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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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你不懂……你不懂……”
云镇川忽然崩溃了，蠕动的肉块面前，他死死抱着自己的头，蹲在了满是血污的地上，看着董文博青筋暴起的脸，呆滞的喃喃：
“我不过就是迟了那么两秒，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和董文博从上军校起，就已经是同学了，每次体训课，我们俩都一起……”
“你杀还是不杀？”
周遥打断了他的话，神色比刚才更冷。
“你不杀，我帮你杀。”
他的音调很平，听起来没什么感情，但云镇川却觉得他在嘲讽自己。
还有怜悯。
那张漂亮的脸上，深黑色的眼瞳极静极深，在苍白到病态的皮肤上，显出某种摄人心魄的美。
云镇川定定的看着他，他没看错，那确实是怜悯。
“我知道你认为我很无情，可以面不改色的杀掉战友。但我必须强调的是，污染者不算人类，如果你控制不住它，它会把我们都杀光。”
周遥张开五指，刀刃正在他的指间，闪着寒冷的光。
“我给你五分钟时间，跟他告别。”
云镇川呼吸急促，一口接一口的吸着气，但无论他吞下了多少空气，肺部都有一种揪紧的感觉，好像那些氧气刚一到他的身体里，还没产生作用，就已经消耗完了。
他好像想起了一个传言。
周遥主导的“猎犬计划”里，最后一次失败的实验，正是因为小组里有人受到了污染。
根据第一区指挥所出具的报告，周遥作为队长，没有及时做出正确的判断，导致小组中产生了连续污染。
从零号污染者开始，组员一个接一个被污染，所有人都坠入了深渊。
本来是为了遏制白洞污染，才进行了模拟实验，之前也一直推进得十分顺利。
实验，得到数据，前往白洞，处理污染，这样的流程进行了上百次，人人都以为周遥是对的，他总有一天会带领人类联盟走出末日阴霾，迎来真正的希望。
那么多次实验，周遥只失败了一次。
就是这一次，全组受到污染，白洞发生偏移，降临科研所。
他原本光辉灿烂的人生，就这么被毁了。
难怪这么在意这件事。
云镇川又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复杂，看了一眼周遥。
垂着头，利刃闪着寒光，抵在已经成了怪物的董文博脖子上，连白皙皮肤上那一点血光，都成了最好的点缀。
漂亮、锋利、脆弱，云镇川看着他，无法不沉溺在他的眼神中，明明冷淡疏离，却又藏着怜悯。
好想被他一直用这样的眼神注视……
白洞入口前，周遥瞥过的那一眼，还留在他的心里。
云镇川仰起脸，问他：“非杀不可吗？”
下一秒，周遥用行动回答了他。
寒芒划开了董文博的脖子，这是一个象征意味浓重的动作。
董文博已经彻底成为了污染者，从刚刚怪物的表现看来，此类异种是不会因为斩首死亡的。
会因为斩首身亡的，只有人类。
周遥划开他的脖子，杀死的不是异种，而是作为人类的董文博。
云镇川怔怔的看着他，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觉得毛骨悚然，不是为了异种，而是为了眼前这个比玻璃玩.偶更漂亮的男人，长着一张这么精致的脸，肩背薄得像是一张纸，好像随处来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这种应该整日待在实验室里的人，怎么能够用那么冷淡的表情，划开别人的脖子？
董文博的头颅掉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两圈，眼眶和嘴巴里冒出来的黑线纷枯萎下去，彻底失去了生机。
经过周遥的手，没有什么东西能继续活着。
S级异能，“终末之眼“，所看见的世界，就是一片彻底的死亡。
“天罚。”
周遥退开一步，看着地上扭曲不停的巨大肉块，十分钟前，它还属于董文博，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现在已经完全被黑线怪物吃掉了，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融为了一体。
