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独孤离 ...
-
林爹探头望了望下面情形,和村里其他几个壮汉小声商量,“这木桩就是个称啊,救了一个另一个就掉下去了,怎么办呐?”
“要不同时下两个下去救人?”
“既然是你的提议,那就你们两个吧,我负责在崖上拉住你们。”
提议的男人立刻缩缩头,捏着绳子脸色为难道:“不了不了,绳子太细了,绑一条肯定不成,绑两条,就没多的绳子了,所以还是子澈他爹一人下去比较好。”
林父沉默不语。
众人察觉气氛不对,开始转移话题。
“救子澈吧,救男娃儿,这有什么可纠结的啊。”
“就是,林家可指着子澈传宗接代呢,女娃儿后头你还想的话,再和你媳妇儿生一个就好了。”
众人你一嘴我一舌,林父便不再迟疑:“那就有劳大家替我拉紧绳子了!”
这边林父缓缓下崖,林子澈和林儿都非常高兴,爹来救他们了。
林儿激动地微微侧抬起头,看见林父朝着弟弟的方向移动,讷讷开口问道:“爹,有人来救我吗?”
一时间崖上指挥放绳,围观的众人纷纷敛声,觑眼看着林父林母。
林父冲林儿笑了笑,声音是从没有过的温柔,“林儿乖,爹救完弟弟救来救你,你好好抱着木桩别动哈。”
崖上林母掩面而泣,一时间围观者纷纷侧目不忍直视。
林儿沉默了很久,缓缓道:“林儿相信爹,爹救完弟弟,一定要来救林儿啊,一定要来救林儿。”
林父声音微微哽咽,“嗯,一定。”
林子澈六岁的小脑袋反应还有些迟钝,只是隐隐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但他找不出哪里不对劲,他兴致勃勃地对姐姐说:“姐姐,子澈等你上来了,回去给你吃我的麦芽糖。”
林儿淡淡应了一声,林子澈还疑惑姐姐难道不爱吃麦芽糖吗?可明明每次自己吃的时候姐姐都很馋样子,他没想很久,林父下到他身边。
林父伸出臂膀,抓住儿子胳膊,“子澈,松开木桩,朝爹这边来。”
林子澈下意识跟着林父的指令动作,松开木桩,朝男人扑去。
而后,他终于知道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
木桩在他松开的那一刻失去平衡,他眼睁睁地看着木桩倾斜、滑落,耳边是姐姐凄厉的叫声。
林子澈猛然遭受刺激,望着姐姐坠落悬崖,登时晕在了林父的怀里。
林儿再醒来的时候,浑身剧痛不已,她吃力地转动眼珠,发现自己好像在一处屋子里。
“他为人、你亦人,他是贵子,你是贱儿,女儿贱、女儿晦,生来女子不如男,如此爹娘,可悲可叹啊。”
一个唱着歌谣的老妇人,出现在林儿的视线之中。
老妇人脸上虽布满皱纹,看起来已是迟暮之年,可她的头发竟乌黑柔亮宛若少女青丝,十分诡异。
老妇低头直视林儿的眼睛,笑眯眯地给林儿换药,“昏睡了半个月,终于醒了,小心别乱动,你的骨头还没长好呢。”
林儿想张嘴说话,可喉咙如刀割一般痛得她无法出声。
老妇懂她的意思不疾不徐地继续道:“你从崖上掉下来,我把你救了,你日后可以叫我独孤婆婆,你也是运气好,再晚些时日掉下来,我搬去别的地方了,这崖下空无一人可没人救你……”
耳边是独孤婆婆絮絮叨叨的说话声,而躺在床上的林儿回想起当日落崖的情景,陷入痛苦回忆中,无法自拔。
独孤婆婆日夜照顾林儿,而林儿也在这份精心照顾中渐渐康复。
林儿总是很沉默,眼睛总是没有焦距地盯着一处发呆,偶尔会问独孤婆婆一两句问题。
“婆婆,为什么要救我?”
独孤婆婆答道:“瞧你怪可怜的,弟弟是家中宝贝,你却是家中草芥。”
林儿挣扎着反驳:“我……不是。”
独孤婆婆呵呵一笑,“平日里的偏心也就算了,你都从崖上落到婆婆这里了,还自欺欺人么。”
林儿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
一日吃饭时,独孤婆婆端上荤腥,给她碗里夹了片肉,“你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多吃点肉,养身体。”
林儿视线呆楞地盯着碗中肉片,迟疑片刻,塞进嘴中。
肉,真的很好吃,很香,有嚼劲又很有韧性。
霎时间,眼泪从眼眶中涌出。
独孤婆婆诧异地放下碗筷,“怎么了这是?自打救你回来,给你换药正骨那么痛都没见你哭过,吃片肉怎么就哭了?”
林儿看着婆婆又哭又笑,“婆婆,肉真好吃。”
独孤婆婆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还想吃吗?”
林儿却摇摇头:“我不想吃了,婆婆,我这里好痛。”
林儿紧紧按住心脏,她终于明白,肉和肉汤的区别,她竟还满怀期待,在菩萨面前求了那么久,真是可笑啊可笑。
“婆婆,我好像错了,一切都错了。”
独孤婆婆摸了摸她的头,“那婆婆便帮你把这一切掰正,好不好?”
