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缰[校园]》玉磨

3、第 3 章

　　也就才开学第一天，桌椅床铺都还没捂热，这学校就能再次让尚煦震惊一整年。
　　他登榜了，光荣登榜了。只因为清晨出于舍友的友好情谊帮秦雨勤叠了被子，并放回人家整理箱中，中午回宿舍就见门口大黑板上写了几个在他看来奇丑无比的字。
　　C212，2号床，床上缺少被子，1分。

　　秦雨勤也看见了，脸色凝重得像服了毒：“我居然忘了你小子是……让你叠好豆腐块没让你还给我啊！”

　　中午午休时间，尚煦赶着最后一秒洗完澡，冲进屋坐上床，午休铃正好响起。
　　没记错的话，他还冲门洞上宿管圆溜溜的大眼睛得意地笑。
　　下午，就发现自己再次粉墨登榜。
　　午休时间离开床位，1分。

　　“午休的时候……脚不能沾地……”秦雨勤吞吞吐吐解释。
　　尚煦快按捺不住眼睛里就要迸射的杀人激光：“这他妈什么操蛋规定？这样反而上铺有优势啊？”
　　“不。”秦雨勤托起他的黑框眼镜，“上铺的不能沾床梯。”
　　尚煦：“……”
　　如果怨气能化形，这座山已经被他掀了。

　　连探究“小可怜”是个什么人都兴致缺缺了。啧，能在这种地方活下来的人，能是什么正常人？

　　尚煦跌坐到床上，整个床架就晃了两晃，手机在秦雨勤给的毯子下呜呜振动。
　　不用看都知道是金丝猴。自打他十三岁那年比完赛不再碰机器人，这厮就跟机器人的阴魂似的飘在他生活的每个角落。他越是想避开话题，对方就聊得越起劲，尤其进了校队之后变本加厉。

　　呜呜声吵得他受不了，他抓了把乱发，还是看了一眼信息。手机屏保上能显示出前半句话。
　　天爷的，这泼猴说的不是机器人，是他爸。
　　[金丝猴]：哥，你爸让你有空打个电话给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叔叔让你打电话噻！

　　尚煦：“……”
　　从他记事起跟尚逐明就是一根电话线的联系。以前有他妈每天夺命连环call，尚且能跟他爸多说几句。后来他妈离开家了，再后来他姐被他妈带走了，他爸把办公室当家了，他也去了濠中一天到晚在外头混了。
　　烟火气就那么慢慢散的。

　　现在？这是尚逐明第一次让他打电话，算是主动想打给儿子。

　　盯了那信息半天，尚煦的心情从意外到疑惑再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凭着基因他都知道他爸想聊什么。能让他爸这么上心的还有谁？
　　……

　　走廊公共电话人不多，他藏好手机，上这来打了：“喂，爸。”
　　电话那头不像是在局里，沙沙沙的可吵，尚逐明估计出外勤了：“好小子，见着尹粼没？”
　　果不其然。
　　尚煦的重心从右脚挪到左脚，叉着腰：“见着了，人没事儿，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哈。”
　　“去！什么态度！到底见没见着？”
　　“没，听同学说的。”
　　“跟你说啊小子。”尚逐明忽而语重心长，“人家里有点事儿，一个人在学校可能有困难，挺不容易的，作为同班同学多帮助帮助人家，知道吗？人家在那边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学生，好孩子……”
　　尚逐明说起尹粼就絮絮叨叨，仿佛多了个不知从哪来的“亲儿子”。
　　尚煦掏掏耳朵。
　　现在听到“尹粼”这个名字，就跟听到风自委一样脑壳疼。

　　尚煦快把手里的二零零电话卡捏出褶，极尽耐心又及其敷衍地回答：“知道了。”
　　“还有啊，跟你说个事儿。”尚逐明突然正经，“我跟你段阿姨，在谈领证的事儿了。看找个时间，他们母子过来跟你住住看。”
　　……
　　尚煦轻咬着舌头。

