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开元占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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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谢了。”田宬看了一眼那个男孩子，强扯了个笑。
“太好了，原来你听得懂中文呢，你是哪儿不舒服吗？”男孩儿伸手要去扶田宬。
田宬看着周遭越聚越多的人，只想要赶紧离开，于是他握着男孩儿的胳膊迅速起身。
“你……要不要去医院？”男孩儿担忧地问到。
“不必了，你对这儿熟吗？我想找个地方喝两杯，天太热一时不习惯。”田宬随意扯了个谎。
孟天和：“……知、知道！”
可他心里急的直叫唤，面前的男人一看就很有钱，是个大客户，但One Shot白天不开门！
于是他又说：“喝、喝什么都可以吗？这附近我只知道前面有卖水的地方。”
***
田宬最终还是到了孟天和介绍的冷饮店，他点了一杯冰美式，喝了一口便觉得被骗了——口感和洗杯子的水一样，索然无味。
还好，那阵难受的感觉已经过去了。
“你，当地人？”田宬看了一眼一直盯着自己看的男孩儿开了口。
“不，我才来没多久，在这儿打工的。”孟天和赶紧回答，并努力回忆着邝小宝平日里是怎么拉客的，自己下一句话应该怎么说才合适。
“那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田宬抬起食指将自己的墨镜拉下来几分，墨镜堪堪卡在了高挺的鼻梁骨上，露出他一半的眼睛。
可就这一半的眼睛，让原本被戳破心思想要低头的孟天和呆住了！
他心中山呼海啸：“竟然有人的眼睛是青绿色的！好漂亮的眼睛！而且，这人说话的声音太好听、太温柔了！”
孟天和张大了嘴，内心戏了半天像是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姜哥，对不住了姜哥，我只是想为店里拉个大客户……这个人太好看了，但绝对绝对没有姜哥你好看，我对你的心意青山不改！这人好看，我也就看看而已，他、他人这么温柔，体格一看就没你硬!”
孟天和望月天狗似的反应让田宬觉得好笑，食指轻轻一推，又将墨镜架了回去，他并不想对这个男孩儿有些“冒犯”的举止计较。
他自知这双眼睛得来的可不止是面前这一个人的异样眼光，他习惯了各种“好奇”与“探究”，至于坐在对面的男孩儿……一看就是个性子怯的，他又何必去欺负一个小孩儿？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么大惊小怪的……”孟天和低着头急忙为自己解释。
“这儿的阳光太烈了，不戴着墨镜还真不太习惯，没事儿。”田宬又恢复了好脾气的模样，张口胡诌起来——要说太阳烈，这里远不如一年365天都是艳阳高照的洛杉矶。
“你叫什么名字？”他岔开了话题，“就当交个朋友，今天还要多谢你。我对这里不熟悉，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推荐一些值得去的地方。”
田宬的好人缘真不是浪得虚名，三两句话就收买了孟天和的心，孟天和觉得眼前的人十分绅士有礼，索性便把这几日来所见所闻能说的都给田宬讲了一遍。
田宬全程都微笑着听着，很是耐心，时不时还搭两句话。
这一来二去，孟天和便真觉得自己交到了朋友，话题也扯得开了些。
孟天和：“你看着像外国人，但你中文好好呀。”
田宬：“我是混血儿，中文好是应该的。”
孟天和又问：“你看着比我大一点儿，还在读书吧？在国外念大学吗？”
“大一点儿？”田宬失笑，那孟天和看起来也就十七八模样，他这比人家哪儿是大一点半点啊。
田宬感慨：“我在南加大读博，都26了。
孟天和惊呼道：“啊？！26！比姜哥还大吗？真看不出来！”
田宬挑眉：“姜哥？”
他心想，这个姜哥长的是有多着急啊。
孟天和的脸一下就红了，他抿着唇一双无辜的大眼带着羞赧眨了眨。
他觉得眼前的人很适合聊天，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遇见的……算是朋友了吧？他很想要和这个人分享自己的秘密！
怀春少男的心思立刻奔涌而出，孟天和捂着脸说：“嗯，姜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不不不，你也很好，但、但……那是我心里很特别的人，特别……”
“喜欢？”
田宬看孟天和这么忸忸怩怩的，怕是车轱辘话倒到明天早上也说不到重点上，索性透过表象看本质。
