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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57章 悬匾纳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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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一点不错。”严暮云摇头叹息,眼角滑落泪水,“她在国公府最艰难之时,仍接受了这赐婚。小小年纪,明知可能随我一同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却毫无怨悔。我曾许诺娶她、护她一世安康,终究还是疏忽了。”
他伸手指向前方,语带哽咽:“这间屋子,我低头闭眼,处处皆是她的身影;可一抬头睁眼,却再无踪迹。唯有这杯中物,能乱我神志,让我再见她一面,心中的愧疚,也才能稍稍减轻几分。”
喻烟晚望着昔日叱咤临安的小国公爷,如今却在此泣不成声,心中不忍,又添几分怜惜。
他也不过是个凡人,一个将至亲离去的责任尽数扛在肩上的血肉之躯。
在丧礼上,众目睽睽,严暮云必须表现的极为镇定,让世人相信他并未因娘子的离世而颓丧,让世人觉得赵雨晴不是小国公的软肋。
严暮云的心痛,只能留在这方小院儿之中。
即便坚如磐石,亦有温热之心。
念及此,她语气温和下来:“听闻你自幼习武,十岁便随国公爷入军营历练,从擦拭兵刃到为将士煮饭,不论粗细,皆亲身经历。十三岁,严国公便带你上阵杀敌,年少英雄,胆识非凡。你见过无数将士浴血沙场,再也无法归家;你也目睹过村庄被敌铁蹄践踏,百姓流离失所,亲人永隔。”
“你想说什么?”严暮云垂头询问。
“我想说,先帝亲封的国公军,大筞国唯一准予世袭的国公封号,何等的荣耀。雨晴姐姐曾说,城外驻地军营十万国公军,之所以能心甘情愿的上沙场厮杀,是因为他们相信只要有严国公在,就能保疆土安宁。城内的百姓之所以能够在乱世之下依然安居乐业,是因为他们相信只要有国公军在,就没人敢攻进临安。”
喻烟晚顿了顿,语气微沉, “世间聚散离合,本属寻常,可黎民百姓不过求一隅安身之地,纵使泪湿衣襟,也只得拭干前行。更何况,你与这国公府,早已不止为一身一家的荣辱,而是万千人心之所系,寄托之重,你自然知道。”
喻烟晚屈膝蹲下身来,柔声劝慰道:“不论是雨晴姐姐,还是你的母亲,对她们而言,将这偌大的府邸打理得井井有条,便是她们能为大筞国尽的最深心意了。如今严国公年事已高,将来国公军的重担,便要落在你肩上。若她们在天有知见你如今这般颓丧模样,临安百姓知小国公已然一蹶不振,国公军知他们日夜期盼的小将军竟日日自怨,弃他们于不顾,又该作何感想?”
严暮云缓缓抬头,望向喻烟晚。
她眼底一如往昔,映着那份不动如山的坚定,却也藏着一抹难以言说的心疼。
只是这心疼,究竟是为他,还是为那风雨飘摇中的大筞江山,他无从得知。
他只是望着她,沉默如渊。
自始至终,严暮云再未说一字。
喻烟晚出了屋门,仿佛耗尽了全身气力,她对着梁穆低声说了一句:“照顾好他。”
梁穆欲启口相询,却未及开口,便听她轻声道:“放心,你家小国公无碍了。”
他听了这话,心中稍安,躬身一礼,谢过之后,遍匆匆入屋查看严暮云去了。
寻芳与初零早已候于门外。
寻芳心下揣测,定是严暮云出了什么变故,然而身处国公府,不便多问,只得上前禀报喻烟晚:“姑娘,初零的行囊已然备妥,马车也已备好,我们可以回家了。”
暮色渐沉,喻家于花园中布下席面,不论主仆,共聚一堂,赏月吃饭,笑语盈盈。
“来,今日特设月下之宴,专为迎初零来到喻家。”喻游鞍执杯而起,笑容温和。
满庭欢声应和,众人齐举杯盏,以示欢迎之意。
寻芳坐在初零旁边,小声道:“喻家就是这样,阖府上下关起门来,不拘身份,不分高低,每逢佳节,总是一同饮宴言欢,热热闹闹。”
初零眉眼微弯,“素闻传言,今日得见,一时竟有些难以适应。”
寻芳笑着,夹了一道菜肴放入她碗中,“无妨的,日子一久,便习惯了。尝尝这个,厨房的吴妈妈,是从金岩城跟着我们回来的。夫妇二人,一个负责掌勺,一个负责采买,不敢说是临安城唯一,但是你在喻家既能吃到江南菜,又能吃到正宗西北菜。”
“来自西北?”初零一脸诧异。
“正是。”寻芳点头,指着吴妈妈道,“这对夫妇,是在贼匪肆虐的村落中被喻大人所救。彼时二人感念深恩,执意追随,平日便在军营中为将士们准备餐食。待我们启程回临安时,他们又恳请同行,一直说着喻大人乃成大事之人,喻家仁厚待下,再无第二家能及。”
初零听罢,唇角笑意更深,轻轻颔首,似有所思。
大约便是从那一刻起,她心中悄然埋下一颗种子,此生愿随喻烟晚左右,不离不弃。
数月之后,初零渐渐习惯了喻府的起居,三名少女在府中悠然度日,每日笑语盈盈。
喻府之中,欢声不绝。
喻大娘子时常感叹,幸得寻芳与初零二人,宛若添了两个孩子,令这府邸多了几分热闹。
一日,喻烟晚正于花园中与寻芳、初零一起学做花酿,忽有小厮匆匆来报,说许标头已至门外。
烟晚听闻赶忙请许标头到园子里来。
“当家的——哈哈哈!”