　　尚逐明这份工作干了半辈子，太忙，又拖个孩子，相亲无数次，想碰上个愿意处一处的都难。这是头一回听他说结婚。
　　一直以来，尚煦秉持着他爸根本嫁不出去的思想，压根不在意这事。“狼来了”那么多次，这回是真要结婚了。

　　“哦。”他怅然应声，不置可否。
　　尚煦的貌似顺从让对面心情不错：“行。那你小子可别瞎添麻烦，回头再吓跑你段阿姨。听见没？”
　　“听见了。”尚煦拖着长音答应，“不说了，先挂了。”

　　寄宿貌似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儿了，就当是给别人腾地方，跟学校申请个永久留宿，考上大学就远走高飞，总归不会碰上什么阿姨什么弟弟。

　　尚煦吹着小口哨，一到宿舍就看到舍友投来奇奇怪怪的眼神。
　　尤其是秦雨勤，周身哀怨弥漫。

　　没从大家的眼神中悟出什么，他于是跟着大家从阳台望下去。

　　还是那条后街，没什么变化。但不出几秒，就看到十多个人一块儿从楼下经过了。
　　尚煦眼尖，一眼看到某张望上来的脸。再看一遍，还是觉得好认。
　　那是气质干净清冷的小扑克。

　　“有人探到消息。”沈东神神秘秘，“今天有突击检查。”
　　“其他宿舍都在说。”周述皱眉，“怎么刚开学就……”

　　隔壁九班有人在走廊奔走相告，整条走廊都在议论是谁带队，从而猜测此队长的检查风格，以下对策。直到宿舍区大门口，一众红袖圈从长长的阶梯上迈步走下。
　　那些人携板夹快步走向 C栋，粗略一数足有八人。
　　带队的那位是……
　　“二楼注意！尹粼带队！！”

　　正在复习摸底考的尚煦，笔“啪嗒”摔在课本上。
　　尹粼？？风自委？？？
　　别问，问就是脑壳炸了。

　　吓到的不只有尚煦，还有整条走廊的人。
　　会长尹粼，这是一个让人没有对策的无解之人。

　　“砰砰”几声，2楼集体闻风丧胆放下水桶，放下脸盆，放下衣架和晾衣杆，冲回自己寝室。把违规食品、违规用品、违规电器藏进行李箱暗格、澡桶、空热水壶，以及走廊开水房。
　　这么一来，宿舍几近半空。

　　“操！尹粼带突击？”
　　212宿舍火急火燎。
　　“嘁……就算新高一还没来，也不至于会长带吧？”周述把威化饼外包装盒一拆，里头的散装一根一根塞进热水壶。

　　秦雨勤心虚地瞟了一眼尚煦。

　　“可能我们这层楼谁犯事儿了，除了勤务长是女生，会长书记什么的全来了，5分左右我猜。”沈东急火火四处藏东西。
　　周述例行阴阳怪气：“尹粼……哪届会长像他这么变态？整个风自委也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蛊，那服帖劲儿。”
　　“能力服人嘛，谁能高一就当会长，管理一堆学长学姐。”沈东把脸盆往藏了方便面的澡桶上一盖。
　　“可得了吧。”周述脸色一沉，压低声音，“当初换风自委会长，这么重要的位置不票选，直接让他顶了，他这人手段可高明啊。要不就是女老师看脸。”他语气讥讽，后又提醒道，“东哥，方便面藏桶太危险了，连桶带面放厕所里吧。”
　　沈东赶紧照做，顺便把厕所门一关假装有人在里头。
　　他偏移了一下话题：“老廖也不是女的啊，最后不还得老廖拍板？布雷也长得可以，还仁慈。”
　　周述说：“仁慈……你没发现每届书记都是唱.红脸的角色么？”

