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5、【番外2】 ...

  •   千百年后,水云间仍旧是逶迤山禁地,渐渐的,师兄们也不来祭拜了。

      一个闲暇午后,柯昭抱着新衣路过藏书阁,四师兄叫住头也不抬只闷头走的她。

      “柯昭去哪儿?”

      柯昭回头,道:“又给阿楚做了两件新衣裳,去水云间看看他。”

      四师兄看了看她怀里新衣,针法越加熟练,四师兄顺口问:“林焉失踪了你知道吗?”

      柯昭摇头:“不知道。”柯昭不关注林宗主去向,偶尔得了消息,也是由师兄们告知。

      缓了缓,四师兄又问:“阿楚当年怎么悟出绝杀阵的,这你知道吗?”

      “也许……能猜到。”柯昭陷入回忆,“有天我去送药,问阿楚为什么总是发呆,他说他有点难过。”阿楚还说他尾巴疼,这个世界不喜欢他的尾巴。

      四师兄皱了眉,“阿楚从来没提起过他不开心。”

      是,从来没说过。

      一个人住,极少与师兄师姐们见面,更没人能陪他说说话,他也不想说话,独来独往,不主动与谁亲近。

      所以等被发现时,已经是无法挽回的极限。

      “若是能早点问他就好了。”四师兄叹了口气,“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阿楚看起来无欲无求,对谁都礼貌,也对谁都疏远,凉薄又仁慈,可林焉半点不讨喜,我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出阵的是林焉。”

      任谁都会觉得林焉必死无疑,无论是修为,还是时机,怎么看都是白楚攸出阵的胜算大。

      如果,如果真有第二种办法呢?

      那种时候,只怕白楚攸有心也无能为力,他太累了,已经撑太久了,最后那点灵力,还是从林焉身上拿走的,没法归还。

      “柯昭,你说阿楚剖心的时候在想什么?”

      四师兄不明白,“这世上能让人付出以生命为代价的感情,除了亲情与爱,还有什么……”

      不待柯昭回答,四师兄自顾道:“总不能是爱,掌门师父让阿楚修的可是无情道。”

      是不忍,怜悯心作祟,还是愧疚,无法回应林焉情感的补偿?

      柯昭说:“谁知道呢。”大抵心知道。

      碰巧三师兄也来藏书阁,听见他们说话声,说:“林焉进不相离了。”

      老四微惊:“阿楚没教他。”

      “听说是突然就悟出来了。”三师兄打量柯昭怀里的衣服,继续道,“一直没出来。”

      柯昭:“……哦。”

      “林焉大抵是熬不下去了,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就说已经记不起阿楚模样,很想再见见他。”时至今日,怨恨淡去,三师兄聊起林焉,也能释然,“他说他希望世人提起他和阿楚,会说他们情深一生。”

      爱意疯长,在幻境里死去的白楚攸被爱意包裹,尸骨长出血肉,某天睁眼,再回到爱的源头。

      他与林焉不仅仅是师徒,还是心上人。

      “可事实是世人都说他们师徒反目,不如形同陌路。”也只有逶迤山跟阿楚熟悉亲近的人,会说他们相逢不合时宜,雾水情缘,情深缘浅。

      林焉不知道这是一场注定以悲剧收尾的结局,故而逆天而为,耗尽一生求一个渺小的奇迹发生。

      结局是没有奇迹。

      要是他们早点遇见就好了,如若他们身边从小见的是彼此,林焉总不会太坏,阿楚也不会总是一个人难过。

      若有下辈子,希望阿楚当个坏小孩儿……算了,没有下辈子,就这样吧,至少阿楚不会难过了。

      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话。

      老四突然问:“大师兄呢?”

      “不太好。”柯昭经常去送药,也知道白樾时日无多,“病情越发严重,掌门师父已经没办法了。”

      念此,柯昭忽然想起什么,笑了一下,问:“掌门师父后悔了吗?”

      老四说:“或许会后悔吧,他也没想到大师兄会因此长病不起。心病,难治。”沉默片刻,笃定道,“如何不后悔,阿楚是他养大的。”

      话至最后,三师兄视线又落回柯昭怀里的衣衫,终于把疑惑问出口:“怎么做了两件一模一样的?”

      柯昭没说话,摸着衣衫一角抚摸,笑了一下,道:“在阿楚身边待的时间也不算短,林焉就没悟出,他师父修的是无情道吗?”

