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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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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洲没叫酒店来接,自己叫了出租车,报出酒店名字。
司机热情地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试图攀谈,介绍着沿途的风光和值得一去的景点。
而许洲只是偏头看着窗外,习惯性保持着礼貌,嗯嗯的单调回复司机,司机看出这位沉默的旅客心情不佳,识相的闭嘴加速。
窗外棕榈树的剪影在暖风中摇曳,霓虹灯勾勒出喧嚣的酒吧和餐厅的轮廓,他和楚裴煦原本应该融入这些景色和热闹。
司机很快把许洲送到了酒店。
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依旧热情周到,为他办理入住,介绍酒店设施,见他一个人,还表示可以派遣本地导游带他游玩。
许洲机械地接过房卡,道谢,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他麻木的将自己的躯壳安顿在了酒店。
推开预定的套房房门,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私人泳池和无垠的黑色海面,月光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跳跃,美不胜收。
房间宽敞奢华,一切都符合甚至超越了攻略上的期待,可此刻,这精心准备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种无声的嘲讽。
他将行李箱随意放在墙角,没有打开。
手机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屏幕漆黑,安静得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他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那片陌生的海上。
他在等,等一个电话,一条信息,任何来自楚裴煦的音讯。
至少,他应该报个平安,或者,解释一下林诺的情况,哪怕只是一句“到了”或者“还在忙”。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海浪声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沙滩,规律而催眠,却无法安抚他紧绷的神经。
手机屏幕每一次因为电量提示或者其他无关紧要的推送而亮起,都会让他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又沉入更深的冰窖。
没有,什么都没有。
楚裴煦像是彻底忘记了,在世界的另一端,还有一个被他丢下的人——他领了结婚证的合法伴侣。
夜色越来越深,套房里的灯光被他调得很暗。
他就那样坐着,姿势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像一尊逐渐冷却的石膏雕像。
许洲也不想像现在这样怨气深重,但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画面。
楚裴煦焦急地赶到医院,林嘉阳扑进他怀里哭泣,他温柔地拍着对方的背低声安慰,两人一起守在病床前,彼此依靠,彼此支撑。
那个画面如此清晰,如此理所当然,而他自己,则成了那个被排除在外的、遥远的、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心脏的位置传来阵阵尖锐的绞痛,伴随着要将他吞噬的空洞感。
他试图用理智去分析,去理解一个孩子病危时父亲的慌乱和无助,去理解楚裴煦作为朋友可能承受的压力。
但所有的理智,都在那漫长的、被遗忘的沉默中,被碾磨成粉末。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际开始泛起鱼肚白,海平面与天空的界限逐渐清晰。
许洲依然睁着眼,眼底布满了血丝,干涩得发疼。
整整一个晚上,他没有收到来自楚裴煦的只言片语。
一种极度的疲惫和生理上的不适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进卧室,甚至没有力气脱掉外套,就直接倒在了那张巨大却冰冷得惊人的床上。
他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窗外越来越亮的天光,也试图隔绝那无孔不入的、令人窒息的心痛。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大脑因为过度疲惫和情绪透支而嗡嗡作响,最终,在一片混乱和绝望的黑暗中,他勉强坠入了并不安稳的、断断续续的睡眠。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黄昏,他竟然睡过去一整个白天。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昏黄的光带。
他坐起身,头重脚轻,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但第一个动作,依然是摸索手机。
屏幕干净得刺眼,除了几条垃圾广告和软件推送,没有任何属于楚裴煦的痕迹。
许洲放下了最后一丝微弱的期盼,他敏锐的意识到楚裴煦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可他的度假仍然在继续。
