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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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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陷入沉寂,风萧看着那张如玉的脸逐渐染上绯色,头垂得很低,这位菩萨似乎羞得要找个洞钻进去。
都不用等时澍回答,风萧看他这表现就知道了,想到自己的宏伟大业,他就舌头在自己的齿间转了一圈,将落下的发丝掀起撩到脑后,深呼吸,吐出心中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气,人生嘛,总是充满意外的,有困难就要克服。
他脸上露出近乎扭曲诡异的笑,嘴上却装作不在意般道:“左右无事,我教你认字?”他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兽,他呲牙露出两颗犬齿,指尖抚过床上那几本书籍,嘴咧了咧,想必自己种出的果实异常甘美,他等着这张只念佛经的嘴中吐出淫词艳语。
风萧立马唤来元宝就去定做盲人的启蒙书籍,自己挪动着往旁边些给时澍让出个位置,扯过上午上课用的纸笔:“你靠近点。”
时澍估算着方才的距离,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手上一沉,被一股大力扯得弯腰往下。
“你低些,够不到纸上,在你的盲人书做好之前,只能我手把手教你了。”
少年音色带着些许抱怨继续道:“这腰什么时候能好,麻烦死了。”
时澍露出的下半张脸微张的嘴巴可以看出有些惊愕,手上传来的温度有些发烫,他顺从得更加俯下身,最后成蹲着的姿势半倚在床头。
手被风萧带着移动,落下一笔一划,两人离得够近,他能听到风萧喷洒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肌肤:“风...萧...这是我的名字。”
随后风萧动作微顿:“那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这和尚不会连自己名字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吧。
这次却是时澍带着风萧的手动起来:“我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师父只教了他名字怎么写。
风萧看着歪歪扭扭的字,还是辨认出是哪两个,握着时澍的手又重新写了一遍,语气带着嫌弃:“你写得太丑了。”
时澍脑子有些空,小时候师傅匆匆教了他自己的名字是哪两个字,便没有接着教他了,他也从未想过自己看不见还能识字,就算认识了又有何用,他也不能像常人一般读书,可方才风公子说定做了盲人可以看的书籍。
是专门为了他定做的,“定做”想必一定是很贵的,要很多银两,可风公子不仅给他做了盲人的书籍,直到他不识字还又教他识字,还又去做了眼盲之人的启蒙书,风公子真是个大善人。
“好了,你自己写一遍吧。”
耳畔的声音换回时澍的神智,虽然他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风萧的灼灼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他莫名紧张起来,好在他可以一心二用,虽然走神,手上却记住了风萧方才的动作。
附着在他手上的力道消失,时澍紧了紧手中的笔,却食指又被拨弄。
"握笔姿势不对,要这样。"
他的手被风萧摆弄片刻,才听到:“好了,记住没以后就这个姿势,写吧。”
时澍十分聪慧,几乎完美复刻出风萧一模一样的字体,连风萧写完不经意间停顿的点都被他点了出来。
风萧哑然,才不过是两个名字,就叫他体验到何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之感,没有启蒙书,他便视线所及何物就教时澍写下什么词汇。
从“头”、“手”、“眼睛”到“茶水”、“茶杯”到窗外的“海棠花”、“秋千”,风萧带着他写下一遍,时澍自己写一遍,纸上几乎两行一模一样的字迹让风萧沉默片刻。
正常人启蒙都是看着书上的字自己照着写,可时澍不知道字本来是什么样的,他只能模仿风萧,可他太过聪慧连风萧发力的角度、力道和小习惯全都复刻了下来,变成了这般和风萧一模一样的字体。
风萧没在这上面太过纠结,他的目的是让时澍学会认字,写成什么样关他屁事。
两页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风萧觉得差不多便抽来一张干净的纸铺在时澍的面前,自己拿过那两张纸打乱顺序听写。
“丝绸,和尚,海棠...”
时澍写完风萧就看一眼,直到纸上的全念完,没有一个出错的。
半晌未听到风萧的声音,时澍端着毛笔茫然仰头望向风萧的方向:“没了吗?”