      天生情感淡漠,偏还修无情,这样的人,怎么敢要他去学爱人。

      三师兄说:“他知道。”

      不知怎的,三师兄就替林焉说起话来,“他也曾犹豫挣扎,一退再退,他总说阿楚偏心……即使偏心,他的爱意也藏不住,他在克制,说服自己不爱。”

      柯昭稍显不满,“师兄看得这样清。”抬眸时眼眸浮现悲哀,“那不相离有那样好看吗?不过是林焉的一场梦,你们都去看。”

      三师兄说:“他的梦里有阿楚。”

      偶尔的偶尔,林焉愿意的时候,他们是可以通过水镜看见的。

      “我从没梦见过阿楚。”老四问柯昭,“你呢?”

      “……”柯昭顿了一下,缓缓道,“阿楚也不入我梦。”

      踏进水云间结界,再见到已落了年头的衣冠冢,柯昭终于绷不住,情绪低落,不小心湿了眼眶。

      她说谎了。

      她梦见过白楚攸,只一次,在衣冠冢建好的当晚。

      她不理解地问白楚攸:“除了林曜生自己,任何人都知道你选的是他。”

      白楚攸只看着她笑,笑容温顺,乖极了,似来告别。

      “他应该也猜到你为什么出关,他不敢承认。”柯昭在梦里泪流满面,“阿楚,区区骂名,林焉自己都认,为什么要帮他。”

      白楚攸仍旧只是笑,不为其他人而来,只为见师姐最后一面。

      “因为我在乎。”许久白楚攸开口,声音也温柔至极,“我不想他再被别人欺负。”

      ……

      梦不醒。

      你就还在。

      见过荒漠的细沙,去看了如愿湖的雪,再在九号镇住下,这样的场景,林焉幻想过无数遍。

      终于不再是一个人来,林焉想,天大地大,以后还有更多地方要一起去,山川美景,都在心上人眼眸,心上人,在林焉眼眸。

      林焉在又一个清晨蓦地睁眼,歪头看着身侧安静沉睡的人,轻轻吻在他额头将他唤醒。

      白乐乐缓缓睁眼,眼神还有些迷茫,安静一会儿眼睫轻轻颤着,记忆连上昨日,新一天的白乐乐依然记得往昔的旧事。

      “林焉,我梦见你把你困在梦里。”刚醒的白乐乐还犯迷糊,声音含糊,听不清晰,“我活在你的梦里。”

      林焉已经接来朝露水要扶他坐起,闻言只是笑笑。

      林焉声音好温柔。

      “阿楚,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没有人。

      包括你。

      没有什么教学方法是比亲身经历更让人记忆深刻的了。

      林焉听着屋檐下欢快的风铃声,握紧白楚攸的手,看他神色还有些迷茫,劝道:“阿楚该睡了,明天早上醒来,会有煮好的参汤喝。”

      然后在白楚攸看不见的视角下,抬手击向檐下风铃。

      所有声音都消失。

      林焉安心闭眼,嘴角噙着笑。

      从此如墨的漆黑长夜里,梦不醒,我们就还在一起。

      林焉下巴长了一层新生的胡茬,把脸靠过去时,胡茬扎在白楚攸脸颊,刺刺的,还有一点痒。白楚攸无意道:“你都老了。”

      林焉继续凑过去蹭他,漫不经心问:“阿楚在嫌弃我吗?”

      白楚攸躲闪不及,用手挡在中间,说:“你胡茬扎得我脸疼。”

      “可是我今年三十一,这很正常。”林焉说。

      其实林焉胡茬并不深,心情好时不会长,但白楚攸总嫌扎脸,毕竟他的身体还停留在死前十多岁的年纪,用林焉话说就是肤白貌美,一看就是空有其表的好看笨蛋,很容易被拐走,又能自己把自己拐回来那种。

      林焉突发奇想问:“白乐乐,两百岁的我,你还喜欢吗?”

      白楚攸推开客栈窗户让阳光透进来,说:“喜欢的。”

      林焉继续追问:“两千岁的我呢?”

      白楚攸说:“也喜欢。”

      林焉还问:“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我呢?”

      白楚攸还是说:“喜欢。”

      林焉就捧着他脸,略微皱眉,说:“你都没见过。”

      白楚攸撤开林焉的手,笑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来见你之前,我没先去见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你呢?”

      阳光照在白楚攸脸上,像上天偏爱,衬得他越发好看,宛如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灵。白楚攸说:“迟早会见到的,我喜欢。”

      又补充一句:“你的白头发,我也喜欢。”

      林焉问:“那时我是否已白首迟暮。”

      “是。”白楚攸浅浅笑着,笑意温柔,隐约听出遗憾,“老得不得了。”

      “那我也见过你。”林焉心满意足地圈住他,下巴垫着他头顶的发怜爱摩挲,闭眼遮住泛红的眼眶,语气轻快道:“你不老,我一直记得。”

      谁说我们情深缘浅,有缘无分。

      偏求圆满。

      活着的人,偏求圆满。

      林焉甚至不敢问一句:“阿楚呢?”

