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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半颗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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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早有准备,但奡沧仍旧没有想到对月娘出手,以及收购所有梦兰草的人竟然会是黛若。
当初登临神位后,为了所谓的天规将那么弱小的她独自留在阜骊山,以至于她身陷囹圄,最后误入魔族这条歧途。
奡沧无疑是亏欠的。
所以两人重逢后,他一直在竭尽所能的弥补自己对她的亏欠。
但不论是珠宝首饰,仙丹妙药,他好像总是不能真正读懂这个妹妹的心。
正如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自己产生了这么大的怨念,竟会布下重重陷阱,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所爱之人来报复自己。
在小厮的带领下,心事重重的奡沧推开了那扇雕花门扉。
隔着屏风,远处立着三道影子。
两女一男。
稍孱弱些的是黛若,她斜靠在桌案边,看起来精神不佳。负手立在对面的是姜齐,他垂头沉思,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另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也是个女子,奡沧没猜出来,正打算进去,便听她道:“我和公子先出去,你和奡沧神君好好谈谈吧……他是你的亲哥哥,血浓于水,你们好好说,他会帮你的。”
说完这话,那女子便带着姜齐从屏风的后头走了出来。
原来是清川,她竟是黛若的人!
行至奡沧跟前,清川屈膝行礼,“神君。”
她还是这样守礼,但说话的语气不卑不亢,倒不会显得媚态,反而多了几分娴静。
“黛若她……”奡沧想问问她是不是身体不适,想问问她近来可好,想问问她为何要做这些事情。
但张了嘴,想说的话却都哑在了喉咙里。
清川笑着望了望屏风后那道影子,“人都在跟前了,神君何必问我,想知道什么进去亲口问问不就知道了。你们也多年未见,我想……你应当也是有许多话想要和她说的吧。”
她说完又欠了欠身,然后便朝着另一间房间走了去。
奡沧的目光落在了姜齐的身上,期望着姜齐能对自己说上两句什么,毕竟清川是黛若的人,她向着黛若不愿对自己多说情有可原,但姜齐好歹还算和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他总该是能对自己说上两句什么的吧。
可是目光对视,姜齐的眼神格外复杂,他紧抿着下唇,最终也只是叹息着拍了拍奡沧的肩,然后跟着清川的步子进入了另一间房。
木门“吱呀”一声开启又关上,整个长廊里陷入了诡异的静谧,明明是盼望了许久想要寻找的亲人,如今近在眼前,奡沧却莫名多出了几分退意。
但门内人如何容得了他的退呢?
还不等奡沧做出反应,黛若便拂了拂袖,将横隔在两人之间的屏风撤到一边。
“哥哥怎么还不进来,莫不是怨妹妹没有到门口来亲迎你这个了不起的神君大人吧?”
黛若一张嘴,说出的话就像是夹了刺,将奡沧的心扎得生疼。
他背在身后的手掌紧握,青筋浮现,忍了又忍,才终于是压下心底的烦闷,然后迈着步子走进了室内。
“你……近来可好?”奡沧还是不太习惯这种熟稔又陌生的问候,他的脸上难得浮现了几分局促,话刚出口,喉咙里就冒出痒意,激得他掩唇咳嗽了两声才算有所缓解。
黛若脸上挂着嘲讽,唇角向下耷拉,“假客套什么呢,你若果真是关心我,我又何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
她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所以尽管说起话来夹枪带棍,奡沧也没有放在心上,反而上前为她探脉,想看看她究竟是怎么了,“你受伤了?”
可黛若没让他近身。
她一掌拍开奡沧的手,“伤了,而且伤得很重,马上就要死了!不过……黄泉路上有那个女人作伴,想来妹妹也不会太孤独,你说是吧,我的好哥哥?”
黛若的笑里带着嗜血的残忍,奡沧确信她既然能说出这番话,就一定是做过这种打算的。
可是方才清川不是说了自己能救她吗,不管她受的是什么伤,有多难医治,她是他的妹妹,他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她的呀!
何至于要搭上月娘那条无辜的命,把自己也往死路上逼呢!