“云镇川，你不会连这都做不到吧？”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云镇川，语气里尽是嘲讽。
周遥一边说，一边回头，不远处，“死灵之火”正在烧灼着整条街道，向着他们这边一路蔓延，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哀嚎。
地上的眼珠四处滚动着，又被饥不择食的青苔抓住，啃噬得血肉模糊，但即使是这样，也无法抵抗“死灵之火”的热度，一时间整条街上，都是狂乱而诡异的呻吟。
所有的东西仿佛都在咆哮着，痛苦的呢喃着，断断续续的话语席卷了整个空间。
……为什么？妈妈不在这里。我们明明已经获得永恒。
大树里有月亮的气味。妈妈，我们不是最好的吗？
那声音越来越高亢，那些眼珠和青苔被“死灵之火”驱赶着，向着街道中央唯一的一团血肉聚集，像是要集中所有的力量，从死亡中挣脱。
“云镇川，你是想眼睁睁的看着你的战友变成怪物吗？”他抬起手，指着地上翻滚的黑影，“你很想看着他被它们吃掉吗？”
“你……”
云镇川咬着牙，双目血红，缓缓举起右手，向着天空。
“天罚。”
一道刺目的惊雷，终于自夜幕中降下，划破血红的月亮，将他们面前的肉块劈得粉碎。
刹那间，痛苦哀嚎冲破天际，像是有无数怨毒的声音，全部都汇聚在了一起，如果不是这道天罚，它们永远不会有消散的一天。
炽烈的火焰燃烧起来，除了“天罚”的那道白光，还有“死灵之火”青蓝色的光芒，正在他们的眼前，变成一幕绚烂烟花。
云镇川背靠着砖墙，神色颓丧，自从加入军部，开始处理白洞污染，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
他低着头，看着脚下干净的地砖，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上的青苔已经全部消退了，地面露出了深褐色的砖块，仿佛这里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美式小镇。
“……周遥。”
云镇川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他觉得荒谬，刚刚还谈笑风生的人，顷刻间变成了一团血肉，又觉得战栗，如果没有董文博，被周遥一刀砍下脖子的人，是不是就是他了？
“这样的事情，你经历过多少次？”
没有人回答他。
处理完街上的怪物后，周遥收起武器，毫不留恋的转身，往郁沉柯的方向走，云镇川能看见的，只剩下一个背影。
单薄、纤细、只看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会让人想将他圈养在家中，变成一只漂亮的瓷器，终日欣赏那白皙皮肤上泛起的薄红。
可他偏偏是一柄锋利的剑，稍不注意，就会被伤得鲜血淋漓。
云镇川追着那个背影，视线几乎黏在了他的身上，直至被一道更为强势的目光打断。
郁沉柯远远的看着他，唇齿开合，无声的说：“懦夫。”
云镇川如遭雷击，整个人委顿下去，几乎要沿着墙根滑落。
没人注意到他。郁沉柯揽住周遥的肩膀，跟他一起往魏心音他们那边走。
街上的异象正在慢慢消失，铺满地面的青苔不见了，缠住洋房的藤蔓也不见了。
血红色的月亮褪.去一点颜色，没有刚刚那么红了，月亮上的山脉若隐若现，好像离他们更近了。
魏心音听见他们过来的声音，问道：“你们没事吧？”
她的眼睛上缠着纱布，她的伤不仅仅是精神污染，还有外伤，眼睛、鼻子还有呼吸系统，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虽然经过了治愈系异能的治疗，但她的眼睛还是有畏光现象，最好是包扎起来，好好休养一阵。
现在刚进入白洞不久，面对的怪物都能应付得过来，程晚自告奋勇，要当魏心音的眼睛，说是她答应了保护魏心音，就会一直保护她。
周遥点点头，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简单说过战场上的情况，便让所有人好好休息，等待天亮。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主街有点距离。
牧章那一队运气好，落点是在主街后面的巷子，两条小街交叉，中间余了一小块空地，看起来像是社区公园，边上有两把长椅，还有一些错落的路灯。
