军战败而乱了军心的敌军直接溃不成行,丢盔弃甲哀号四野。
银发的将军皱了皱眉,在部下一片“神迹”“神灵”和“凤凰”的欢呼声中,他仰头望向空中那片兴风作雨的云,总觉得里面有双眼睛正好奇地盯着自己看。
03
听说,凤凰是这个小城的守护神。
有个羽翼丰满、长长的尾羽和展开的翅膀将身体圈作团状的凤凰图腾为证。
无论问哪一个人,都会说这座城里是真正有凤凰的,人们都以能有神灵的守护为傲,所以正月十五赏灯时节,城中年年都会扎一只巨大无比的凤凰花灯放飞在半空,节后为寓意凤凰涅磐新生,再一把火当空烧掉,那场面蔚为壮观,大有彩凤逐月流金千里的气势。
更何况今年,年关之际神迹再现助军大捷,这只凤凰花灯装饰的华丽程度更胜以往,描金画银镶翠点彩,还挂了一脖子象征着吉祥如意的绳结。
摊主小哥倚在高处的屋檐翘角,看着近在咫尺的巨型凤凰花灯,摸了摸自己仿佛正在发酸的脖子,颇为感慨地掏出怀中那个圆咕隆咚的玩意儿。
“我说啊,”摊主小哥戳了戳自己捧在手中有着湛蓝花纹的白蛋,那花纹正是这座边城的图腾,“你到底打不打算出来了啊?好歹也是跟我同年的同族诶?帮你积攒的德行也不少了,你就勤加修炼一下,赶快出来接个班好不好?”
那颗蛋立在他手心,左右摇了摇。
倒真跟摇头似的。
摊主小哥嘟着嘴叹气,“那我晚上还是吃白煮蛋好了——哇!”
被烫到手的摊主小哥将蛋直接抛了出去,扔出去的瞬间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这时候烫我!你是不要命啦?!”
边说边追着那颗蛋的轨迹纵身一跃,摊主小哥从本城中这座最高建筑的最上一层飞檐翘角——
径直跳了下去。
04
那颗奇葩的蛋咕咚一声掉进了楼下的温泉池里。
摊主小哥则直接栽进了一个毛茸茸的怀中。
眨了眨眼,摊主小哥发现毛茸茸的不是这个怀抱,而是这人披风领口的白色毛绒领,蹭在脸上暖暖融融,舒服得很。
视线上移,摊主小哥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慌忙从对方怀中爬了下来打着哈哈。
“那、那个,无意冒犯哈,还请将军见谅。”
“御不凡?”
被唤了真名的摊主小哥一个激灵,转头看向温泉池中,这才惊见本馆难得一见的馆主人正半泡在里面。
“啊,是馆主啊……”碍于旁人在场,御不凡无法多言,只言辞闪烁地问道,“对了,你有没有看到——呃……”
“你说这个么?”
就见慕容情在水中稍一摸索,然后拔出萝卜带出泥似的猛然拎起了一个湿淋淋的落汤鸟。
准确来说是只孔雀。
而眼下,也不知这孔雀的尾羽是如何构造,竟是弯过来羞涩地将身体盖住,还陶醉地发出两声柔软轻啼。
这声啼入了凡人的耳朵不过是孔雀的鸣叫。
但入了御不凡的耳,他这刚破壳化出的同族说的分明是——
“慕容姑娘!”
御不凡扶额,在心底默默替好友掬了一把同情泪。
好友,你完了。
阿多霓你都不认识了……
果不其然,就见慕容情挑了挑眉,拎着那家伙的后颈绒毛,直接递给侯在一旁的富长贵。
慕容情冷声吩咐道,“拿去烤了。”
“是。”
富长贵一躬身,这便要去接过落汤孔雀。
“诶!不是不是!手下留情啊馆主!那可是香——”
御不凡慌忙要去抓正要被带走的孔雀,脖颈处倏然一道劲力,勒得他几乎翻了白眼。
他一转头,就见身旁的将军抓了他脖颈后衣领,似是以防他一冲动掉进池中。
而将军看着他的眼神里,还莫名多了几分关切和激动。
05
没了陪着一起摆摊的白煮蛋,御不凡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的测字摊位上,单手撑着脑袋打了个满圆的哈欠,到底是有些寂寞。
一想到那个如今不知搭错了哪根弦,就喜欢往温泉里钻的好友,御不凡摇了摇手中折扇,自言自语,“啊,现在应该叫温泉蛋了吗?哈。”
“想吃?”
