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自然死亡调查局》南山客卿

1、初来乍到

　　晋江文学城/南山客卿
　　2025/12/7
　　*
　　砰--
　　捅破天际的一声巨响。

　　车速陡然骤减，司机惊慌地猛打方向盘，车子失控地在马路上晃动，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刺的人耳膜疼。

　　“喂！”苗晓身体跟车子摇摆不定，发声间，牙齿磕了磕脆弱的下唇，双手牢牢抓住前排椅背。

　　若不是有安全带勒着，她此刻就像个随时会飞出去的不倒翁。
　　“你会不会开车！”她怒吼。

　　扭曲前行的出租车跟她的尾音同时斜停在路边，苗晓松开手，前倾的身体又稳稳地掼回去，贴紧椅背。
　　魂也归了位。

　　“车出问题了。”出租车司机急匆匆撂句话，下车检查。

　　苗晓粗喘几声，也跟着下车。

　　九月初，天空飘下细密的雨丝。

　　从车底升腾而上的白色烟雾，跟冰凉清透的雨混在一起，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苗晓挥手驱赶，湿润的舌尖轻刮下唇痛处。
　　轻飘飘的雨打着她卷翘的睫毛，她眨几下，眯起眼，秀气的眉头拧紧，扯着眉心跟着上移。
　　“怎么回事？还能走吗？”

　　跪在地上俯身检查的司机，站起说：“车胎爆了，怎么走啊。”

　　语气颇带些怨，肉疼道：“我还要花钱找人拖车，这荒郊野岭的，连个修车的地都没有。”

　　“别赖我。”苗晓忙抬手，撇清关系，“我就是个无辜的乘客，打车钱我一分不少，我赶时间，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说罢，她从运动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开导航，离目的地不到两公里，可以直接走路去。

　　司机愁容满脸，唉声叹气，打电话联系人。

　　苗晓扫完车费，又多付二十块，拿走司机的伞。
　　雨是从她下飞机后开始落的，机场内打车，她就没顾得上买。

　　很快，她拿好行李，跟着导航往前走。

　　天幕灰沉沉的，雨有愈下愈急的趋势。

　　她一手执伞，另一只手拖行李箱，缓步走着。
　　五分钟后，手机在兜里震响，她停下，松开行李箱，换只手拿伞。

　　掏出手机，低头看着屏幕上熟悉的来电人，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
　　接听。

　　对方的大嗓门从侧边的听筒传出，细雨消弭些许音量，说话声被笼罩在伞内。

　　“晓晓，你到了没有？那边怎么样？你见到那些奇人了吗？”

　　语气十分激动，“我跟你说，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在调查局一定要好好学，听领导的话。”

　　苗晓被吵得直撇嘴，伸长胳膊把手机拿远，余光微斜，抬腿勾住即将下滑的行李箱。

　　正想顺势坐下，看见行李箱上的雨水，放弃，站直，把行李箱夹在腿间。

　　“我亲爱的爸爸，现在是下午三点半，你从早上到现在总共给我打了二十七通电话。”
　　“你够了啊。”
　　“不就是报个到吗？你至于这么激动？”

　　电话那头还在叽里呱啦地说。
　　她无心听，抿唇，拢紧掌心夹住伞柄，把手机塞过去，用拇指和食指捏着。

　　空出来的那只手，把双肩包的背带往上提了提，接着低下头，倾斜左脚抵住行李箱，右脚闲闲地去够一颗遗落在路边，不规则的小石子。
　　踩在脚底，来回滚动，摩擦出细小的沙沙声。

　　地面被雨水洗刷后，干净如新，泛着令人舒适的潮湿感。

　　几秒，她微蜷起腿，脚尖用力把石子往前踢。

　　骨碌碌--
　　石子顺地面滚动前行，掉进不远处的下水道盖板缝隙中，消失不见。

　　电话那头激动的喋喋不休也就此停止。

　　她趁机抬着嗓门：“行了行了，我清楚，了解，明白，撒由那拉。”
　　“信号不好，挂啦。”

　　苗晓把挂断的手机踹回兜里。

　　捏着嗓子，摇头晃脑学老爹的话，“奇人，那里面都是奇人，很多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她头一甩，厚密的黑色波浪卷发扬起，又被风吹散些。
　　两边嘴角下撇，低声自语：“什么奇人啊，哪有灵异事件，恶鬼杀人，全都是骗小孩的。”
　　“老头活了大半辈子，竟然相信这个。”

　　她原本在市局当个小刑警也挺好，上头一纸调令，把她调到离家一千多公里的云海市。
　　满肚子委屈没处发泄。

　　但听到工资，又毫不犹豫地乐颠颠跑来报到。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还说什么办公地点是独栋别墅，出门配豪车，说得天花乱坠。
　　“要敢骗我，你们就死定了！”