“好。”
从此,林儿更名,独孤离,跟随独孤婆婆修习武功和秘术。
那日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天地间一片苍茫暗色。
莹莹皎雪照映出独孤离凛然的眉眼,五官虽还未完全展开,稍显少女稚气,依稀能看出少女后日美艳动人之色。
独孤婆婆见她凝视着崖底被冰雪凝结一片的麦芽糖发呆,出声道:“怎么,瞧见你那每日往崖底扔糖祭奠你的弟弟,心软了?”
独孤离收回目光,冷冷一笑:“不是,我只是在好奇他们见了我的表情。”
独孤婆婆拍了拍乖乖趴在她脚边的老虎,“想象终究不及亲眼所见有趣,时候到了,该上路了。”
两人戴上斗笠,骑坐于老虎身上,老虎四肢肌肉暴起,一跃而起,很快两人一虎便消失在崖底之间。
而此时林家,林父正怒不可遏,拿着竹条,抽打他的宝贝儿子,林子澈。
“再叫我看见你偷穿你姐姐的衣服,老子不打死你!”
林母夹在两人之间,拉架劝住,“吼什么吼!非要整个村都听见咱家的丑事吗?”
林子澈赤红了眼,忿忿回击:“杀人凶手不配当我老子!我就要穿姐姐的衣服,叫你们永远都不能忘了她!永永远远都记着当初姐姐的死状!”
林父被气的拿着竹条的手都颤抖起来,目眦欲裂:“你……你,你还反了天了还,小王八羔子。”
林母也呵斥道:“你爹是凶手?那你又是什么?若非你非要跑到崖上玩闹,跌下去,你姐姐会为了救你而丧命吗?”
林子澈不断地流着眼泪,哭噎着说不出话来,林母说得是事实,他根本无法反驳,气极一把推开护着自己的林母,跑回房内,用力砸上门,独自伏床哭泣。
林父林母脸色难看地坐在堂屋,那日林子澈从崖上晕过去后,回家发烧反反复复折腾了半月,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和同的孩子们出去玩了,整天关在房里,抱着姐姐的衣物发呆。
起先,林父林母以为他只是伤心,便由着他去了,后来他终于变回原来的模样,愿意出门了,但并不是出去玩和原先伙伴们玩耍,而是每天雷打不动去崖上给姐姐带麦芽糖,林父林母心中有愧,便由着他去了,也想借此让林子澈平复心情。
直到一日,林母无意中推门进屋,发现儿子竟穿着女儿衣服,自那日起,家中没一日能安宁的。
忽然间,屋外传来院子的篱笆开合声。
两人正疑惑,林母起身去看,迎面扑来一股寒气,堂屋进来两个满身风雪,头戴斗笠之人,一高一矮,一个大人一个孩童,衣物样式不似村中人。
林母皱眉:“您为何无故闯入他人住处?”
林父瞥见小孩手中拿着一把剑,心中疑惑,直觉令他警惕地站起身来。
独孤婆婆先解下斗笠,和善地对两人笑了笑:“二位莫急,先看看这个孩子。”
独孤离缓缓脱下斗笠。
林父林母看清她的脸后,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女儿竟然没死!
“林儿!”林母先回过神来,盈泪而上,想要抱住独孤离,却被独孤离以剑抵住。
林母愣在原地不敢动弹,独孤离冷声嗤笑道:“林儿?她早就死在了那日的悬崖之上,如今我叫,独孤离。”
她“铮”地一声脱去剑鞘,以尖指人,一步一步逼近林母,似悲似叹:“肉汤还是不如肉好吃。”
话落剑飞,血溅三尺。
林父惊在原地,而后立刻扑身林母身前,目眦尽裂,颤声喝道:“畜……畜生!”
房内的林子澈听到响动打开房门,赫然看见屋中站着的女子是他日夜思念的姐姐。
“姐姐!”
林子澈正准备欢扑到女子怀中,堪堪小跑两部,注意到她脸上斑驳的血迹,倒在地上的林母,林子澈大脑一片空白愣在原地。
独孤离对着林父缓缓一笑:“大畜生生小畜生,本就合理,既是畜生,林家也该绝后,省的扰乱世事。”
说完她走到林子澈身边,捏开林子澈的下颌,弹入一粒药丸。
林子澈被激得不停咳嗽。
林父大喝:“你给他吃的什么?”
“当然是让林家断子绝孙之药啊,你若有愧于林家,就去阴间给林家列祖列宗赔罪吧。”
寒光在林子澈眼前一闪而过,他的喉间终于发出痛苦的悲鸣。
独孤离无动于衷地捡起剑鞘转身离去,独孤婆婆指着一旁的林子澈问道:“他呢?方才那药是我给你补身的药,断子绝孙可不大行。”
林子澈抬头,浑身发抖,他开始明白,她是姐姐,但她不再是姐姐了。
雪花落在独孤离刀锋般的眉梢,她戴上斗笠淡淡道:“任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