奡沧心绪翻涌间,便见自己进来后便关上的房门忽然从外面被打了开。
木门“吱呀”一声,室内便多出了一双月白色的绣花鞋。
鞋面上用绿线绣着几片嫩叶,看起来清新而典雅,奡沧抬眸对上鞋子主人的脸庞,眼底满满都是惊讶。
“月娘,你……你身体恢复了?”他立马迎上前去。
但此时他才注意到,进来的月娘表情呆滞,神色木然,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好起来的样子。
而在他即将拉到月娘手臂的时候,果不其然,面前的月娘直直的绕开了他,反而朝着黛若的身旁走了去。
奡沧立马上去一把拉住了月娘,“这是怎么回事?黛若,你在月娘身上下了傀儡蛊?”
月娘还在奡沧的手下挣扎,奡沧见阻止不过,索性一记手刀劈在月娘的后颈,想要让人暂时睡过去。
毕竟他和黛若之间该说的都还没说清楚,要是这时候黛若再情绪激动一些,一不小心做出伤害月娘的事情来,他可真是左右为难了。
可眼看着他的手刀重重的落在了月娘的身上,眼神呆滞的月娘却依旧没有停住脚下的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傀儡蛊?
奡沧急得额间冒汗,他焦急的看向一旁幸灾乐祸的黛若,眼底尽是恳求,“黛若,你想要什么告诉我,能给的我都可以给你,月娘是你的嫂嫂,不要伤害她!”
“嫂嫂?”黛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扶着桌案笑得前仰后翻,“没想到我的好哥哥这么爱她呀,不过想要救她,付出了代价可不小哦,哥哥为了她当真什么都愿意?”
“你到底想要什么!”
拼命挣扎的月娘就像是一具傀儡,听不见,看不到,连疼痛也无法感知,只知道一味地朝着黛若的方向靠近。
奡沧将她牢牢箍在怀里,看向黛若的眼神难得带了几分怨气。
黛若笑意一敛,眉目之上冰霜浮现,“看来,你是真的爱惨了她呀,那不知比起你的心,她的命又能相较几何呢?奡沧,想要救她,就拿你的心来换!”
奡沧眼底的怨气瞬间退散,“你说什么?”
当初在风陵渡,被傀儡蛊操控的安儿一掌刺进他的胸腔,便是冲着他的心去的。
那时候空气中浮现出的薄雪草气息就已经让奡沧起了疑。
但黛若可是他的亲妹妹呀,他本就亏欠良多,如何还能随意的为她冠上算计自己孩子,谋图自己性命的罪名呢。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在刻意的遗忘那段记忆,就好像遗忘,就能将黛若从那些不好的猜测中剥离而出。
可是现在,黛若就站在他的面前,一如当日用平儿安儿牵制他一样,用月娘的性命威逼利诱,想要得到他的心。
她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呀!
那些沉痛的记忆就像破闸的洪水,顷刻间席卷他的全身,让他再想为黛若开脱都已是不能。
他的妹妹,那个记忆中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如今这般面目全非的呀!
她又是为何,执意要取自己的心?
难道真的就是为了要他这条命吗!
……
“因为她的心没了。”
与此同时,另一间屋子里的清川一边为姜齐倒茶,一边平静的叙述。
“当初黛若用灵珠为海阙养护肉身,却阻止不了他的衰老,为了不让海阙死亡,她用灵珠从梁愿那里换取了一个救海阙的办法。但那不是一个好法子,他要黛若把自己的心换给海阙。”
接过清川递到手边的茶盏,姜齐放在了一边,“为什么要让黛若把心给海阙呢,据我所知,薄雪草的元灵似乎并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功效吧?”
黛若于修炼一途上较之旁人本就更加不容易,所以要说她习得了什么精妙绝伦的功法也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说,究竟是什么原因会用到她的心脏?