　　如是想着，仅剩的不耐烦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对金钱、别墅……不，新工作的向往。

　　她弯弯眉眼抬起伞沿，四处张望，打算在去报到的间隙，欣赏一下办公地周边的环境。

　　云海，顾名思义，是一座海边城市。

　　但这在郊区，地段实在偏僻。
　　她转着脑袋环视一周，此时空旷的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怪不得司机说这地是荒郊野岭。

　　前后是看不到头的柏油马路，茂密翠绿的松柏群挺拔地伫立在左侧的路边，层层叠叠。
　　团团雾气像一块巨大的透光丝绸，挥洒而下，笼罩在轻轻摇曳的树梢。

　　右边不远处，就是大海，一望无际。

　　她把伞沿再抬高些许，丝雨淅淅沥沥，连接天与地，宛若自然形成的磨砂玻璃。
　　翻涌的浪花化身成天然颜料，泼洒出独一无二的水彩画。

　　待浪花再次涌来，她手伸到身后，指尖勾起棉卫衣的帽檐，盖在头上。

　　顺着海洋刮过来的风，比内陆城市冷许多，风灌过来，跟数根细小的针齐齐扎在脑门无甚差别。

　　“什么鬼地方。”她极其不适应地低骂。

　　抖动胳膊放下背包，反背在身前，拉开拉链掏出一张折叠的A4纸。

　　展开。
　　是一张很简单的报到证。

　　上面有她的名字，年龄，原职位，还有市局领导们的签字盖章，平时办点事推脱，连名都不肯签。

　　这张纸上却被他们像盖猪肉戳似的，盖了半张纸，签名改掉了鬼画符的坏习惯。
　　一笔一划，比小学生还工整，生怕认不出。

　　她蹙眉略扫了眼，翻到背面。

　　是黑色签字笔写的地址：宏阳省云海市龙城北路421号

　　她眉头拧得更紧，低喃最后几个字，“超自然死亡调查局。”
　　末尾落下一个很明显的黑点，应该是书写者的习惯。

　　默默记好后，她把折叠，放进装手机的兜里。

　　撩起眼，瞥见前方醒目的蓝色指路牌上，写着龙城北路四个大字，暗自吸一口气，拖着行李箱，闷头直行。

　　约莫十分钟，视线拨开高耸绿植，水泥钢筋混合物建成的房子映入眼帘。
　　一栋挨着一栋，灰白泛黄的墙面好似张张发旧变潮的宣纸，透着古朴的气息。

　　偶尔有几栋外墙刷的蓝色，绿色，大红色，在中间跳跃，扎眼。

　　苗晓咧着嘴喘息，走近，沿路的店铺门紧闭，透过玻璃能看见里面坐着三五个客人，悠闲笑谈。

　　她眼神寻找门口的门牌，在经年累月的冲刷洗涤下，锈迹斑斑，要凑很近才能完全看清数字。

　　“403，不是。”

　　“418……咦？03过后怎么是18？”她被离谱的排序惊到，不可置信地歪着脑袋。

　　这时，一道吊尖了嗓子的骂声穿过雨幕袭来。

　　“额尻你先人！”
　　“我日你亲娘！你咋还骂人呢？”
　　“额就骂！你们咋个办事嘞，查个案子都查不明白。”
　　“怎么没查明白？哪没查明白？”

　　……

　　她偏过头，寻声望去，不足百米处，站着一位矮胖的男人，他对面是一位穿大红色长袖连衣裙的女人。

　　两人站在雨中，激情对骂。

　　苗晓揪着脸，朝这两人走去。

　　想问个路。

　　她刻意提了速，那骂声听的越来越清晰，着实不堪入耳，同时也看清了两人的模样。

　　男人是个秃头，程亮的头顶被细雨击打，脑后岌岌可危的一圈稀疏头发粘黏着，一缕一缕的，像是被切了一刀又用错材料的马桶刷。

　　肥胖的脸因愤怒涨得通红，他双手不停拍打拢起的啤酒肚。

　　啪嗒--啪嗒--
　　击鼓似的，给自己加油打气。

　　相比之下，对面的女人姿态轻松许多，抿着比红鸡蛋还红的嘴唇，漾起讥讽笑意，雨水把她脸上过白的粉撕扯成不规则碎片。
　　眼尾拧起的皱纹都透着傲慢与得意。

　　中年男人与中年女人。
　　若不细听，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夫妻吵架。

　　“额闺女分明是让鬼附身。”男人口音浓重，气得边拍打肚皮边往上跳，“你们非说额闺女是跳河自尽滴。”

　　女人双手掐腰，脖子微微前倾，气势上丝毫不输，“哪有什么鬼？我看你就是想讹钱。”

　　苗晓走到跟前，微提口气，张开嘴，左右看看。
　　见两人吵得太上头，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找不到切入口，又默默闭上嘴。