建筑物围着这片区域，形成了一个凹字形，易守难攻，他们干脆将这里布置成了一个临时营地，正好供大家临时休整。
带进白洞的物资都被世界法则回收了，但趁着刚刚外面一片混乱的时候，牧章带人探索了边上几所房子的后院。
“魏心音说房子里有住户，但都是凝滞状态，我怀疑血月会限制原住民的行动力，为了求证，我和方圆挑了栋最近的进去看。”
牧章傻笑着摸摸头，他的妈妈来自第二区，是个金发碧眼大美人，遗传到他身上，变成了一头卷翘金毛和格外开阔的心胸。
“没想到真让我们猜对了，房子里的人都被冻结了，我们从他们院子里拿了点物资，有帐篷有睡袋，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周遥的视线移到物资上，脑袋上冒出一个小小的问号。
“恕我直言。”
他指着地上的毛绒圆形饼状物体，问道：
“我们的帐篷，指的是这个狗窝吗？”
“嗯！怎么样？好歹是现代化工业产品，比他们找来的十七世纪原始睡袋强吧？”
牧章笑呵呵的说，拍了拍狗窝的边缘，示意他们一块过来睡。
“不过，我觉得挺奇怪的，他们的狗窝为什么会这么大？难道养的是地狱三头犬吗？”
程晚扶着额头：“这种不吉利的话可以不要说吗……”
“哦哦，不好意思啊，忘记我们在白洞里了，没事，这狗大是大了一点，但也没到异种那份上，誓死捍卫巨型金毛狗权啊。”
牧章啪嗒一下，往狗窝上一躺，很是惬意的叹了口气。
“今晚月亮真红。”
周遥无言的看着他，默默开了一个“净化”。
没反应。
不是被污染了，是这人的精神状态就是这么美丽。
周遥：“我去那边睡，不打扰你们了，今晚守夜怎么排？”
“我们还没排呢，你和郁队刚打怪辛苦了，今晚就不用你们守夜了，魏心音受伤了，伤员也不用守了吧？我们这边出人，三个够了。”
牧章兴致勃勃的说，他倒是既来之则安之，完全看不出身处白洞的紧张感。
“郁队，你怎么看？”
“一队出一个人吧，我守第一轮，你们队第二轮，等会云镇川过来了，让他们队守第三轮。”
郁沉柯公事公办的说，对于守夜这种事，他没什么需求，反正……在白洞里，没东西敢动他。
“对了，云镇川还在外面装颓废青年，你去把他叫回来。”
周遥径直找了一堆干草，将衣服上的兜帽拉到头顶，随意在草堆上躺下。
这就是牧章说的十七世纪原始睡袋，看起来是粗糙了点，但干草堆经过晾晒，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那是阳光和草叶混合的味道，有种安神效果，躺下的瞬间，他仿佛回到了童年，可以嗅见自然清爽的味道。
平时被消毒水和实验室环绕，这点粗糙的香气，反倒格外令人怀念。
“怎么睡得这么快，”郁沉柯摇摇头，“小猫一样。”
他只比周遥迟上几步，刚看见周遥在这边的稻草堆上躺下，他就过来了。
没想到，刚一过来，就看见这人将自己整个人都罩在外套里，睡得不省人事。
倒不是想说周遥不谨慎，他完全有实力随时随地睡觉，白洞里百分之九十九的怪物，即使在睡梦里偷袭他，也很难占到上风。
更何况，还有他在周遥的身边，不会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郁沉柯只是觉得，这群人类，还是让他太累了。
比如那个云镇川，手下变成了怪物，这是什么很值得惊讶的事情吗？
在那又装又演，折腾了半天，还仰头看着周遥，好像自己很脆弱似的，什么意思？要让周遥同情他吗？
郁沉柯的眉头拧起来，看着眼前的人。
这个人，为什么真的会露出那种怜悯神色，不仅站着不动，等了云镇川整整五分钟，还亲自动手，帮他杀了那个污染者？
他不知道，这样是对自己残忍，对云镇川仁慈吗？
就凭那个云镇川在他的面前，说了一段关于军校的废话吗？什么我和他一起上学，我们关系最好，这种事很重要吗？
还是说，周遥在那所人类联盟的军校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让他感同身受，念念不忘？
这就是人类的感情吗？
一旦和另一个人类有相似的经历，就会产生共鸣，进而开始心软，甚至是愿意做一些自己平时不会做的事情吗？
郁沉柯觉得困惑，他那颗虚假的心脏正在真实的跳动着，有某种诡异的东西正在他的头脑中发酵，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很不舒服。那种东西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游刃有余。
