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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城楼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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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亲自去咸福宫一探究竟,可没抵过姜禾再三劝阻,我毕竟怀着身子,为了我腹中胎儿着想,到底还是作罢了。
我便想等周赴来跟我说说此事经由,可直等到夜深也不见他人影,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醒来时两旁空空,心里蓦然感到一阵虚浮。
妍儿对我说,皇上暂且禁了容妃的足,按嫔位的仪制下葬傅湘,对外称其为病逝,追封静嫔。
我虽心绪不宁,却不得不到东宫解决一些人,处理一些事。
灵汀香是由内务府送来,东宫中接手的人也不少,那日给漠儿送去脊骨汤的是年年,但煲汤之人是御膳房的邓唐,故此可怀疑之人多不胜数。
唯一能确定的是,漠儿发病之事绝非意外。
我把东宫上下人等齐齐召至正殿:“本宫已然查得太子之病乃人为之过,本宫虽暂且不知是何人所为,但可以肯定凶手便是尔等中的一个。若有人检举真凶,赏赐千金;但若知情不报,则视为同谋,以同罪论处!”
我缓缓坐下,扫视跪着的一众宫人:“你们可有话说?”
整个大殿内,鸦雀无声。
我肃然道:“你们也可回去好好想想,平日里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但有端倪,即刻来禀,且先退下吧。”
众人齐齐告退,哗然间散去。
殿中一空,我心里也变得苍茫起来。
漠儿隐约晓得了宫中发生之事,不安地在我身旁蹭蹭:“母后近日面色总不大好,是不是夜里难眠之故?要不儿臣去母后宫里陪母后一块睡吧。”
我甚感宽慰:“母后没事,漠儿不必担心,等过段时日宫里太平了,母后再带你去游园赏花。”
漠儿两眼一亮,喜滋滋地道了声好。
我偏头瞧向年年,“你的手怎么了?”
漠儿一怔,年年下意识扯了扯衣袖:“谢娘娘关心,奴婢做活时不慎扭着了,并无大碍。”
“你不像是那么不小心的人,”我再对岁岁道,“你来说,如实禀报,若有一字虚言,本宫定不轻饶。”
岁岁只得匆匆上前来:“是,娘娘,年年她…她是…挨了打了。”
我等着她说下去。
岁岁怯怯道:“前日锦竹犯了错,谷嬷嬷大动肝火,要罚她去慎刑司,年年好意为她求情,被谷嬷嬷一并罚去端水盆,已然弄伤了手腕。岂知昨日锦竹不知是发了什么疯,竟恩将仇报,在背后使坏,趁年年不注意推了她一把,害得年年连人带盆跌了个大跤,手腕肿起个大包,遮都遮不住。”
她越说越激动,很是义愤填膺。
我再望向年年:“是如此吗?”
年年轻一点头,却道:“娘娘何需过问这样的小事。”
我淡淡道:“你可知锦竹为何恩将仇报?”
定是有人蓄意构陷。
年年道:“原是一桩误会罢了。”
我问:“什么误会?”
年年知是避不过,便道:“奴婢向谷嬷嬷求情时,锦竹并不在场,事后有人对她说谷嬷嬷原不过是想骂她两句出出气,奴婢却煽风点火,力求谷嬷嬷严惩不贷,害她被罚去干粗重活儿,成了个粗使丫鬟。”
岁岁补充道:“那锦竹因是时常在太子殿下跟前露脸的,原还有几分娇气,如今整日不是在厨房里生火、烧水,便是在后院搬搬抬抬,心中自是不甘,可谁也想不到,她会记恨上年年,而非是谷嬷…”
年年不动声色地盯了她一眼,她缩了缩脖子,便不再往下说了。
我一面整理漠儿的衣襟一面道:“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理好便督促他去读书。
漠儿一副还想听故事的好奇模样:“原是儿臣宫里出的事,儿臣理应弄清楚事件原委。”又倚在我腿边撒娇,“等了解了来龙去脉,儿臣一定回屋专心念书。”
我本是觉着漠儿身份贵重,年纪又还小,这些个琐事他不需要知道,也不会明白,但看他神色颇为关心,尤其是对于年年,瞧见她手腕红肿时,先是震惊,后隐隐有些恼怒,似还夹杂了些心疼与怜惜。
想来我若执意要他此刻便去读书,他也沉不下心来。我只好同意他留下,漠儿大喜过望,紧挨在我身旁,又道:“母后待儿臣最好了。”
我莞尔一笑,心里却有些无奈。