清川推开窗,让夜里的凉风吹进室内。
她淡淡道:“薄雪草元灵确实没有这个功效,有这能力的是黛若。唯有黛若。”
当初盗取灵珠以后,这灵珠便一直由黛若保管。
黛若非仙非魔,乃是天生地长的灵草化身,所以灵珠放在她的身上可谓是有利无害。
而经过灵珠长时间的浸养,黛若自然而然也就携带上了灵珠的灵气,只是她是双生草中弱的那一株,所以吸纳的灵气并不能被她炼化,而是盘踞在了她的丹田里。
海阙失了魔骨,相当于大厦失了梁柱,倾覆不过早晚之事。
想要活命,就必须为他源源不断的提供灵气,切这灵气还不能与他的本源之力相互排斥。
所以选来选去,最为合适的就是黛若身体里的那抹灵珠之力。
梁愿告诉黛若,让她将丹田之中的灵珠之力全都转移到自己的心脏里,然后再将自己的心脏换给海阙。
这样,海阙就拥有了一个可以为他源源不断的提供灵力的器皿,既不会和他排斥损耗肉身,又不会枯竭伤他性命。
只是黛若会变得虚弱一些而已。
只要心脏安在,她也仅仅就是变得虚弱。
姜齐问道:“所以海阙现在还活着?”
清川点了点头,复又摇头:“活了,但又死了。梁愿摆了黛若一道。”
梁愿给的办法自然是没有错处的,但他却没有告诉黛若,魔族的魔骨只要原身不死,即便剖出来给了别人,也会在日复一日的修养中重新在主人的身体里面长出来。
也就是说,海阙若是不死,那他当初将魔骨交出去的行为无疑是竹篮打水。
复兴魔族是他此一生的执念,他又怎么可能任由自己成为这临门一脚上的绊脚石呢。
所以黛若将心换到海阙的身体里后,海阙当即便自刎了。
鲜血喷洒在黛若的脸上,血是热的,但她的一颗心却是冰冷至极。
她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死在了另一个人的胸膛里。
清川看着姜齐说道:“梁愿早知会有如此结果的。他知道黛若对他心存不满已久,且总是有意无意的给他使绊子,所以为了扫清一切阻拦他的障碍,他便想出了这条毒计,既可以骗取灵珠,又可以兵不血刃的杀死黛若。”
他就是一条毒蛇。
夜风吹散了茶盏里的热气,姜齐端起杯子饮了一大口,“失了心,草灵便无法再储蓄灵力,所以黛若才变得这么虚弱,甚至要不了多久便会灵力枯竭致死。可是奡沧也是草灵,即便他成了神,法力高超,但也无法改变他也需要依靠心来储蓄灵力的这一事实。所以黛若想要奡沧的心,难不成是想要奡沧一命换一命,牺牲自己去救她?”
清川说道:“并非是只有这一个办法。”
并蒂而生的灵草在化形之前是共用的一棵草根,他们吸收着同一片根系所传输出来的灵力,所以即便是后来修炼化形变成了两个独立的人,他们的灵力也是完全相容的。
奡沧是神,失了一颗心会死,但若只是失了半颗,对他却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而黛若得了半颗心脏,虽然不会恢复如初,但至少也不会再死。
所以,一心二用,是他们目前的最优解。
姜齐搁下手里的茶盏,“只不知,他是否愿意?”
清川身上有些凉了,她关上窗,但这时忽然“咻”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穿破窗户上的宣纸闯进了室内,直冲姜齐而去。
姜齐眉头一挑,察觉到来的东西带着自己身上的气息,手一扬便轻松的将其接了下来。
“这是……你的传信符!”清川看清姜齐手里的东西后,顿时大惊失色。
姜齐的传信符只在风陵渡的时候给过清川,那时候他尚且不知清川的真实身份,所以为了防止她受到伤害,特意给了她一张传信符,以便她及时与自己联系。
而那张传信符清川自然是没有用的,因为刚一到手,就有人从她手里将这符纸拿了去。
“是梁愿,他来醉花巷了!”拿走传信符的人正是梁愿。
这个节骨眼上,按理来讲他应该好端端的留在幽都山等着姜齐上门才对,怎么会突然耐不住性子的又跑到这醉花巷来?
清川不解,但见姜齐在看完传信符上留下的内容后凝重的神色,也知晓这人估计来者不善。
“他说了什么?”
姜齐看完传信符上的内容后,金黄色的符纸在他的掌心燃烧殆尽,他手掌一翻,灰烬从他的手里倾泻而下。
“我得去会会他。”
这边的谈论止于姜齐的出门,而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却正吵得激烈——
“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发生的事情全都已经发生了,说再多也不会让所有的事情重头再来!当初飞升成神后你没来找过我,是海阙给了我第二条命,幽都山才是我的家,所以这些都是你欠我的!你合该用你的命来补偿我!”