　　把后滑的帽子往前拽，整颗脑袋被包裹住，只露出一张瓷白的小脸，碎发凌乱地贴在脸颊。
　　稍等半刻，弯了弯圆润的黑眸，溜进缝里，说：“请问……”

　　才吐出两个字，就听男人怒怼：“额才不上你当，你们就是捉鬼滴……”

　　捉鬼？
　　超自然死亡？

　　苗晓拧眉顿住，黑鸦鸦的羽睫低垂，暗忖几秒，心领神会般，看向女人身后。

　　抬眼。

　　一栋掉漆斑驳的老旧楼房安静地嵌在低矮的院墙内，用不同颜色石块垒成的院墙体，像是童话片里才有的。

　　可其他配置却与所谓的童话气息格格不入。

　　苗晓定定地看着，眼睛都瞠圆，期待了一路的心脏高高悬起，忽然有些呼吸不畅。

　　目光所及处，古朴的院门敞开一扇，另一扇歪斜着，要掉不掉，隔十几米，似乎能闻到腐朽发黑的木头散发出来的霉味。

　　门上用钉子钉一块崭新的不锈钢门牌，刷了绿漆。

　　门牌做的很大，生怕她瞧不见似的。

　　定睛一看。
　　白字：龙城北路421号

　　苗晓忙掏出攥得皱巴巴的纸，疾步走过去，对照纸上写的地址。

　　来回看几次。
　　没错。

　　她又后退些许，伞沿抬高，打量眼前这栋楼。

　　微黄斑驳的外墙漆掉落成片，褶皱的墙皮被雨水浸泡后，翘在空中，随时会砸落。

　　窗沿下布着蛛网和不知名鸟类的窝，窝里的鸟探出头，叽叽喳喳叫，似乎在看她。

　　苗晓呆仰头，麻木地立着，一动不动。

　　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栋看起来，不，是肯定比她年纪都大的楼，就是她以后的办公地点。

　　别墅呢？
　　豪华海景房呢？

　　风从旁边吹来，碰撞她褪几分血色的侧脸，掠过饱满的唇，吹向别处。
　　轻轻一阵，好似连带着她心也凉了。

　　她微张着泛麻的嘴，悬起的心脏啪叽一声，摔粉碎。
　　而后绝望地发出气音，“骗子，全都是骗子。”
　　“果然，要真是好事，怎么会轮到我？”

　　领导给她下了死命令，不调任，就离职，抗议，铁饭碗准没。

　　老爹兴致高昂地说把全家的荣耀都压在她一人身上，若在这发光发热，立下奇功，就给她单开一页族谱。

　　进退两难。

　　呆了会，她合上嘴，吞咽，在身后仍未停止的对骂声中，梗着脖子，脚步虚浮地侧身躲开发霉的木门。
　　往里走。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来都来了！

　　寄希望于室内奢华的装修环境，面子不行，里子总得行吧。

　　“有人在吗？”临近门口，她探身朝里喊。

　　门开着，但里面黑咕隆咚，什么都瞧不见，很安静。

　　没人应。
　　她目不转睛地窥探几秒，正准备大着胆子向前，眼睛无意间一瞥，这才看见门侧斜靠一块长条形木牌。

　　黑色，类似于黑板的材质。
　　用粉笔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大字：超自然死亡调查局

　　苗晓两眼一黑，气差点没上来。

　　这种破地方是怎么开出如此高的工资？

　　不会是忽悠人的吧？

　　她开始怀疑了。

　　极度怀疑自己是被流放过来受苦的。

　　突然想念在市局吃吃喝喝的日子，没案子的时候就搬个椅子去院里晒太阳，跟同事哈牛逼。

　　她头一次觉得市局单调的白墙和枯燥的办公环境，是如此的令人心驰神往。

　　苦着脸哼唧，憋不住，又想哭，但也不能真哭出来，太跌份儿。
　　索性先装几声，表达此刻郁闷到极点的心情。

　　“呜呜呜……”她哭丧着呜咽，声音闷进喉咙，抱着一副破罐子破摔，早死早超生的态度。
　　把收起的伞扔地上，瘪着嘴，拖着行李箱大咧咧跨步进门。

　　岂料，前脚刚进去，门哐当一声关上。

　　“啊！”
　　突如其来，苗晓吓得肩头骤然缩紧，惊恐大叫。

　　室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睁着眼，什么都瞧不见。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门板，隔音效果极好。
　　外面的对骂声丁点听不见。

　　她背对着紧闭的门，周身被黑暗紧紧包裹，一股难言的窒息感卷来，令人头皮发麻。

　　脸颊被风吹得有些僵，她鼓几下腮帮，放缓呼吸，惊吓过后，很快回过神。
　　激起职业本能。

　　握住行李箱杆的手紧了紧。

　　“谁？”接着沉声喝道：“出来，别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