许标头尚未进门,笑声已然穿廊而来。
喻烟晚抬眸浅笑, “许大哥高兴成这样,可是有什么喜事?”
许标头快步上前,双手奉上一卷官府批文,“当家的,标行新制的牌匾已然完工,官府批文也已核准无误。”
烟晚接过批文,细细阅览,眉眼间尽是欢喜,“太好了!那我们可以择个吉日将新的牌匾挂起来了。”
许标头连连颔首,“正是此理。多亏了当家的,张家标行的牌匾,总算重归旧位,扬眉吐气。”
闻言,烟晚笑意更深,转念便道:“这等喜事,自当告知父亲母亲。”
许标头拱手应声:“该当的,该当的。届时喻大人与大娘子亦须前来共贺。还请当家的示下,尚有哪些贵客需邀?我即刻回去安排妥帖。”
烟晚略一沉吟,目光微转,心下一动,遂缓缓开口:“那些商户平素我也未曾深交,不甚了解,便由你斟酌定夺即可。叶府家的小侯爷叶清予,国公府的小国公严暮云,都要去下请帖。你就以我的名义去递帖子,请他们务必抽空前来,好为了标行撑门面。”
许标头抱拳领命,转身而去。
秋意正浓,标行门前热闹非凡。
许标头立于厅前,亲自迎迓各方宾客。
按之前所说,他们挑了吉日为标行重新挂匾。
此刻,大门之上高悬一匾,红布覆其上,中央缀以朱色绣球,鲜艳夺目,寓意吉祥如意。
周木伫立门前,手执名册,一一记录来客姓名及所携贺礼。
人群熙攘,皆驻足观望,议论纷纷。
“这标行不是在此地经营多年了吗?怎的今日又重挂匾额?”一名围观男子侧身向旁人询问。
一书生打扮之人闻言淡淡一笑,道:“你有所不知。你不知道。这以前是赵家标行,如今当家的易了主,自然是要更名了。”
“哎呀,你说的不对。”对街铺子的小二也凑了过来,笑嘻嘻地插话道,“我听我家掌柜讲,这标行原是张家的产业,后来因张家小娘子嫁入赵家为妾,才改了门庭。张家小娘子生下的姑娘早逝,临终前将标行给了轩车巷的喻家,这赵家姑娘和喻家姑娘是挚友。”
说至此,小二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道:“听闻喻家姑娘文武并施,这才从赵家手中拿回了标行。”
“哦?竟有如此厉害的姑娘?”看热闹的男子一脸好奇。
小二得意一笑,打量了对方一眼,道:“您八成是外乡来的吧?这喻家姑娘的事迹,在咱们这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标行内厅之中,宾朋满座,大家笑语盈盈。
寻芳与初零二人穿梭其间,殷勤款待,忙而不乱。
严暮云与叶清予皆应约而来。
喻烟晚与叶清予虽久未谋面,但未有半分生疏。
她走到叶清予身边:“多谢你今日前来捧场。”
叶清予眉眼温润,笑意浅浅,“与我何须言谢?这一年你经历颇多,难得今日心情畅快,我自然要来凑凑热闹。”
喻烟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若他日你成了驸马,我这标行可就有驸马爷撑场面了,那还愁生意不兴隆?”
“你……这……”叶清予闻言微怔,四下环顾,“小声些,莫要胡言乱语。”
喻烟晚挑眉轻笑,“花朝节金明池,世家贵女议论纷纷的事,我怎就不能说了?”
叶清予神色正经,“不过是坊间流言罢了。”
“是是是。”喻烟晚嘴上应和,笑意却不减分毫。
叶清予正欲再言,许标头已大步走来,红光满面,喜气洋洋,“当家的,吉时将至,咱们该去揭匾了。”
标行外,周木高呼一声:“鞭炮齐鸣!红布揭开!驱邪避凶,迎祥纳福!”
话音未落,鞭炮声轰然炸响,喻烟晚与许标头一同揭下覆于匾额之上的红绸。
金漆四字赫然显现——“张家标行”。
宾客盈门,皆上前恭贺,言语间满是祝福。
礼成之后,许标头入厅设宴,款待诸宾,以表谢忱。
周木则亲自向今日襄助之人分发利市,笑颜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