“……嗯。”孟天和被人戳穿了，害羞的脸更红了。
“你，喜欢男的？”田宬问出口来才发觉自己的问题很不礼貌，他只是费解自己是不是命里缺了什么，怎么净遇到些弯的？
于是他在孟天和反应过来之前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我也是。”
田宬不觉得自己随口扯的谎有什么问题，这算是为了少惹麻烦的“善意谎言”，只要他知道自己不是弯的就行了。
这话落到孟天和耳朵里可就不同了。
孟天和心中狂喜：“这人不仅是朋友，还是同组织的战友！”
他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身子不自觉地前倾了几分，声音打着颤儿地问田宬道：“那你……也是下面那个吗？”
田宬：“！”
他为什么想不开，要和这个人坐在这里聊这种事！
可好人都演了一半了，他再翻脸就不太好了。
于是田宬抽着嘴角给出了一个自己也不懂的答案：“啊，看心情吧，一半一半。”
他轻咳了两声，尽量做出一派经验丰富的云淡风轻，说：“要不，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同孟天和聊天田宬其实也挺开心的，孟天和太简单了，问他一句就恨不得把老底儿全交代了，让人忍不住心疼几分。
心疼他的遭遇，也心疼这个人的“蠢”，尤其心疼孟天和口中对自己的那种“羡慕”。
孟天和对田宬说，自己羡慕他读书，羡慕他可以拥有想走就走的旅行，羡慕这羡慕那，各种溢美之词让他非但不受用，还很……
他有什么可值得被人羡慕的呢？田宬问自己，他连Austin的病都治不好，连个像样的医生都替哥哥找不到，还只能条件反射地逃跑！
更遑论之前，他连回忆都不敢去问一问、找一找！
***
林家耀确实出事了，突然就晕倒了，还好当时在车上，司机及时把人送去了医院。但林家耀很快就醒了，他躺在医院跟司机说这件事谁都不能说，让他去把姜辛找来。
姜辛到的时候，林家耀正在翻一本书，见姜辛来了，他冲人高马大的男人招了招手道，说：“姜辛，这本书你不是一直想要吗？现在给你。”
林家耀把手中的书合上递给了姜辛。
姜辛接过书，是《开元占经》，他突然就觉得这书太沉了。他哪里就上过学？堪堪把汉字认全便接连遭逢变故，然后就一直生活在海上……
这些年若不是从林家耀那里三五不时地弄些书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真成了那人口中的“傻大个儿”了。
姜辛什么书都看，尤其是天文地理方面，不仅仅是在海上的时候有用，更是为了自己那个“痴梦”。
而这本《开元占经》他早就盯上了，但这是一本真正的古籍，他并不打算真的开口和林家耀去要。
可原来林家耀都看在眼里了。
“您不是宝贝的很么，给我做什么，自己留着看吧。”姜辛把书放了回去。
“姜辛啊，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本书呢？”林家耀叹了口气。
他缓缓说到：“坏事做多了，心里不安稳，就总想着效仿老祖宗们，抬头看一看星象就能给自己预测一个吉凶。可这吉凶的事情啊，都是老天爷早就判好了的……”
“别说了。”姜辛打断了林家耀的“临终告别”，手指一根根握紧，面上却很平静地对病床上的人说：“您没事儿的，回头拿了钱上国内治去。”
“晚期啦，到哪儿都一样。姜辛啊，你以后……”林家耀叹气。
“我以后？”姜辛听不得这些像告别的“寄托嘱咐”，再次出声打断了林家耀。
“林老板是想问我以后什么打算？呵，反正没了你，我也不愁弄不来钱，我继续走我的路，行我的船，得了钱得了时间就回洲沙岛继续修修补补您口中那个‘破地方’，再不济……给您老人家的祖宗庙堂也顺带修补几下。到时候您可别跟现在似的，塞本儿破书就想打发我。”
直到此刻，姜辛才发林家耀在自己心中的分量，要比自己想的要重很多。
林家耀沉默了，他是要问姜辛以后的打算的，但也不全是。
他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姜辛，自己多保重啊……”
说着他从枕头下摸出一张卡夹在书里，一并递给姜辛，“我能留给你的不多，就这些了，店里的事情你帮我盯着点儿，月底的事别出岔子。我在医院住几天，跟其他人就不要说了，免得……他们不服你。”
林家耀竟然为他打算到了这一步？姜辛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他自幼漂泊，遇到很多坏人，也看过这世界许多黑暗脏污，但他遇到的好人却都是各个令人意难忘的，那些人，是把他们身体和灵魂里炙热滚烫的鲜血和赤诚敞亮的心，都一笔一划地刻画进了他的骨血里的……生了根，长成了大树。
所以，他茫然于这个世界同时也热爱这个世界。
