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和她的信徒》许安夜

8、二，嘴欠的代价（4）

　　细声细气的两个字尽管已经极尽小心，可也成功的让丁暖的心狠狠咯噔了下，她一只手铁钳一样狠狠将对方的嘴捂牢，另一只手紧紧勒在对方的腹部，扯起人来就一路飞奔。
　　都怪她太熟悉黑夜，太熟悉遇到走兽的一套流程了，忘记了这里还有个不明情况的拖油瓶。黑夜里一点豆大的光也会无比的醒目，寂静中哪怕是弱弱一点声响，都有可能被恰在附近的走兽捕捉到。
　　黑夜里的人根本不知道身边是什么，只能撑着渺小的身躯可悲的挣扎着与全世界为敌。
　　跌跌撞撞奔了不知道多久，丁暖刚刚积攒的精神头终于耗得差不多了，脚下被什么绊了个趔趄，人一跤就跌了下去，她无比宝贝挂在腰间的保温杯在这时磕到了坚硬的东西上，发出巨大的“当啷”声，宛如一声炸雷。
　　也不知是声音实在太大，还是她已经虚到了一定地步，反正耳朵在这轰鸣中陡然有了种失聪感，大脑似乎有声波来回晃荡，它们联合起来揉捏挤压着神经，脑子也一波一波的膨胀收缩，几欲爆裂。
　　“你……”
　　她迅速把刚刚整理出的背包换到对方身上，想叫那人赶紧跑不要在原地停留。没想到对方比她更迅速，伸手在她腰上狠扯了一把，也不知把什么拿走了，回手就拽过背包，顺势架着她的手臂就将她架在了一个瘦弱的肩膀上，奋力的支棱着想带她走。
　　“别……”
　　丁暖刚开口就顿住了，走兽的嘶吼声和保温杯落地的咣当声不分先后的从远处传来，她挣扎了一下，没推开那人，只好强撑着跟着走了一段。
　　幸好对方的力气不大，撑着她没走多久速度就慢了下来，踉跄着煞有介事的带她七拐八拐，最后挣扎着将她倚到一个可能是墙壁的地方。
　　“我的妈呀，那都什么啊？”对方在身边疯狂喘着粗气。
　　丁暖已经无力阻止这带着惊魂未定的小声吐槽，只能拼一回运气，压着声音指示：“别说话，带上东西快跑，别管我了，快！”
　　“往哪跑啊？先歇一会儿吧！”那人一副着急投胎的样子，还不知死活的开口。
　　“闭嘴”，丁暖艰难换了口气，“附近可能还有走兽，不想死就赶紧走，警觉一点，轻一点！”
　　“欸，行吧，来来……”那人终于把声音又压了压，像是呵气一般，只是她气还没大喘匀，听起来半死不活的，却不知好歹比划着打算再把她往自己肩膀上架。
　　“你自己快走，我活不下来的，”丁暖挣足了力气一把推开，“别圣母了，再拖大家一起死。”
　　“嘶……你别这么悲观嘛，我发现它们真的看不见，我们谨慎一点的话，大家都还有机会！”
　　“它们看不见，你就看得见么？”
　　有那么个瞬间，丁暖简直想，大家一起死了算了，也挺好，省得受罪，没准死了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场又臭又长又真实的噩梦，没准死了这姑娘就回到有灯有光有温暖房间的生活里了。自己也不必要再有愧疚，更不至于跟这个看起来脑子不清楚的人掺杂不清。
　　没想到这句话出口，对方沉默了下，凭感觉像是抬起手在她眼前比划了番，然后小心翼翼的问她：“你看不见么？”
　　“你……”丁暖突然蹦出了一种近乎于妄想的念头——这个人原本不是这世界的一份子，也许真的是特别的——她的心脏砰砰狂跳，试探着问出口：“看得见？”
　　“呃，你看呐，你眼前这个……应该是个ATM 吧，你看看……真的看不见么？外面那么大个月亮呢，你是有夜盲症？”
　　丁暖顺着这话伸出手探了探，没有触到什么，缓了一下纷乱的心绪问：“那你看到我们在哪？”
　　“看着应该是个自助银行吧，有几台破破烂烂的ATM，就眼前这一台还有个大体样子，上下左右都是墙，就那一个门，好像是掉了，你等会儿我找点东西把它堵上，放心，这屋不大，没别的会动的东西。”
　　“别……”丁暖愣了会儿，听到挪动重物的声音才回过神，阻止她，“我快到极限了，你……你既然能看到，那太好了，你快走吧，别管我了！”
　　“不是，”对方语气竟然有些恼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动不动要死要活的。累了就休息下，这个地方挺好的，大不了我帮你看着，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
　　虽然不能求证，但听她描述了环境后，丁暖竟真的放松了一点。她把紧窝着的腿伸伸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组织了下语言，打算迅速跟对方交代一下：“你叫什么？算了不重要。总之你能看到，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们这个世界已经毁了，也就是俗称的末日。这里对我们来说，天永远不会亮，太阳永远不会升起，世界处在绝对的黑暗里……”