“嗯,有点。”
随口一应,御不凡这才惊觉有人在和自己说话,他蓦然抬首,只见那日被自己打着哈哈糊弄过去的漠刀绝尘正坐在自己摊位前。
“呃……漠刀将军?”
回想起那日雪非烟内的偶遇,御不凡不禁有些舌头打结。
因为事后慕容情告诉他,漠刀绝尘是来馆中借阅资料的。
其实薄情馆一直致力于收罗各种藏书,来借阅资料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一个守城大将军,要借的居然是奇谈志怪一类的文献。
于是,身为圣主阿多霓,彼时慕容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想起那视线,御不凡几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确定以及肯定自己并不打算步入烤孔雀的后尘,于是他慌乱之中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了一番,确认自己没露出羽毛之类的破绽,这才小声开了口。
“将军要测——”
然而将军大人约摸没注意到他的局促不安,也没听到他的话。
但见漠刀绝尘倏然起身,丢下了两个字。
“等着。”
06
不肖片刻。
测字小哥御不凡的桌上多了枚剥了壳、且白花花软嫩嫩的温泉蛋,以及一小撮白盐。
“那个、谢谢哈。”
御不凡尴尬地拿起一只蛋,蘸上盐咬了一口。
“不用,馆主给的,说是补偿你。”
补偿?!
“噗——!”
御不凡吓得吐出了嘴里食物,他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已经被咬去了半个蛋黄的煮蛋,震惊到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漠刀绝尘原本抱着胳膊坐在他对面,此刻挑眉掸了掸身上被喷上的蛋黄碎屑,漫不经心地道,“是鸡蛋。”
“啊?哦、哦——”御不凡一颗几乎跳到嘴边的心这才安稳地归了位,却再没了享受美食的兴致,于是抬头望向漠刀,“将军是要测字么?我可以免费为将军测一挂。”
“卜个天气。”
“嗯——”御不凡装模做样地皱眉掐指,假装随口问道,“将军是要出征吗?”
“是。”
“会是个好天,愿将军诸事顺遂。”
御不凡望向漠刀,面上笑意舒展,像是一缕能照进人心底的暖光。
漠刀绝尘愣了一瞬,回神之际已是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匆忙放在御不凡掌心。
“多谢。”
语罢转身离开,头也没回,落荒而逃了似的。
御不凡看着手心那物,是个还没剥壳的水煮蛋。
蛋壳偏上的位置被人用墨汁点了个小点,像颗泪痣,怎么看怎么眼熟。
“诶?这不就是好友你小时候嘛。”
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凑过来的香独秀如是说道。
你小时候才是颗蛋。
你全家都是颗蛋。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御不凡看着手中的水煮蛋,一时居然抖着唇,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07
城还是这座城。
只是那时,薄情馆雪非烟边上的高楼还没有这么高,嫣红的宫灯挂了一回廊,围墙也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高度,馆前的大门敞开,鹂大娘就坐镇门口,为馆中的温泉和酒水生意揽着客。
回廊中,一个身着藏蓝华服,脸上有颗泪痣的小公子正大咧咧地拉着个人,径直往薄情馆的后院走去。
那少年人意气风发,每一步都走得风生水起,高马尾下的孔雀羽流苏随着步法摆动,闪耀着深邃且神秘的湛蓝微光。
“你看,我就说没人拦我们吧。”
身后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皱着眉头,显出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我只是普通人,并非你们族人,擅自进入这里,不好。”
“哎呀,擅什么自啦,阿香已经在里面等我们了,巡视各地回来的慕容情更不会介意多个帮他接风洗尘的人啦。更何况阿娘说,你可是看着我出生的人啊,我们是好兄弟嘛。”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走在后面的少年抿了抿嘴角,总算是没笑出声。
“嗯,印象深刻。”
“啊!”小公子身手极快地转身,并用手中折扇敲了少年的头,“你又笑我!”
“没有。”挨了一下打的少年颇有些无辜,“我当时真以为,外壳上那一点是忘记擦掉的墨点,怎想会是颗泪痣。”
“耶,我作证。”
闻声,小公子回过头,一眼就看见不知何时倚在廊柱边正看着他们的人。
“香独秀!”
却见香独秀笑盈盈地又道,“他说的是真的。而且有人可是因为好不容易刚爬出来,就被人戳了戳脸导致一屁股又坐回去,委屈的在蛋壳里嚎啕大哭呐。”
“嗯,”与小公子同行而来的少年一本正经地若有所思,“当时我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泪痣不能戳……”
“啊啊——!阿呆!住嘴啦!”