奡沧一双眼憋得通红。
原来黛若竟一直是这样想的吗,她对自己的恨意竟如此之深,深到恨不得要了自己这条命的程度!
“我可以把心给你!”奡沧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强装镇定的注视着黛若说道,“如你所说,我欠你的,把命抵给你便是,可是稚子何辜,月娘何辜?他们都是无辜之人,平儿安儿已死,我已无力再阻拦什么,可月娘你却不能再伤她分毫了!你将梦兰草给我,只要她好起来,我立马便将心剖出来给你!”
这是奡沧最后的让步了。
他的命丢了也就丢了,可是月娘一个凡人,一生也不过几十年光景,这么点时间对于奡沧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
但也就是这么点时间,自己没能让她过上什么安生日子也就罢了,竟还将她卷入了这么多的无妄之灾中。
他实在是对不起她。
妹妹他是要救的,他不可能仍由这唯一的妹妹死在他的面前,所以,在他把命换给黛若之前,至少要先将月娘给安顿好。
可黛若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说得好听,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我把东西给你,你救了她,那时候你还能安心将心给我?我看起来就那么像个傻子!”
“我没有骗你——”奡沧的话被打断。
“你不要再说了!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我早就知道什么疼爱、怜惜、羞愧全都是狗屁,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救我,我也压根儿就没想过活!”
“不是这样的!”
奡沧想要解释,但此时怀中拼命挣扎的月娘忽然没了动静,他心头一惊,一股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月娘!”
怀里的人从呆滞变得僵硬不过一瞬,眨眼之间,月娘便在奡沧的眼前变成了一具木偶人。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月娘你醒醒,你看看我!怎么会这样!”奡沧跌坐在地上,他抬手抚摸着木偶人的脸庞,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争先恐后的流出,“怎么会这样!黛若,我没有骗你,我会把心给你的,我现在就给你,放了月娘,求你放了她吧,她是无辜的啊!我现在就把心剖给你!”
奡沧泣不成声的幻出一把匕首,然后毫不迟疑的刺向自己的胸膛,可黛若却一挥衣袖将他手里的匕首打在了地上。
“晚了!”黛若笑得癫狂,“早就晚了!从你抛弃我的那一刻就晚了!”
她心里是怀着希冀的,渴望着她的哥哥能义无反顾的冲过来抱紧她,然后救她!
她是有过这样大胆的希冀的!
可是相较于这点小小的希冀,她心里更多的还是怀疑、怨怼、敏感,愤恨!
所以从头到尾,她做的都是最坏的打算,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报复奡沧。
“你对我的好都是假的,你在骗我,和其他人一样骗我,我讨厌你们所有人!喜欢这具木偶人吗,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给你的礼物啊!我的好哥哥,这世界上可不止你会骗人,你对我的好是假的,可你绝对想不到自己真心想给的爱也会给错人吧!”
看着黛若面目扭曲的摸样,奡沧眼里的泪都忘了流出,“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的爱给错了人?
他爱的人是月娘,月娘出生在玉蟾山,从小便在玉蟾山上长大。
她有父有母,还有远亲,当初姜齐等人初到玉蟾山,便是他跟着月娘省亲刚回。
月娘就是月娘,是他在山间路过,一见倾心的月娘啊。
他怎么会爱错人?
“哈哈哈哈……”黛若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朝着奡沧靠近,最后又一屁股跌坐在了奡沧的身旁,“什么意思?你不妨再好好看看你手里抱着的这具木偶呢?”
奡沧抱着木偶的双手一紧,恐惧像是无孔不入的细针,从四面八方扎进了他的血肉。
他不敢看,但又抑制不住的将目光落在木偶的脸上。
木偶看起来很精致,它的眉眼之间甚至能看出月娘十成十的神韵。
顺着颚角往下,连接在一起的是一串拼接的木头身躯,拼接的位置做得十分细致,所以即便是木偶人,也能行动的相当灵活。
奡沧的眼神在木偶人的身上一寸寸流转,忽然,他在木偶后背的位置发现了一抹古怪的白!
他猛地将木偶人翻转了过去,待看清那抹嵌在木偶人脊梁上的白是什么的时候,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奡沧也没忍住大惊失色的将怀里的人偶扔得老远。
“那是……那是!那是?”