他起身,走进浴室,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像个游魂,他不能继续待在这个房间里,否则他会被这种无声的凌迟逼疯。
他换了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没有目的地,只是凭着本能走出了酒店。
热带夜晚的风带着暖意,街道上灯火通明,游客如织,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浑身的孤寂感与周围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许洲随意走进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海边小餐馆,点了些当地的食物,味同嚼蜡地机械咀嚼,吞咽。
在他结完账,走出餐馆,沿着海滩慢慢往回走的时候,一个身影凑了过来。
“嘿,晚上好!”一个年轻的、充满活力的男声用英语打招呼。
许洲抬了抬眼,是一个外国男孩,看起来二十出头,一头灿烂的金发在路灯下格外显眼,蓝色的眼睛像清澈的海水,脸上带着阳光又有点羞涩的笑容,是那种典型的、被称为“小奶狗”的类型。
许洲朝他点点头,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那男孩却不气馁,跟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语速轻快:“一个人吗?你是来度假的?我叫艾登,来自加州,你人真好看,我想认识你。”
他的目光大胆而直接地落在许洲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抱歉,我不是很想认识你。”许洲停下脚步,语气冷淡而疏离,用英语回答。
“别这么冷漠嘛,交个朋友而已。”艾登笑嘻嘻地,并没有被他的冷淡击退,“你看起来很孤独,也许需要人陪陪?我知道附近有家很棒的酒吧……”
“不需要。”许洲打断他,继续朝酒店方向走去,步伐加快了些。
但艾登就像一块粘人的牛皮糖,锲而不舍地跟着他,一路上喋喋不休,试图用各种话题引起他的兴趣,从夸赞他的东方面孔到介绍本地的风土人情。
他甚至试图伸手去拉许洲的手臂,被许洲猛地躲开。
“请你离开。”许洲再次停下,转过身,直视着艾登,眼神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疲惫,“我不想交朋友,也不需要人陪,别再跟着我了。”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艾登似乎终于被他的坚决态度震慑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好吧,抱歉打扰了,但如果你不想一个人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对方紧张的递过来一张名片,眼睛死死闭着,害怕许洲的拒绝。
许洲微微叹了口气,朝他举起自己带着婚戒的左手,“对不起,我已经结婚了。”
“你还这么年轻!”艾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许洲已经无心再回答他,他和楚裴煦大学时确定关系,感情虽然没有轰轰烈烈,但稳定深厚,能够彼此扶持。
那时候两个人都认定了对方,毕业后毫不犹疑的就选择了结婚。
他不想在和艾登纠缠,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直到回到酒店大堂,确认那个男孩没有跟进来,他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他无法,也绝不允许自己,在这样一种混乱和绝望的状态下,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事情。
他回到那个空旷冰冷的套房,关上门,房间里依旧死寂,手机屏幕,也依旧黑暗。
而与此同时,L市灯火通明的医院里。
楚裴煦刚刚安抚下因为疲惫和担忧再次泣不成声的林嘉阳。
林诺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但还需要密切观察,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裴煦哥,谢谢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林嘉阳红着眼睛,声音哽咽,下意识地又往楚裴煦身边靠了靠,“许先生不会生气吧?”
楚裴煦脸上带着倦色,看着林嘉阳脆弱依赖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有怜悯,有责任,或许还有一些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模糊不清的东西。
他没有推开他,只是叹了口气,抽了张纸巾递给他,语气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别想那么多了,许洲不是这么不明事理的人。”
他抬手,习惯性地想拍拍林嘉阳的肩安慰,动作却在半空中微微一顿,脑海里瞬间闪过许洲那双冰冷而失望的眼睛。
但看着眼前人梨花带雨、全然依赖的模样,那瞬间的迟疑,最终还是被一种复杂的情绪覆盖。
他的手轻轻落在了林嘉阳的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如同从小到大无数次那样。
“我不太放心,我还是给许先生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吧,裴煦哥,借一下你的手机好吗?”林嘉阳神色带着一种莫名的妥协,好像他放弃了自己宝贵的东西要成全别人。
“哥,你帮我照看一下诺诺,我出去打,免得吵到他。”他捏着手机出了病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