08
城已不是这座城。
燃风烈烈,火光艳艳,像是势要将这暗无边际的天烧出个窟窿。
阿多霓不在,杀红了眼的人在薄情馆外举械嚷嚷,让里面识相的赶紧把城中仅剩的两只妖交出来。
因为唯有斩妖,才能得到正统神灵的青睐。
而外表不那么耀眼夺目的孔雀,显然并不符合人们对于神灵的审美和期待。
人们说,那图腾上明明是只凤凰。
人们又说,这座城是被孔雀妖鸠占了鹊巢。
人们还说,妨碍这场正义之战的人不配得到守护。
都该杀。
三个孩子被逼到走投无路,只得躲在薄情馆屋中一角。
浑身是伤的小公子瞠目结舌,口中喃喃念叨,“阿爹……阿娘……刀皇伯父……”
少年护着两个重伤的公子,自己身上伤口渗着血也不顾,只冷眼眺望着远处火舌冲天的熟悉方位,暗自握紧了手中刀柄。
拉住少年防止他冲动之下冲出房门的,是一双因为勉强用力而在颤抖的手。
紧接着灵力爆冲之下,整座薄情馆顷刻间成了一片废墟,铺天盖地的滂沱大雨浇熄了燎天的火舌,也浇熄了这群义愤填膺之人的愤怒和意识。
孔雀羽流苏的光芒一闪一息之后黯淡无光,灵力抽空的小公子倒下前的一瞬,对着目瞪口呆的少年微微一笑。
那笑容柔暖,宛如一缕能照进人心底的光。
“对不起,阿呆……”
他说完,抓着少年衣角的手松开,人向后仰倒。
少年眼疾手快,反手一把拽住了他,珍宝一般将他揽入怀中。
09
“你灵力用尽后失忆,只记得族人相关的事情。而人们被你洗去记忆,以为确实是只凤凰守护这里。”
然而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凤凰,守护这座边城池的,自古至今也只有孔雀而已。
那付之一炬寓意美好的凤凰花灯,如今看来竟是如此讽刺。
“怎样?”看着泪痕满脸的御不凡,计划成功的香独秀笑得一脸没心没肺,“都想起来了?不枉我骗那小子给你看这颗关键之物。这墨水点是我画的,很像你吧,哈。”
香独秀说着,就将那关键之物敲碎了壳,蘸了点盐塞进嘴里。
看得御不凡莫名觉得脑壳有点疼。
就听香独秀又道,“不过,因为这地方充满我们族的原生灵力,有助于我们恢复,所以漠刀绝尘成了这里的守城将军。”
御不凡泪眼婆娑地看着香独秀。
“我们?”
“这人用四分之三的灵力,为发动禁术的你保住了性命,自己则力尽休眠。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是原始状态了。”
也就是,一颗蛋。
“我忙着巡视各地无暇多顾,多亏你一直带他在此修行。直到前几日,他才勉强能够化形。”
慕容情无悲无喜地陈述完事实。
只是把那日自己终于赶回后情绪失控到险些失手让整个边城都陪葬,以及尽管再忙也会定期回城来看看某人恢复情况这类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给略过去了。
“呃咳,不用崇拜我,虚名,一切都是虚名,浮云而已。”
“……多谢。”御不凡稍感释怀,旋即又想起之前在雪非烟的偶遇,他有些失落地抬头问道,“绝尘,也忘记我了吗?”
慕容情和香独秀对视一眼,两人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开口。
“记住的事情,不一定都是美好。有时候伤害,反而能记得更深,也更易伤人。所以,有人害怕自己成为那个开启记忆的机关吧。”语罢,慕容情忽然又正色补充道,“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诶?”
“还有,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他在守护的,就只是这座城吧?”
10
“漠刀将军!”
带兵回程的漠刀绝尘闻声一愣,转头确认了站在门边挥着折扇的身影后,只觉浑身血液都在倒流。
待军队全数进城,强行稳定了心绪的漠刀绝尘这才向那人走去,并在他一步之外就停了下来。
御不凡看在眼中却不动声色,依旧笑脸相迎,似是对这张冰山脸毫不介怀。
“将军出征,可是顺利?”
“嗯。”
“啊,那就好。对了,听馆主说将军上次从薄情馆借了书?将军若是想知道本地奇谈志怪的话可以问我,我知道很多啊。”
御不凡说着向前靠近了些。
漠刀绝尘便紧跟着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看向眼前的御不凡。
“我没借过。”
“呃——?那、可能我记错了……”
尴尬也仅仅是那短暂的一顿,随即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的御不凡麻溜地从袖中掏出一叠字纸,换上标准的营业式微笑,开始熟练地向漠刀绝尘展示手上货品。
“将军还要测字吗?不测字的话,需要符纸吗?”
