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汤基】尼德霍格之影》苍白噤默

5、遗尘入梦（上）

　　很有必要解释一下，这把Tom不知从何得到的匕首是如何奇特的。
　　它本身应该是另一把武器上碎裂下来的断刃，从它不规则的刀刃上，以及与刀把链接处可以看得出来是后来重新锻造上去的，而且刀把很新，看不出有使用过的磨损和痕迹。
　　刀刃破旧，刃口残缺不平，刀面有一些褶皱与细小纹路。整体看上去幽暗阴沉，给人不祥的观感。
　　匕首如今收在刀鞘中，放置在房间一角的桌上，Tom则刚刚睡下。不仅是今天接受的信息量让他思考过载，这三天连续对Sarah的不断寻找，心理与身体都已十分疲惫。
　　他离家来到恶魔的宅邸，反而觉得安心不少，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事情，等到万事万物都安静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但他一只脚踏入了神的世界，已经无法再返回了，他这一觉极不安稳。
　　匕首上被谁施过不止一种法术，到了深夜，某种隐蔽的力量偷偷溜进Tom的梦境。
　　Tom的意识沉入黑暗。
　　“嚓——”
　　一团篝火在远处被人点亮，随着Tom的靠近，周遭场景开始逐渐清晰起来，他自然地坐在一处残垣断壁旁边。
　　他的身旁是一只身着铠甲的狼头兽人，犬齿尚锋、刀光犹在，但他已意气消沉，面对一场灭世的灾劫，他失去了勇气，武器散落在地上，刻有家族徽章的盾牌裂成两半。
　　“带我██……”
　　Tom听到狼人在喃喃自语着什么，他抬起了头。
　　“带我██……”
　　Tom依然没有听清，他的语言系统无法处理那个词汇，而且他无法说话。
　　狼人见Tom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思考良久——然后狼人用粗糙而坚硬的兽爪握住Tom的手腕，对着Tom的脑袋张开淋淋巨口——随着狼人的合嘴，天空随之黯淡了下来。
　　又是一阵长久的黑暗。在梦境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直到一阵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Tom进入了下一个梦境，幸好，这个梦境更加清晰明了，也要更加痛苦。
　　在一座Tom从未见过的国王宫殿中，众人正在热闹地共餐。
　　年轻的王子醉得不行，摇摇晃晃地站了出来，大声道：“██——██——！”
　　Tom突然觉得耳膜像被刺穿了一样，疼痛异常，他捂住双耳闭眼忍耐着。
　　幸好疼痛只持续了一会，当他重新抬头时，他已能听懂那些话语。
　　“提尔——提尔——”年轻的王子再次叫喊道，“你床边的人怎么又换成了带尾巴的女人了？我就知道——你上次出征，运了十二个域外女人回来！还是用弗雷的船偷运的，你果然被乌鸦啄去了脑子。”
　　年轻王子看着提尔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对着自己怒骂，又转头对王座上的众神之父解释自己的行为，他笑得更加猖狂，坐在更下首的弗雷也差点按捺不住。
　　“而伊登——可以说是最不道德的女人，这种女人的花园到处都充满着毒蛇与诅咒，谁知道她和情夫在哪颗树下恩爱……你们吃下那些金灿灿的苹果时，可得小心……”
　　盲眼的黑暗之神霍德尔闻言，默默放下了拿在手中的伊登苹果。
　　“Thor——”年轻王子步伐摇摇晃晃，眯着眼寻找着Thor的身影，“啊，你怎么坐在这里，和一些没用的半身侏儒在一起？”
　　Thor沉默不语。
　　“这些侏儒必须得和最丑陋的巨人□□，才能生出正常的尺寸！”
　　矮人布洛克站起身——很难看得出矮人是坐着还是站着，你得仔细观察一番才行——看着醉酒的年轻王子，又看了看王座上的众神之父。
　　大家因为王子的话语而喧闹不已，国王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表示地回复矮人布洛克请求的眼神。
　　直到王子再次吼出一个名字，整个大厅瞬间寂静无声。
　　“巴德尔——”
　　醉酒的王子四处寻找着，他完全没有发觉整个大厅安静得是那样可怕，正在咀嚼食物的海尼尔抬着牙齿不敢落下。
　　“巴德尔——”
　　他没有看见那个身影，巴德尔从不缺席晚宴，他总是热情地为所有人演奏鲁特琴。
　　“巴……德尔……在哪……？”
　　王子狠狠地揉了揉双眼，他依旧无法看清眼前的任何事物，他的脑子被一桶桶蜜酒搅得一塌糊涂。
　　众人逐渐怒不可遏，他竟然还有脸提这个名字！
　　明明他就是凶手！
　　他杀害了光明神巴德尔！
　　但他们没有胆子敢在众神之父面前指认他的儿子，即便是最不起眼的养子。