所以，他知道林家耀的坏，也能看见他的好。
所以，他对孟天和好的同时，也做着……
不，人心向阳向海，日落还会再东升，海啸终有浪静时！
他，一定能想到一个两全法！
姜辛没有拿林家耀的钱，却带走了那本书。他对林家耀说：“我不至于脑袋空空，不再遭过饥寒交迫的罪，又欠您一回。谢了。”
可姜辛的心里却远没有面上潇洒，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这一生唯有‘知足’二字，谢谢你们这些“捡”过我的人，给了我生命、给了我永生光明、给了我长大成人的力量，却……离开我或正要离开的人。”
林家耀不知道姜辛在想什么，但他看着那高大的背影两只惯是精明的眼睛却难得的模糊了……
“对不起啊姜辛，我也是没办法了，你……别怪我。”林家耀独自喃喃自语。
*
“姜哥，你去哪儿了？”邝小宝坐在芭蕉树下乘凉，他手里拿着两瓶冰豆奶，见姜辛回来了，远远便举着手中的玻璃瓶晃了晃，大声喊着：“热吧？喝点儿凉快凉快！”
“还没断奶？”姜辛睨了一眼邝小宝，但还是笑着接过瓶子，放在嘴边一咬，把盖子吐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喲，姜哥，射的真准啊！”邝小宝冲姜辛眨了眨眼睛，那明显是话里有话的意思。
“成啊，那下次我往你脸上……准一个？”
姜辛说着，猛然伸手对着邝小宝的豆奶瓶底兜手就是一下，浓白的豆奶猝不及防地泼了邝小宝一脸。
“姜哥，你这是做什么！我这满脸都……姜哥！你真下流！”邝小宝恼怒的面红耳赤，可姜辛还没完了。
“啧，下次你找瓶热的，里头勾点儿芡，那感觉，啧，更到位啊！”姜辛拍了一把邝小宝的后脑勺，“天和呢？怎么不在？”
邝小宝的黑脸更黑了，心说年龄大果然道行深，嘴里愤懑道：“谁知道呢，我今天说带他到处转转，结果我忙着找活儿，一个没留神人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邝小宝抹着脸小声嘀咕，“放心好了姜哥，孟天和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艹！”姜辛抬脚踹在了邝小宝屁股上，调门儿也高了几分，是难得的凌厉，“邝小宝，你赶紧滚出去给我找人！孟天和那个脑子别人说什么他都信，人生地不熟的还真能丢了！”
孟天和，是个真真的被人卖了还能替人数钱的，还是把钱的边角都理平了的那种人！
“姜哥！你踹我做什么！就那么要紧孟天和吗！丢了？我比他还小你怎么不怕我丢了？！人不丢几回，不遇上几回凶险，这辈子他都长不了记性！”
邝小宝把豆奶砸在地上，火气不是一般的大。他就不明白了，同样都是被捡回来的，为什么姜辛对孟天和格外关照！
“他和你能一样？！”姜辛一把揪住邝小宝的衣领，把人提起来和自己平视，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徒生出海底的嶙峋礁石，刮得邝小宝皮肉生疼冰寒。
可邝小宝依旧倔强地瞪着姜辛，他咬着牙吼道：“不一样，是不一样！他喜欢你，你心里也有他，我他妈算个屁！”
姜辛一愣，恼怒道：“说什么屁话呢！臭气熏天！”然后一把把邝小宝扔在了地上，“我说的不一样，是他和我们都不一样……”
姜辛一口气闷了手里的豆奶，把空瓶子扔在了邝小宝身上，“起来，把这儿都收拾干净。”
“有什么可收拾的？！你也不出去看看，遍地都是垃圾，尤其是狂欢过后，最不缺的就是垃圾，我，我邝小宝也是个垃圾，垃圾住那么干净做什么？糟蹋谁呢？！”
邝小宝不理解姜辛，他们住在俱乐部附近的小院儿里，院门内外是两个世界——院子里永远的整齐干净，院门外就是他看到的模样。
这个世界就那德行，自己为什么要和别人不一样呢？不累吗？姜辛那人在海上活了那么久，难道不明白随波逐流和逆流而上哪个更省力？
更何况，逆流而上的鱼是为了产卵，逆流而上的人是为了逆天改命，那逆流而上的姜辛图个什么？
图什么！
“邝小宝，”姜辛环顾了一下他们住的这个小院儿，芭蕉树翠绿，缅栀子树开满鸡蛋花又香又热闹，小白砖房清爽，四处开着不知名的紫花。
鸟鸣蝶舞，风清气朗……的确和“外面”不一样。
可推开这扇门，他姜辛踩着的这块地也就是“外面”！
“垃圾？”姜辛眼中密布着浓稠的压抑与幽深。
他冷声说：“邝小宝别那么说你自己……有些事情做了没什么大不了，但习惯了才是要命，给我起来，我们都是垃圾堆里刨食的，吃饱了就该换地儿了！”
“谁他妈甘愿一辈子做个垃圾？!老子不愿意!”姜辛把最后的怒吼埋进了心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开元占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