　　信息大量阻塞，尚煦听完啥都没搞明白。
　　就记住了个“看脸”。

　　“体谅体谅人吧。”秦雨勤没什么违规的东西，别人忙活，就他在床上背单词。“我上学期才知道，他们这些学生干部要被指导老师考核。考核分关系到自主招生校鉴的事。仁慈不了。要是会长包庇，那估计很惨。”
　　“是么？”尚煦突然从作业本里抬头，“有多惨？”
　　“你管别人多惨？”秦雨勤凑到他旁边耳语，“你知道不？突击跟中午例行检查不一样，那是廖老师要求来抓个底朝天的。宿舍吃外卖你是头一个！”
　　“不是你给我的外卖电话？”尚煦无辜脸。
　　秦雨勤难以置信：“我让你在宿舍吃了吗？”
　　“是你吃的。”尚煦指着他纠正道。

　　“……”故意的，这人绝逼故意的。“是你点的，是你拿回来的，是你点错了让我吃掉，也是你拿去扔的！”秦雨勤开始抓狂，“我真是服了你了，用那种方式搞外卖。”
　　“嗐，濠中那边二楼的教室，很多人这么干来着。”尚煦笑着拍拍他肩膀。
　　秦雨勤抹了把脸：“兄弟，你知道海中是出了名的和尚庙和尼姑庵吗？知道风自委在海中就是居委会大妈兼扫黄大队还要负责刑事侦查吗？”

　　尚煦用力抓住了晃他的爪子笑道：“我看这满大街都是假和尚吧。一对一对的，到了中午就杵角落里，不知道干嘛，老师路过就双手合十：善哉善哉，我们只是一同遨游知识海洋的普通同学。”
　　尚煦：“至于清心寡欲的风自委，疯了自然就痿了。”
　　秦雨勤：“……”

　　“乓”！！
　　212虚掩的门被一脚踢开，尹粼、杨槟等随之进入。
　　“风自委突击检查！”

　　全员突然闭嘴，气氛肃穆。
　　新的风暴来得有点快……

　　高二党风卷残云，无比熟练地搜桌底、床底、柜底……
　　不出两分钟，杨槟就在尚煦床下发现“凶器”。
　　一根麻绳。

　　杨槟把麻绳递给尹粼。尚煦的视线顺着自己的麻绳而去，看到尹粼正盯着自己。

　　“是你的吧？”尹粼走到他面前。

　　尚煦慵懒地坐在床上，仰头有些拽气地看他。
　　面前的威猛大狮子跟想象中的可怜小猫咪重合……重合……

　　就他妈重合不起来！

　　尹粼：“同学，麻绳是学校禁带物品。”

　　就这么个人，浑身上下有一根头发需要他照顾？

　　尹粼：“给你科普一下，每学期第一次超10分罚走读，第二次就处分，第三次另当别论。每个月都会清分。这些你都了解过么？”

　　看着对人爱答不理，查个纪律罗里吧嗦。
　　尚煦面无表情：“嗯，了解。”

　　“了解还往宿舍带外卖？”尹粼抱着板夹，两脚自然微张，脊梁直挺，居高临下地注视他。

　　全宿舍齐齐看向尚煦，门外还层层叠叠围了人。里三圈外三圈，视线成堆压来，四周弥漫着一股跟濠中混子异曲同工的压迫感。
　　高一那会儿好像也是这般，下一秒就会有人一脚踹来……

　　尚煦本能地“腾”一下站起，习题册往床上一摔，揪起尹粼的领子把人往后推了一步：“老子叫个外卖轮得到你指……”
　　话到一半，他感到周围目光灼灼。

　　门外的人悄悄走了一半，宿舍里舍友也好查纪律的也好，都默默往周围退宽了一圈。
　　还有人上来拉架。

　　只有尹粼盯视着他，一点不怵。
　　他尚煦混架这么长时间，见过嚣张的、狗腿的、凶狠的、害怕的，还没见过尹粼这样冷静又没打算反击的。

　　在濠中，校内街头的那些狗比但凡有教训他的趋势，先揍对面个哭爹喊娘再来商量该商量的事儿，不然都认不清谁是爷谁是孙子。在问题环境里不扮演好问题学生，那才是别人眼里最欠矫正的那个。
　　他想着出淤泥而不染，在混子当道的环境里挣扎了两年，不知不觉总是被渗透了什么奇怪的习惯。

　　两年，就像做了场梦。

　　梦醒了，他反而不太适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