　　“……你看见巴德尔了吗？”王子急切地向桌上的众人问道，“你们看见……巴德尔了吗？”
　　王子没有注意到矮人布洛克已经站在了他身后，大声向他质问道：“谋杀手足，要付出什么代价？”
　　王子应声回头死死盯着矮人，他甚至没有听清楚这个矮人刚才冲他吼了一句什么。
　　“你这肮脏的侏儒……”
　　“轮到你付出代价了！”
　　王子还欲狡辩，但有人用力拉住了他的左臂，随即又被人扯住右手，接下来是肩膀，他觉得身体越来越重、站立不稳，一下子仰倒在地。
　　恐慌让他不住地挣扎，但有人直接踩住了他的手臂和双腿上。布洛克，肮脏的侏儒，坐在他胸口上，摸出了一根细针与泛着白光的银线。
　　愤怒的众人将布洛克与王子团团围住。
　　仍坐在原位上的人不多。
　　提尔只是站起了身。
　　霍德尔沉默地缩在座位上，凭着极好的听力判断发生的一切。
　　Thor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在喧闹中，他听到了王子痛苦的叫喊声，一只熟悉的手伸出人群，向他的方位伸来。他抬眼看了看众神之父，扫了一眼他座椅后面被侍卫恭敬捧着的永恒之枪，伟大又无可匹敌雷霆之神第一次深深感到原来世间还存在着这样的绝望。
　　王子声音越来越小，淹没在众人的怒骂斥责之中，直到最后王子再无法发声，Thor除了狂乱的心跳外，他都没有动过半分。
　　众人突然散开来，布洛克也一步一步倒退、直到退出人群，转身迅速离开了宫殿，那样子像是在逃跑。
　　王子精疲力尽，撑起身体手臂不住发抖，整张脸都刺痛非常。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满是鲜血，流到脖子上，在昂贵的宫殿地板上汇成一滩血洼。
　　王子一边站起身，一边摸索自己的嘴唇，感受着那上面发生了什么，逐渐地，他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开始抓挠自己的脸颊。
　　他无法开口——
　　我无法开口——我无法开口！！！
　　不知是谁笑了第一声。
　　像一把刀子轻松划开一张悬挂的布幔一般。
　　随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越来越多的刀子落下，布幔被撕扯成了看不出原样的碎片。
　　讥讽地笑声回荡在宫殿大厅内。
　　王子颤抖着，迫切地环顾四周，他看向Thor，Thor早已紧闭双眼。他看向霍德尔，霍德尔咬着嘴唇，在座椅上忍耐着。他看向提尔，提尔不屑一顾。他看向——众神之父——
　　众神之父缓慢站起，转身离开了，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王子的心被彻底揉碎了，他没有忍住，一眨眼，绿色眼眸中就落下一滴泪。
　　没有众神之父在场，众人更加肆无忌惮，推搡着他，嘲笑着他，有人抹了一把他脸上和了眼泪的鲜血，放在他眼前逼他看，然后又把血抹回他作为王子的华服上。
　　王子拼尽全力逃出了金宫，唯有血迹追随着他的脚步。
　　Tom如同溺水后得救一般从床上挣扎起身。他慌张地摸着自己的脸，没有伤口，只有满脸的眼泪，淋湿了枕头。
　　他靠在床边，不住喘气，久久没能平复过来。
　　“咚、咚。”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房门一被打开，菲雅的声音立刻窜了进来，她的愉快是那么的不合时宜：“早上好——！Loki让我来告诉……欸，Tom，你没事吧！？”
　　Tom用手背仓促地抹了抹脸，想必自己的形象一定非常糟糕。
　　“你没有睡好吗？怎么会这样？是有什么……”
　　“菲雅——我，我很好。你继续说下去吧。Lo……他要告诉我什么？”
　　“…………你忘了吗，Loki说你和他今天要出去呢，让我来提醒你记得起床准备，他大概半个小时后在门厅等你。”
　　“好。”
　　Tom没有理会菲雅的一脸关切，迅速关上了门，走到洗漱台前用力地洗了把脸，喝了蜜酒的不是他，他的思维非常清晰。
　　昨天那场梦境里，他遇到一个狼人。后来梦见了……Loki……那是他的记忆吗？还是我自己梦境里的妄想？太真实了，他没有任何理由觉得那只是单纯的梦。
　　自己接近了Loki，受了什么神灵的影响，就真的梦见了Loki的过去？还是说，自己的潜意识里已经彻底默认自己是诡计之神的信徒了？
　　他不认为应该直接询问Loki关于这段记忆的事情，痛苦得让Tom觉得难以启齿，他不想再去勾起Loki的回忆，如今的Loki是如此开朗与阳光，Tom绝不会主动去打破这一层表象。
　　他希望Loki永远快乐。
　　他整理好心情，将梦里看到的一切全部收藏在心里的那个角落最里面的位置。不自觉走到房间一角的桌上，拿起了什么，揣在兜里。
　　准备好了。
　　Tom打开门向门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