目光回到年年跟岁岁身上,她俩皆为漠儿的贴身侍婢,所享之待遇自与别个不同,那锦竹既能在漠儿跟前露脸,想来也是个模样周正,或有几分姿色的年轻丫头,难免对年年跟岁岁生出些取而代之之心。至于那谷嬷嬷,毕竟是个有一定岁数的半老徐娘了,锦竹自不会在心里比个什么。便有怨,也不会深怨。
在年年跟岁岁之间,到底是性子沉稳、行事周到的年年更得漠儿欢心,但在锦竹那类人的眼中,则是心机深沉,城府深重。反倒是天真无邪、粗枝大叶的岁岁,不易招惹他人嫉恨。
我再把谷嬷嬷也叫上来,问之详情,却与年年跟岁岁所描述的有些出入,总归是把自个儿摘了干净。
她道:“锦竹那小蹄子一贯眼高手低,轻浮怠慢,仗着模样俊俏些,便深以为自己与别个不同,巴巴地盼着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眉头一皱,谷嬷嬷顿觉嘴快,忙又道:“岂不知皇后娘娘才是当世唯一的凤凰,她那点小颜小色,便是连方寸之地也占不上。”
我一摆手道:“奉承之言不必多说。”
谷嬷嬷立刻一躬身:“奴婢遵命,”再直起身道,“锦竹那日怠工卸责,奴婢身为东宫的掌事嬷嬷,自不能任其偷懒耍滑,不过严词批评了她几句,岂料她非但不认错悔改,还当众顶撞奴婢,奴婢一时气急,命人拉她去慎刑司,原不过是吓吓她,使她得些教训,宫门都没出便又差人给她送回来了。哪知这蹄子竟这般的不识好歹,安分不到两日便又生事端,奴婢岂能容她继续留在东宫伺候太子殿下,这才将她逐出去了。”
那她以后的日子,怕不会好过。
我肃然道:“本宫与太子跟前,注意你的言辞。”
左一个蹄子右一个小蹄子的,由此也可见这谷嬷嬷是有多不待见锦竹那丫头了。
谷嬷嬷猛打了个哆嗦,再躬身道:“奴婢知错,请皇后娘娘息怒。”
我饮了口茶润喉,再对年年道:“这么个气量狭小的浅薄丫头,你何必为她求情。”
年年平心静气道:“锦竹灵巧心细,平日里侍奉太子殿下从未行差踏错,只一回,也并非大错,奴婢不过是凭良心说几句公道话罢了。”
“哦?”我瞥了眼谷嬷嬷,“不知锦竹犯的什么错,竟惹得谷嬷嬷大发雷霆,连为之求情者,也要一并罚处。”
谷嬷嬷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开恩!”
我不觉笑道:“本宫尚且不知此事由头,如何开恩?”再望向年年。
年年低着头道:“锦竹只是说错了一句话。”
我挑了挑眉,年年神色不变地顿住,谷嬷嬷瑟瑟发抖,漠儿攥紧了我衣袍一角,岁岁脸色变幻。偌大的正殿内出离的寂静,殿外的雀啼声格外清脆。
“她说,寝殿内怎么没了香气。”
谷嬷嬷像个枯死的藤木般僵住。
过后我问年年:“这般遭人误解,平白地惹祸上身,你心里不会不好受么?”
年年坦然道:“回娘娘话,奴婢惯了。”
我打量她波澜不惊的神态,淡淡道:“锦竹离了东宫,日后定抬不起头来,难有出路。虽是谷嬷嬷下的令,但她满心怨恨的,恐怕还是你。”
年年道:“奴婢明白。”
我定定地望着她,片刻后道:“本宫会让人给你送瓶祛瘀消肿的药来,你毕竟是贴身伺候太子的人,若有不便,怕会伺候不周。”
年年福了福身:“谢皇后娘娘恩赐。”
我没留下陪漠儿用晚膳,因为实在没有胃口,回永乐宫的途中,我观望两旁的殿宇和檐上灰瓦,心里只觉得沉闷。周赴想是不会到永乐宫来,我回去了也不过独守空房,有何意味。于是我命小薛子调转方向,引凤辇来到城楼之下。
我想去看看高处的风景。
再过两日,便是周勉抵京之期,不知他如今变作了什么样,会不会成了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之人。
我觉着应是不会的,他那样爱洁,便是饱经风霜,骨子里的品性也不会变。我一直盼着他回来,更确切地说,我从一开始就不想他走,我希望他活得比我好。
我愿他逢凶化吉,得一知己,厮守终生。
只是他至今未有续弦,也不曾听闻他有意再娶或是纳妾。
“娘娘在想什么?”
我好容易攀上城楼,才吹了没多久的风,身后便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我转头望向来人,惊奇道:“赵昭仪?”
赵予晴盈盈一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许她免礼后,她竟解下自身的斗篷给我披上,“娘娘千金贵体,还是有身子的人,可万不能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