风萧深呼吸两下,不过是几个词,他也能记住,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完了。”既然这么能学,该上点强度了。
他扯过时澍的手在纸上边念边写了一首冗长的古诗,随后立即松开他的手:“写吧。”
时澍立马动笔写了起来,在风萧脸越来越黑时,时澍停了下来,风萧一喜,莫不是忘记了。
“纸,写不下了。”
时澍的笔尖停留在纸张边缘,风萧冷笑一声抽出一张纸覆在那张上面,时澍另一只手在纸上滑过确定位置才接着写。
他虽看不见,纸上的字确实板板正正,没有一点倾斜,就像用尺子丈量好的,简直就像这个人一样。
待那最后一笔落下,风萧都不用检查,他是一直盯着写的,无一错处。
想当年这首诗他也是念了两三遍才记住的,这死和尚不过是写了一遍就一字不差写下来了,他当什么和尚,索性还俗去考状元算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风萧本以为自己也算是天才那一挂的,可真见到这些生下来便天资卓越的人,还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此刻爬起来到院子指着上面大喊一句“苍天不公”。
“今日学到这里吧。”
风萧在时澍面前向来脸上一副表情,嘴上一个态度。
时澍并未觉其他,想到风萧有伤在身,是自己叨扰许久还有些歉意,起身便欲走,头皮却传来刺痛,他抬起手臂,指尖顺着发丝触到一片熟悉的温热,他很快缩回手:“公子,你、你压倒我头发了。”
风萧的视线就未从时澍的脸上移开过,微长的眼角扬起,看着就是高兴的样子,嘴上却歉意道:“没事吧,方才没看到。”
时澍捞回自己的发丝摇摇头:“无碍。”
待翩跹的白色僧袍消失在房门口,风萧捡起床上他故意扯下来的银丝,在指尖打了好几个结,最后绑了个可爱的扣子,摆在枕头边。
次日下了一场小雨,燥热的空气变得闷热,风萧的伤好的很快,郎中过来换完药元宝赶紧上前为他穿上价值千金的纱衣。
时澍来得很早守在一边,一声不吭,只是在风萧方才换药痛哼几下时微微动了动手指,又在郎中说恢复得很好时微微塌了下肩膀。
“为什么没人教你识字?”风萧十分好奇,时澍在佛教上的天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按理来说这样的弟子,不该精心养着。
时澍默写着风萧念的词语,手停顿时在纸上晕开一个黑点,却半晌没有说话。
风萧斜过眼扫过去立马追问:“你师父教了别人读书识字吗,为什么独独不教你?”他就爱戳人心窝子。
下过雨的夏季下午,窗外十分安静,在风萧话结束后外面又下起淅淅沥沥的下雨,似乎方才是真在思考风萧的问题,回道:“我也不知。”
风萧追问:“你没问他?”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时澍的身上,他露出的半张脸,他握着笔的指尖,总是想通过一些表情变化肢体动作来找猜透这半个和尚的想法,但总是一无所获,这种感觉他也曾体会过,洪荒时期天地混沌,他那会出去打猎空手回来就如这般。
风萧似乎并未意识到,只要是时澍出现,他的视线就再也不会分给别的半分。
时澍的笔尖往一边挪了挪,正好避开那个晕染的黑点:“未曾。”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似是真的和风萧聊天一般,丝毫听不出有什么的别的情绪,风萧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若教了别人未教你,你不怨?”
猛然吹进屋内一阵风,扬起桌上散乱的纸张和时澍银白的发丝,他探出手动作极快抓住那几张飞起来的纸,时澍的声音随着雨声,宛如深山古寺的钟声,他侧头反问:“为何要怨?”
风萧怔怔看着吹到他面前的银色发丝,那人宽袍大袖扬起,似乎下一秒就要飞升他的佛界,脚踏金莲被人喊一声“尊者”,遮眼的白纱此刻失去作用,风萧能轻易穿透看到那双金色的琉璃净土。
他的回问如此真诚,真诚得风萧觉得自己会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十分污秽。
为何不怨,同为弟子为何独独不教他,怎能不怨。
风萧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或许他说出口时澍也无法理解,他的灵魂如此干净,就像他穿着的僧袍,却更令风萧燃起一股邪火。
“你师父教了别人没教你,就是不喜欢你,或者说...”
两人离得并不远,风萧抬手就能捉住风吹来的银色发丝,他的语气跟他这个人一样懒散,说话总是拉成语调,像是在哄人。
“是讨厌你。”
这样甜腻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他扯住手中的发丝在指尖绕了一圈,眼睛盯着时澍宛如妖精蛊惑人一般引诱,最见不得纯净的东西,这张白纸就该揉皱弄烂,泼上泥水,才和他的心意。
窗外的雨声在寂静的室内十分清晰,时澍这次的笔尖在纸张停留过长,纸上已然一大块黑色的墨水。
风萧见他一副无措的样子眼神发亮,却见那半个和尚白皙的脖颈一瞬间爬上红晕,以极快的速度蔓延上脸庞耳尖,见此状风萧还在茫然中,时澍的头越来越低,声音极小吐出几个字:“那公子...公子喜欢我?”不教他的师父不喜欢他,那教他识字写字的一定喜欢他,给他做盲人书籍救他命的那肯定非常喜欢他。
风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