      阿楚还能不能回来?

      林焉没有梦见过阿楚,阿楚不主动入谁的梦。后来好像梦见过一次,他依旧用冷漠疏离的眼看着林焉不说话,只有到梦醒时轻声开口,林焉好像听见他说:“对不起,林曜生。我走不出来。”

      他说过,每天都有新的太阳升起,每天都是新的开始。

      他不关心以后怎样,新的太阳不属于他,他固执地希望以前的太阳永远温柔夺目,偶尔能照到他一点。

      他只是放不下过去,他只是沉浸在过去走不出来。

      伤疤太狰狞,过去年间反复地重复疼痛,睁眼闭眼都是彷徨恐惧,耳边全是他自己无助害怕的哭声。

      林焉睁眼,眼前一片模糊,恍惚看见一望无际的冰川,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远方没有尽头,望不到归途。

      冰上有大片盛开的冰霜花,晶莹剔透,如水凝结而成一样温柔靓丽,白楚攸就站在薄冰上,身边围了大面积的冰霜花,他不回头,林焉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林焉见他,一如第一次在水云间见到在瀑布之下舞剑的谪仙,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不属于这个世间的遗世气息,在仙气飘渺中回望过去的历程。

      “是阿楚吗?”林焉在心里叫了一声。

      白楚攸蹲下身子,如雪一样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冰霜花的花瓣,他像是感觉不到冷,一直蹲着看了那朵冰霜花好久好久,似要看出个新的结局来。

      天空开始飘雪,毫无征兆。

      白楚攸抬头,和煦日光下,根根分明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阴影,整个人好看的不像话。

      这场雪来得突然,鹅毛一样的碎雪飘飘扬扬落下,落在白楚攸的发丝与肩头,他好像不怕冷,还伸手去接来自记忆里幼年时期落下的那场雪,他在雪地里游走,纯白衣衫在冰面上起舞,他仰头看雪朝他扑来,细碎雪花沾上睫毛,更多留在发丝上,转眼就白了头。

      一个人的白头。

      白楚攸开心地伸出双手来接雪,细白的手腕暴露在大风大雪里也不畏惧,轻盈的袖袍被风吹起,发丝也逐渐凌乱,他不在乎,他在聚了一层厚雪的冰面上漫步,开心的笑着,仰头去接漫天的雪,很快就接了小小的一捧。

      幼年时期接不到的雪,漫天飘舞的雪,终于在此刻重新落下,他接到了。

      于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带着化为永恒的这场大雪。

      许是画面太美叫人不敢打扰,又或许是这场大雪里的冰霜花和白楚攸都太脆弱,旁人声音太大都会惊到这里,总之,林焉以一种茫然而无措的心态无言地看着这一切,看白楚攸是怎样离去,看他世界里的风雪是如何肆意冰凉,又满怀善意地落下。

      白楚攸死后不走奈何。

      他有自己离去的冰川。

      冰川上开满了世人看不见的冰霜花,幼年时候错过的雪来为他送行。

      神灵走至艽野,艽野便下起了雪。

      林焉觉得自己脸上结了冰,微微眨眼,雪还在下,白楚攸不管不顾朝着远方走去,林焉看着渐渐透明消失的背影哑声开口,“再见阿楚,我会继续想你。”

      可他没法送白楚攸离去,不能陪着他走最后一程,这是白楚攸的琉璃世界,白楚攸要去的地方是他自己幼年时期缺爱的心里,除了他自己,没人能进去,白乐乐也不行。

      泪水模糊了林焉双眼,心里装满了冰霜裂开的剑,刺得他好疼。白楚攸穿的很少,风很大,衬得他身影愈加纤瘦,在漫无目的飘摇的大风里迎风前进。

      林焉好害怕他摔倒,在他背后痛心地祈求这雪慢慢下,冷风轻点刮,林焉哽咽着呢喃:“阿楚慢点走,风雪太大……别摔了……”后面几个字说得及其困难,窒息感包裹着他,头脑灌入雪水无法呼吸,痛得他生不如死。

      风大雪大,白楚攸穿的又那样薄,病也没好,林焉真不知道要怎么说服自己不去担心。

      冷风刮过耳畔,好像带来了白楚攸的自言自语:“没关系,自有风雪扶我过冰川。”