奡沧知道了,但又不敢相信,他抓住黛若的手臂,迫切的想从她的嘴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可击溃他的心理防线本就是黛若的目的,她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与自己所求背道而驰?
所以她将奡沧仍在地上的木偶人捡起,然后把木偶背后的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一根骨头,一根人的骨头。
黛若将那骨头揽在怀里,颇有几分眷恋,“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是一个木偶人变的,你可知为何?”
奡沧失神的摇头,他不想听,也惧怕听到那个答案!
可是黛若怎么会如他所愿,她不顾奡沧的抗拒接着说道:“因为当初在做这个木偶人的时候,我亲手剔了我的骨,放了我的血,然后用我的精血骨肉为你量身定做了这个好妻子呀!”
化作月娘的木偶人身体里带着黛若的血肉骨髓,所以才会才第一次与奡沧相见的时候,让奡沧一见如故。
那种相见便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感觉,他一直误以为是情动,但现在看来,那不过是血脉之间的牵引罢了。
可是既然月娘只是黛若的一个骗局,那她应该早就知道这些年自己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她的呀。
奡沧渴望着团聚,即便已经有了月娘,有了新的家,可黛若始终是他不可割舍的家人。
所以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她。
可是她早知道这些,却还是苦守着那些恨,连一点点补救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吗?
但当初,他确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修得神魂后,他便直接感应天召,飞升九重天,根本就没有机会将黛若也一并带上。
而且黛若彼时还是一株连化形都尚且不能的灵草,就算侥幸将其带回了佛界,她也会因为承受不了佛界的强盛灵气而筋脉寸断的。
归根结底,或许这就是命,天命要他兄妹二人此生都不得善终!
奡沧的泪水再次涌现,但唇边却浮现出笑容,他仰头似笑似哭,空气中都隐约夹杂了几分苦味。
他将被黛若打飞了的匕首重新捡了起来,“我把心给你,从今往后,便不再欠你什么了……”
利刃划破胸腔,黛若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殆尽,她的眼眶倏地通红,但或许是心里还憋着口气,所以迟迟不见眼泪落下来。
奡沧也没期望着能再从黛若的嘴里听到什么话,他转动手腕,眼看着一颗心就要从胸腔里剜出来。
突然,紧闭的房门被人“哐当”一声打了开。
“神君且慢!”
冲进来的是清川。
她神色焦急的提着裙摆冲了进来,然后扑倒在奡沧的面前,“神君听我一言,黛若如今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一颗心给了她无法适应也是徒劳,届时你二人都殒命于此实在是得不偿失。所以你给她半颗心就好了,半颗心于你损伤不大,于黛若也可保住性命,如此两全其美你二人都不至身死,嫌隙若消,往后你们又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呀!”
奡沧的视线从清川身上移到黛若的脸上,但黛若连对视一眼也不肯,立马便转过头,留给了奡沧一个侧影。
奡沧苦笑,继续转动手柄,清川猛地拽住奡沧的手腕,与此同时又拉了拉黛若的衣袖,“何至于此啊!”
可清川根本就拉不住奡沧,那柄匕首依旧在奡沧的胸膛里缓缓转动,血肉撕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黛若,神君是爱你的,你万不可因一时的气恼而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他可是你的亲哥哥呀!”清川焦急得晃动黛若的肩膀。
黛若双手握拳,尖利的指甲几乎刺穿她的手心,直至紧咬的口腔里传来浓烈的血腥味,她才哑着声音说了句,“我要半颗心!”
利刃转动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瞬半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便被奡沧从胸膛里剜了出来。
鲜血溅射在三人的脸上,清川立马用灵力将半颗心包裹了起来,“黛若,快!”
黛若看着清川捧到眼前的心脏,干涸的眼眶里终于变得湿润,她抬眸望向奡沧,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那个对自己一向温声细语的哥哥,嘴里吐出一串冰可刺骨的诀别词。
“你我兄妹情分,至此分明!”
想说出口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夜风从屋外灌入,高大的身影悄然离去,黛若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她仰天长泣哭得肝肠寸断,“哥哥!”
可惜,那个人恐怕此生都不会再回应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