11
边关守城的大将军,有着让敌人闻风丧胆望风而逃的威名,货真价实的常胜大将。
现在,正在遭遇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训练士兵,亦或是吃饭睡觉,御不凡都能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眼前。
而且御不凡就只做一件事——
向他推销符篆和测字。
漠刀绝尘后知后觉地想,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御不凡居然还有这种不为人知的追踪能耐?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正躲在一个土墙后面猫着腰暗中观察,企图等应该还没看见他的御不凡自己离开。
屏气凝神,静数呼吸。
然后,漠刀绝尘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个柔软轻悦的声音,像是在他耳根挠痒痒。
“诶诶,我写的字真的很灵验的,你当真不要?”
漠刀绝尘只觉得脊背一麻,控制住想要往那人身上招呼一拳的冲动,微微颤抖着直起身来,一拳打在了身旁土墙上以作发泄。
土墙应声崩裂,扬起的尘沙扑了两人一头一脸。
“喂!干嘛啦,阿呆!”
久违了的称呼,让空间也似是随之静滞。
漠刀绝尘的心跳漏了一拍,一向镇定泰然且勇武的守城大将军,此时竟是显出一丝惊慌失措。
透过未定的尘埃,他定定看着眼前正被呛到咳嗽、胡乱扑腾着周身灰尘的御不凡。
然后,以勇武常胜闻名的大将军,下一刻居然脚步慌乱,拔腿就跑。
结结实实地当了一回丢盔弃甲的逃兵。
12
一连被御不凡阻截了好几日,白天又受到了惊吓,心疲力尽又一头雾水的漠刀绝尘在叩了半天的门之后,皱着眉头从围墙上翻了进去。
薄情馆内并未点灯,就连雪非烟的温泉池边也不见人影。
“走了么。”
本想与唯二知道真相的好友商量对策的漠刀绝尘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忽地忆起了那日某人从天而降。
彼时他拥了满怀的温暖,一种失而复得的强烈情绪烧得他血液沸腾心跳加速,竟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倚着回廊的栏杆,漠刀绝尘拉紧了披风的毛绒领,似是觉得有些冷,他迷迷糊糊地想,要不要去找御不凡,听他说说那些奇谈志怪呢……
奇谈志怪?!
漠刀绝尘猛然一个激灵。
哪个将军会来藏书之地不借兵书而借奇谈志怪?!
就算要为他那日在薄情馆的出现找合理的理由,聪明如阿多霓也不会找这么不靠谱的借口。
所以这借口分明是给当时尚未恢复记忆的御不凡的一个暗示,暗示漠刀绝尘很有可能知道他的身份。
毕竟自己曾经和慕容情约定过保守秘密,能做到不失信于人,慕容情也实可谓用心良苦了。
只可惜如今看来,这份良苦的用心,显然是被刚恢复的香独秀彻底无视……
反正,跟漠刀绝尘约定要保守秘密的,又不是他香独秀。
13
阳光明媚,心情极好的摊主小哥正坐在自己的摊位前。
他双手撑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的大将军。
“漠刀将军您是终于想通了吗?我写的字很灵验的,真的。”
漠刀绝尘想了想,看似认命了般接过来一观。
只见那方寸之间,白纸黑字写着一个“晴”字,便道,“军中无戏言,若是不灵,你可担得起军法。”
御不凡连连点头。
心道这符纸有自己千年道行的灵力加持,它总没有不灵的道理。
于是御不凡自信满满地拍胸脯承诺,“绝对灵验!只要带在身上,保准将军往后出征一定都是晴空万里,甚至东西南北风,您要哪个来哪个!”
却见漠刀绝尘摇了摇头,将字纸塞回御不凡手中。
“写错了。”
“啊?不可能吧,我写过那么多‘晴’字,怎可能错?!”御不凡将字纸摆正,清清楚楚看着自己写得绝对没错的字,然后一脸错愕地猛然抬头望着漠刀绝尘。
“漠刀大将军……您该不会,不认识字吧?”
漠刀绝尘挑了唇角,指了指字的偏旁,“改了去。”
“诶?”
“改成心字旁,我就勉为其难收下。”
“啊?”
“不灵的话,军法处置,不可有怨。”
“呃……那个,军法、怎么处置……”
“就这样。”
御不凡望着那个愈凑愈近的面庞,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自暴自弃地想——
这算不算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