      白楚攸不属于任何人,他是极寒之地荆棘谷里长出来的冰霜花,冰霜花因他而现世,他本就是最纯净的存在。他所在的世间的肉身只是他来人间一趟的寄居地,也是这时林焉突然意识到,白乐乐的肉身里藏着一个神的灵魂,白乐乐亦是神的一部分,神替白乐乐承担痛苦,神的存在不被人发觉,神走的时候悄无声息,神离去的方式是自我湮灭,神不可被亵渎,神高贵而雅淡,神喜欢雪。

      而林焉有幸见过神,差一点点就能治愈他。

      “阿楚……”

      猛然从梦中惊醒,眼前似乎还有大片大片的冰霜花在阳光下闪耀着独属于冰的柔和光泽,与记忆里鲜红的冰锥重叠在一起,冰锥幻化成冰霜花的模样,悲壮凄凉。

      原来林曜生早就见过冰霜花,不用不远万里去极寒之地,白楚攸早就让他见过。

      等到意识渐渐清醒,林焉才发现他又想起那个白楚攸,只是这次他是真的信了,白楚攸真的从来没有入过他的梦来看他,好不容易梦见,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热烈真诚的爱意,想把心剖出来给白楚攸的爱意,白楚攸或许感受到了,但是这点爱意跟伤疤下的痛比起来,真的微不足道。

      再后来说起林曜生,世人都会说他有一个好师父。

      你看,神不会消失,神曾收过徒,林曜生就是神的余笔。

      ……

      午时陪白乐乐出去散步,走着走着,白楚攸不动了,盯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失神。

      高龄,身体健朗,除了白发苍苍,看不出一点生病的迹象,带着一个小孩儿,约莫是他孙子,也在散步。

      林焉也停下来,问:“阿楚,认识吗?”

      白楚攸微微一笑,道:“不认识。”

      正巧老人望过来,手一松,孩子就挣脱他的手跑了,险些撞上装菜的马车,林焉抱过孩子闪到一边,低头教训他,老人尚且惊魂未定,过来道谢。

      “多谢二位公子,劣子顽皮,感谢公子出手相救。”

      林焉大手一挥,道:“不用谢,小孩子贪玩,可得看紧了。”

      白楚攸却道:“能再给我颗糖吗?”

      老人家这时才发现些不同,好奇问道:“公子好生面熟,老朽与公子,可曾见过?”

      白楚攸一笑:“或许吧。”

      老人让孩子给白楚攸糖,孩子伸出手,白楚攸却不接,只是盯着老人家入了神,一如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之前,好奇又懵懂的望向看见的第一个人类,听他许下身体健康的愿望。

      老人家拿起那颗糖,亲手递给白楚攸,白楚攸当着他面吃下,说:“很甜,兴许好多年前我也吃过你给的糖,谢谢。”

      即使此刻依然尝不出甜是什么滋味,但好多年前那颗糖的味道,他好像能记起了。

      老人家面露迷茫又问一遍:“我们见过吗?”

      白楚攸和林焉远去,老人望着消失的背影好久没动。

      好久好久,才不自觉呢喃出声。

      “好像我梦中见过的,小神仙……”

      ……

      夜晚见过大夫,得出白楚攸味觉能恢复的消息,林焉却不怎么高兴,白楚攸从床头坐起,学着林焉之前样子拿脸颊去蹭他,问为什么不开心。

      林焉眼眸一颤,像是突然从回忆中惊醒,张张嘴,颤抖着声音问:“白乐乐,拥有过琉璃镜心的人会让魂魄也如肉身一般,使人可以触碰到,对吗?”

      白楚攸笑容未变,照旧温和道:“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第一次魂魄离体被林焉带回水云间养着,林焉就该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

      白楚攸也想起什么来,长长叹息,“林曜生啊……”他歪头轻笑,仿佛在笑林焉的愚蠢,又似在笑自己,“人世间的情感好复杂,我一个人想了好久,怎么都想不明白,直至不相离中你在我面前闭眼,我怕你死……”

      “原来所有情感都会以离别二字结束。”白楚攸说,“想来你是不愿接受生离,林曜生,你也会选择死别。”

      “我都不选。凭什么——”林焉忽的哑声,缓了一会儿,改口问为什么。

      “为什么进阵的人是你?”林焉深深看着眼前之人,像回到白楚攸闭死关前在水云间见到的他,“为什么,死在绝杀阵中的人会是你……”

      白楚攸笑容凝固,也觉得恍惚。

      “白乐乐……”

      林焉问:“你疼不疼?”