“真奇怪。”
郁沉柯喃喃道：
“我明明只是觉得你很有意思而已。”
十年前，祂终日高坐于众神殿中，注视着永恒的时间，看着虚无的长河川流不息，只觉得无聊、无聊、彻骨的无聊。
只有那一天，祂看见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碎片。不重要的东西，没意义的事物，世界上无限堆积的无聊之中，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光影。
足以映亮冥河的滔天火光中，周遥跪在地上，双手染满鲜血，闪烁的泪光正从他的十指之中流出来，他的面前是堆积的尸骨，他也快要死了，摇摇欲坠的身体，白皙皮肤上泛着不正常的红，但他没有停下。
他的手松开后，那张脸上是脆弱茫然、看起来下一秒就会崩溃的神情。
但他还在往前走，赤足踩在滚烫的火焰上，任由火焰烧灼着他，他好像感受不到痛了，只是不停的往前走，杀光身边每一只怪物。
就好像只要这样做，他的朋友就会再次醒来。
就好像只要这样做，他的世界就会得救。
这种生物，是叫做“人”吗？
祂问。众神殿上，又有人醒来，无序言语层层叠叠。
是。你有兴趣？
我有。
太无聊了。祂说，这个“周遥”，有意思。
嗯，不如……
祂先动了手指，捏住那片藏有“周遥”的碎片。祂知道同族在想什么。祂们早已看见了世界的秘密。生命没有意义。
祂不会让祂们抢走“周遥”。
郁沉柯摇头，将太过遥远的记忆抛在脑后。
为了来到周遥身边，祂捏造出了“郁沉柯”这个身份，篡改一整个位面的记忆，本来是件麻烦事，但“猎犬计划”为祂提供了许多方便。
利用周遥的实验数据，祂顺利将郁沉柯的人生灌输到了相关人员的记忆里，也灌入了周遥的脑子里，最后那一场实验里，作为周遥的战友，祂度过了一段美妙的时光。
而后，郁沉柯一做二不休，干脆给自己捏了一个机械身体，一点血肉化作大脑和心脏，已经很够用了。
只不过，周遥醒来后，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周遥才会识破他的身份？才会意识到世界上根本没有郁沉柯这个人，这一切都不过是那场实验里，给他打上标记还觉得不够的邪神，一场恶劣的游戏？
被他发现的那一刻，一定很有意思吧？
那张冷淡的脸上，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会像那个晚上一样，仰起脖颈，咬着嘴唇，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又沉.沦其中，被他拥抱、占有、灌/满、打上标记，变成自己的所有物，明明知道在发生什么，却又不敢相信吗？
会生气吗？会痛苦吗？会茫然无措吗？
光是设想那个画面，郁沉柯都会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狂热的跳动，恒温的皮肤上都泛起热意。
这就是作为人类的感觉吗？
郁沉柯饶有兴致的注视着熟睡的人，周遥睡着的时候，会比平时显得柔和许多。
平时总是紧紧抿着、以至于显得太过冷淡的唇，会变成安静的弧度，碎发落在耳边，在皮肤上落下一点阴影，令他看起来更像是联盟宣传片里的学者，有种温柔的书卷气。
他的指腹从流畅的下颌线上滑过，触感细腻，犹如上好的羊脂玉。
不等他描摹完周遥的眉眼，手腕已经被人抓住了。
周遥睁开眼睛，明显带着怒意，不知道是因为被摸了下巴，还是因为被吵醒了。
“郁沉柯。”
他一字一顿的说：
“你半夜不睡觉，盯着我看是什么嗜好？”
“只是盯着你看吗？”郁沉柯不仅不收敛，反而笑得更放肆，“宝贝，我是在摸/你。”
在他的身后，一道悠长的钟声，正在从主街传过来，将所有人吵醒。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浓密的黑雾已经笼罩了小镇，嘶哑苍老的声音正在一遍又一遍的喊着：
“钟声响起，宵禁开始。”
“不听话的孩子，你在哪里？”
“你看，”郁沉柯反手扣住周遥的手腕，将他拉过来，“我只是提前预警一下。”
“有麻烦来找我们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020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