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准后妈变成恋人的方法》清水浅舱

26、明天事

　　今年“秋老虎”赖在城里迟迟不走，眼瞧着都快到入冬的时节了还是热得不行。
　　然而这两天也不知怎么了，所有的热气突然撤退，气温跟在悬崖边上摔了个大跟头跌下去似的，这座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入了冬，冷得像是Ms. Lion发的新专辑。

　　不过，可能还是乐队的新歌要更冷一些。
　　这几首新曲的创作过程是前所未有的艰难。

　　每一首曲目都经历了无数次的推翻、重塑，表演也花费了大量时间反复磨合。为了呈现出更好的效果，乐队成员甚至是自掏腰包，花了大价钱寻找知名的制作人合作。

　　可有的时候越是用心，结果反而越让人失望。
　　明明是耗尽心血拼尽全力的作品，但新专辑的热度别说创新高、一夜火爆全网了，播放量、评论数甚至连以往作品的平均水平都达不到。

　　最让Ms. Lion众人感到讽刺和不解的是，他们之前出于玩梗、恶搞的心态随意制作的半成品口水歌，反而因为被某个影视混剪视频博主使用过，成了他们乐队目前知名度最高的曲子。
　　巨大的付出和惨淡的现实之间极为强烈的落差感，深深地打击了乐队的每一个成员。

　　搞乐队这么长时间，赚的钱只勉勉强强够她们养乐队的，乐器维护、排练场地、演唱会场地租金……没有一样不是烧钞票才能启动的。
　　挣钱慢得像是“中餐日做”的上菜速度，花钱快得像是吃完之后食物中毒腹泻的流速。

　　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导致Ms. Lion这几次排练都不太顺利。再加上最近大家的工作几乎是同时变得忙碌起来，乐队商议决定暂停一个月的排练，给大家一些调整休息的时间。

　　当然，乐队排练暂停还有一个比较关键的原因，那就是键盘手管仕嘉的手腕出了问题。
　　乐器就是这种东西，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老师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

　　管仕嘉本来就不是天赋型选手，练琴时往往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为了巩固手指上的功夫，他每天都会花大量的时间练琴。
　　一开始只是手腕轻微的酸痛，但长久以来的疲劳和损伤累积使得病程不断发展，逐步引发了范围更广、更为严重的炎症。

　　在“小病小痛随便去医院不够男人”的糟粕思想影响下，他并没有对自己的手腕疼痛有太多重视，直到手腕肿起来，疼到他连装热水的杯子都拿不住，失手摔碎了乐队的纪念马克杯。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那砸的哪里是马克杯，分明是他自己的饭碗！

　　在大城市，看病是一项贵得令人咋舌的花销。管仕嘉的手还不是吃几次药就能好的，需要长时间的扎针灸、做理疗，这无疑是让贫穷的他雪上加霜。

　　弹钢琴，听起来像是一个很高贵、优雅的工作。但实际上只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民工”而已，干的是“体力劳动”，靠的是双手吃饭。

　　手受伤需要静养意味着许多伴奏、合乐的兼职都做不了。没得钱赚、收入减半，还得贴钱治手。
　　交医药费的时候，钱是“嗖”的一声就没有了，手腕的疼痛却是“病去如抽丝”，迟迟不见好转。

　　管仕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变得越来越迟钝，可稍稍弹几个音手腕手背乃至小臂都连成一片的疼。
　　这是他唯一能赖以生存的东西了，而现在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从毕业开始，他已经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漂了几年了，却一直都没有“正经”的工作，始终是到处跑兼职、教小孩弹琴的打工仔。没有五险一金、没有本地户口，生活始终没个保障。

　　他也是快奔三的人了，到头来只落得事业一事无成、生活一贫如洗、未来一片渺茫、感情生活一根光棍。
　　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他怎么就把自己混成现在这副德性呢？

　　他管仕嘉也不是那种奢侈浪费、游手好闲的人，一直以来踏踏实实工作、认认真真生活，可他还是无法在这座城市里站稳脚跟。

　　或许他只是个自命不凡的普通人，或许他从来都不属于这里，只是在上学时被这座城市短暂地允许旅居过。

　　“……作业就先留这些。总体来说这一周练琴练的非常棒，下功夫练了是能听得出来的，继续保持。”管仕嘉给陶最的琴谱盖了一个红红的小印章，“那我们今天的课就到这儿。”

　　“谢谢管老师！”
　　陶最虽然已经过了因为贴纸或者印章而高兴的年龄，但脸上还是喜滋滋的。她在钢琴课上得到的表扬和肯定很多，是在大提琴课上从未得到过的。
　　更何况“管老师”人长得帅、讲话又好听，谁不喜欢呢？

　　管仕嘉起身揉了揉发痛的腰。多年来久坐练琴、低头看谱，他的身体早就欠下了许多“健康债”。手是最先爆发的，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他已经能感觉到腰和颈椎已经隐隐有了崩坏的预兆。

　　他站起身，扭头向窗外的家长等候区看了一眼，看到了两只手拎着奶茶和网红甜点的陶垣。
　　“你哥哥这是去进货了？”

　　看到琴房里的人招手，陶垣巡回犬一样小步跑过来。
　　“我妹非要我给她排队买那个网红软欧包作为努力练琴的奖励。我是想着嘉哥可能还没吃晚饭呢，就自作主张买了一份。要是晚上吃不下，当明天早餐午餐都行。”
　　他不由分说地把袋子塞进管仕嘉手里。

　　今天晚上管仕嘉的课已经上完了，没有乐队排练，他乐得清闲直接下班，跟陶氏兄妹一起去地铁站准备回家。

　　陶最走在中间，左边是管仕嘉，右边牵着自己老哥，“哥，你说每年都有学生学乐器表演毕业那么多人，但观众能记住的演奏家就那么几个，其他人不在台上表演都去干什么了？”

　　“不上台，就都来教学生了呗。”陶垣顺口说道。
　　可话音还没落全，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发言可能扫射到了管仕嘉，慌张的小眼神滴溜溜地转，忙着为自己找补，“我的意思是教育者必先拥有高超的水平才能够教育他人！”

　　也真不知道陶家兄妹是吃什么长大的，脑子一个赛一个的聪明。

　　“你们说的没错，万物的尽头是教育。”管仕嘉倒是摊开手躺平任嘲，“靠上台养不起自己，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不过我还是很喜欢教像是陶最这样聪明的学生。”

　　陶最明明被拍了马屁，却依然不为所动。她若有所思，“也就是说，管老师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其实不是自己一开始想做的，对吗？”
　　“对啊，但是很多没有能力的大人是做不了他们想做的事情的。”管仕嘉问她，“那你有想做的事情吗？”
　　她将食指搭在唇边，神神秘秘地笑了，“有，但我不告诉你。”
　　“要对我保密是吗？”管仕嘉觉得她这小模样鬼马精灵、可爱的很。

　　陶垣直接掀了家老妹的老底儿，“她想做顶流的自媒体博主，天天在家里研究怎么拍视频呢。
　　“老哥！”陶最被点破心思，气得给了她老哥一脚，却被脚法灵活的老哥躲过去了。

　　陶垣说：“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现在想的事儿，以后会怎样还不一定呢。现在有的职业，可能过了几年就消失了。喜欢的东西也是，或许会变、或许不变也可能兜兜转转变来变去又回来了。”
　　他语气轻快，“反正，明天的事儿谁说的准呢？”

　　“对呀。”管仕嘉感觉自己的胸口似乎也轻快了一些，“明天的事儿谁说的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