      白楚攸又笑了一下,顺着林焉思路走。

      “记不清了。”他语气轻松,稀疏平淡。

      想了想,说,“好像有点疼。”

      林焉心中苦涩,压着千斤重的石头,掩好情绪,只是重复抚着白楚攸脸颊,一遍又一遍。

      “骗子。”林焉忽然落泪。

      “后来我问过柯昭,她说我们在阵里只待了一小会儿就出来了。”林焉眼睛好悲伤,“我问你我睡了多久,你说你也在睡,不知道。”

      白楚攸给他擦去眼泪,不想见他哭。

      “我回厨房收拾碎碗,看见煮的小菜都馊了……白乐乐,是七天对不对?”林焉还是哭,泪流不止,“我睡了七天,你也睡了七天。”

      白楚攸抿抿唇,迷茫道:“我不知道。我睡太久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你太疼了……”林焉说,“你不快乐。”

      林焉终于可以释怀,困住他经年的执念,总算驱开云雾,“冥冥之中注定我会在那天醒,看见你来见我。”

      林焉露出放下释怀的笑,笑容满面,眼底忧伤弥漫,“我想我永远被遗忘了。”

      又想起那日让他迷惑至今的痛苦,在那个白楚攸还什么都不懂的夜晚,为他造梦,想让他睡一觉后就出阵,但林焉提前意识到那是梦境,然后在梦醒时分,梦里的白楚攸亲了他,然后,还他梦醒。

      不相离。这个被称作绝杀阵的世间罕见杀阵,守阵人拥有让阵中人做梦的本领,可谁又知道,某时某刻不经意间,守阵人的意识不会出现在阵中人的梦里呢?

      “白乐乐,我早该知道的……”多年疑虑在此刻解开,林焉反而觉得轻快。

      “两个阿楚……两个人……”林焉喃喃着,“白乐乐给我造梦,阿楚也给我造梦。阿楚,阿楚知道什么是喜欢对不对?”

      阿楚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寂静无声里,轰然心动里,在知道即将要失去的时刻,他觉得他该这样做。

      多年前的水云间,很多人都进去看他,他们说喜欢他,他们想要亲吻他。

      他们教阿楚亲吻就是喜欢。

      梦里的林曜生那么鲜活,他好像,有一点喜欢林曜生。

      在不合时宜的场合,阿楚比白乐乐先情窦初开。

      “是你吗阿楚?”林焉想知道,“那天亲我的,是阿楚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只有两个,是或不是。林焉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第三种答案,他恐惧,喘着气逼自己不要听白楚攸的答案,又一眼不眨渴望听见他的回答。

      白楚攸说:“我忘了。”

      林焉轻眨下眼,似在回味这句“我忘了”到底出自谁的口,回神过来,心里痛到难以忍受,白楚攸看着他笑,他也笑了。

      困住他多年的思绪如万千柳絮缠绕,河岸的垂柳,昏暗的夜灯,他去掀白楚攸头上的纱,笑脸盈盈给他擦脸,那时柳絮无端乘风起,纠结缠绕,互不分离,他觉得他们是柳絮,他没敢跟白楚攸说,连想想都只是瞬间,怕被读心。

      他没有答案,遂心桥上的心不由己似乎就已经是答案。

      白楚攸的答案不重要。

      是或不是,亦或是忘了,都不是白楚攸的答案。

      千秋万载,永生永世,他永远等不到回答。

      “你……”林焉鼻头一酸,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白楚攸,阿楚,白乐乐……

      亦或是,一个执念。

      再或者,只是我的一场梦。

      一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梦。

      最后林焉出声叫着:“师父……”

      林焉问:“有没有后悔?”

      眼前的人摇了下头,模样认真道:“不后悔。”

      说不后悔的又是谁呢,如果十七岁的白楚攸就在眼前,他的答案会是什么?

      不后悔,会是他的答案吗?

      “阿楚,如果那天我醒着,如果我们有选择……我不拦你做你想做的事,我同意你救我,我可以痛苦苟活。但如果我能听见……”

      林焉甚至自己都能听出自己话里的期待。

      “——你有没有想对我说的话?”

      埋怨,生气,不舍,或是诀别,“你有没有想跟我说,但最终没能说出口的话?”

      白楚攸没回答,只是一直看着他浅而温和的笑。

      一直看着。

      一直看着。

      此时不远处的山谷一夜逢春,野花连片汹涌盛放,沾染旧时遗憾的花香和着袅袅炊烟一同把美梦成真。寂静的春日,水云间的春天,白楚攸口中的春日宴,便是这般模样。

      林焉心中自有答案,不必问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5章 【番外2】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