　　“那你们没有发明一种东西叫电灯么？”对面的人积极插嘴。
　　“呵，”丁暖笑了一声，没理会她，继续说，“仅仅是没有光倒也还好，但在这片黑暗里，所有动物都会慢慢变异。你刚刚看到的那些，可能是动物园里的各种动物，可能是猫狗，但更多的……是人……”
　　“是变成丧尸了么？”那个声音又快速插了进来，好像是在聊什么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恐怖电影。
　　丁暖皱了下眉，耐着性子回答她：“也可以这样理解，这种完全转化的……各种动物，我们统称为‘走兽’。走兽没有神智可言，全身的皮肤组织变得非常坚硬，利齿利爪，嗜血肉……”
　　“嘶，是因为病毒泄漏吗？人类灭亡真是因为这个啊？那你们是中毒了才看不见么？没有人幸免么？有多久了？还没研究出解药么……”
　　“我不是在给你讲故事，”虽说暂时可以当作没有其他的危险，但最不愿面对的事实还在这里，丁暖时间不多，终于耐不住性子斥责她，边说着还不忘从腰上取下个东西扔过去，“接着，这是火炬。”想了想又把自己的腰带解下来递了过去，那玩意上密密麻麻的大小口袋，遍布着连接搭扣，她急急的继续说：“总之你记得，在黑夜里不能待太久，不然人就会慢慢变成像是丧尸样的走兽，没有理智，只为进食。虽然走兽不是永动机，它们长时间没有进食也会慢慢的死去，但它们没有感知没有痛觉，直到死那一刻还是会拼命噬咬一切能啃食的，饿急了的食谱也包括它们的走兽同类。所以你看见了远远就绕着走，知道嘛！”
　　“哦哦……”
　　“你快走吧，背包里有些生活物资，既然能看见，路上记得找安全的地方拿火炬多照照自己。等找到人类营地，会有人教你怎么生活的。”丁暖摆摆手，像是完成了个大任务。
　　“那……你怎么办？”
　　“您要是好心，就现在杀了我，你敢吗？”丁暖看不见人，只能翻了个白眼儿——真是服了这个磨磨唧唧的家伙。
　　“不是……可……为什么呀？”宋诚挚磕磕巴巴，又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三句话不离要死要死——当然了，末世的心理问题只会更严重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搓搓手，挠头该从哪个方向入手劝一劝。
　　“我要转化了，转化你懂吗！”丁暖简直气结，“我下一秒就可能变得跟外面那些玩意儿一样，你现在把门堵上，没准正方便我拿你当庆生礼填肚子！”
　　“那……那我们……诶，这玩意儿怎么用？”宋诚挚闻言更慌了，手忙脚乱开始摆弄手里的“火炬”。
　　“你别打开光，门既然坏了就遮不住光，再说银行前脸大多都是玻璃，万一招来了走兽，这地方躲都没处躲。进城市废墟要非常谨慎，这里面从前的人太多了，而且建筑物坍塌后隐蔽处多又狭小，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撞到人家嘴里了。你待会儿走的时候务必小心点！这一路上走兽应该不少。”
　　“那……”
　　“没有光我坚持不了多久了，可是这里打开火炬就是找死！你说说现在你能跟走兽搏斗还是我能？我已经没救了，你快走吧，别废话了……”
　　“那那那……你们这到底是什么玄学啊？就……这个转化的时长……它是累积的？累积多久啊？”
　　这个问题倒可以说一下，丁暖压了压胸腔虚虚翻腾的惶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了下：“也不算累积吧，大概是两天左右，主要看每个人的身体素质。只是时间久了一些变异的状态就留在身上，”她举起自己嶙峋崎岖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下，“看，人就越来就越变得不像人了。这次我的伤太重了，应该扛不了多久，在黑暗里随时都可能失去理智。你带着我，就像干粮带着猎狗……”
　　她已经很多年没心情来想什么比喻了，此时说出口，倒觉得挺有趣的，于是笑了下，没再往下说。
　　“但……”说不慌是不可能的，就是这个该死的求知欲，宋诚挚小心觑着对方已经准备躺平的神态，脚步实诚的往门口挪了挪，又害怕又纠结又好奇，探头探脑的问：“姐，我看你脑子还挺清楚的，你们这个转化，它就嘎嘣一下子就会变成……那样的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