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腊冬 ...

  •   谢修行此番任务是护送萧默回后山私宅,意外拿到真正的密函后他没逗留太久。

      “若有朝需萧某人殿前作证,义不容辞。”萧默送别谢修行,他弓背行礼姿态谦逊。

      小女木木跟在谢济身后,他心弦得以放松,不再担忧小女孤苦无依。

      大抵是对她多年教导,萧家女眷终非俗流之辈,亦可为民请命!

      车厢内她和谢修行气氛怪异,萧芜左右不自在。
      谢修行剑眉相敛闭目养神。

      银莲发冠嵌蓝宝精巧中透出奢华,价值千金的墨绒大氅遮蔽身形依然掩不住他的高大隽朗。

      眉弓高隆而深邃,睫羽乌密纤长,鼻梁直挺略有驼峰,薄唇淡粉呈桃色。

      仔细看他面容白净貌美,有不输女儿家的精致秀丽,亦不缺男儿郎的风流倜傥,潇洒不羁。

      怪不得人人都道他“貌赛潘安,才过子健”。

      犹桂林一枝,昆山片玉。
      就在萧芜端量他容颜并对他颇为赞赏之际,谢修行缓缓睁开冷艳疏离的鹰眼。盯她。

      眼神忒犀利了些!
      萧芜心里怵了下,挺起腰身收回看他的视线。

      果然假寐。萧芜心语。
      余光中谢修行依然看她。

      “谢卿,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扮作阿琰吗?”萧芜被盯得浑身发毛,不敢正眼瞧他,直直望那云锦帘子。

      她本不愿轻易将东宫宴一事告诉任何人,但刚刚在私宅父亲全然袒露,可见已将他视作同党,既然他们乘坐同条船,她自然没有相瞒之理。

      “为何?”谢修行瞳仁犀利渐失。

      月色浓重寒风簌簌刮得树叶婆娑起舞,枯叶经不住风势四落纷飞,山路崎岖,马车慢下速来,厢外的付决牵绳勒马,竖起两耳听厢内二人谈话。

      萧芜手捏黛蓝丝帕化身茶馆的说书先生,“这便要从去岁腊月说起......”

      酉初一刻公子萧琰被东宫侍从送回萧府,全府上下小厮丫环火速用了一个时辰将先前所备祈福之物通通撤去,亥时三刻,偌大的府宅寂寥无声,气氛压抑得骇人,所有下人站在寝殿外听候差遣,长廊熄了几盏灯笼也顾不得换上。

      寝殿中,萧默眼眶红肿,精瘦的体躯承受了莫大的丧子之痛,萧夫人更是伤心欲绝几度昏厥惊醒反复,萧芜呆鹅似的站在萧琰榻前,麻木的双瞳望着貌若熟睡的胞弟,眼泪竟怎么也流不出来。

      公子萧琰平静卧于软塌,衣冠整洁面容白净安详,着京城最好的衣匠新赶制的黛蓝锦袍质料光华却只穿了今日。明明白日里还在向她眼笑眉舒地展示自己的新衣......

      阿琰就跟平日里贪睡时一模一样,恍惚不觉他已离世。

      直到平日伺候阿琰的嬷嬷端来清素寿衣,萧芜卒然如江坝开闸血泪盈襟涕泗纵横,她跪伏在公子萧琰身前阻止嬷嬷为他换衣。
      “嬷嬷这是作甚?!”
      “小姐莫拦老奴,让公子走得体面罢!”
      “阿琰最喜欢身上的黛蓝锦袍,那衣物素净他不喜欢,端走!快端走!”

      萧芜失控呐喊,嗓音嘶哑,悲泣声不止,
      嬷嬷颇为难,眼神看向老爷以求庇护做主,萧默挥手示意嬷嬷将木托盘撤下去。
      到底是公子不喜欢?还是老爷小姐不肯接受现状?嬷嬷不情愿地端着寿衣离开。

      娘俩哭天抹泪早失了理智,萧默必须担起家主之责,阿琰之死他比任何人都门清,在天家唯一的血脉面前,独独没有破解之法。他吩咐小厮们:“北郊后山刨块地,明儿一早将公子下葬。”

      萧芜听见此话大为震惊,瞪着一双发红的眼转身看向她的好父亲,怒斥:“父亲!阿琰可是您亲儿子!鱼州祖宅的小黑病逝时您都哭了三天才埋,现刻怎会如此心狠?!连葬礼都不能为阿琰置办?到底一朝坐上高堂忘了昔日种种为民伸冤嫌弃旧日污浊?匆匆赶赶帮贼人撇清干系!让您的爱子含冤而死!天底下哪有您这般做父亲的?合该羞愧一世!”

      丫环劝阻萧芜。
      “小姐慎言。”

      萧芜冷漠轻蔑地嗤笑一声:“小姐慎言。是我该慎言还是父亲大人您慎行?难道父亲曾经疼爱木木和阿琰皆是虚无吗?”
      萧默亦不再淡定,他摊手无奈道:“你让为父如何是好?那是一般贼人吗?那是当朝太子,祁朝唯一的储君,祁帝皇后的明珠珍宝,陛下的嫡亲儿子!你想让为父殿前状告太子?谋反之罪株连九族,难道牺牲阿琰还要将萧家全族陪葬不成!”

      萧默哀泣,“木木,你告诉为父孰轻孰重?”

      夫人陈氏忽从屋外走了进来,她一袭月白长褂翩然如仙,青丝未盘发髻而是随意披散,话语掷地有声:“明日谁敢埋阿琰就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梅儿,你......唉!”萧默喟然长叹,“为阿琰办葬礼不是昭告天下东宫宴乃鸿门宴吗?太子若怪罪,萧家全族即刻人头落地。”

      “我不管。萧闻鹤,你招惹的事你想办法解决。”
      “这—我那是为百姓,哪知殿下竟自食其言。如今以阿琰之命要挟警示,把我架火上烤。”

      陈梅婴催促萧默写讣文发丧。拗不过夫人萧默丧脸去往书房,笔尖低垂墨渍晕了又晕迟迟难下笔,他揉搓纸张另起新页,还是苦苦下不了笔,这次墨滴与泪水齐齐落下,他伏案失声痛哭,不屈的脊梁终是弯了下来。

      萧芜叩门。见父亲哀戚不已,心中自然悲酸痛惜,她走到父亲身前赔礼,怪她冲动按捺不住急暴脾性出言冒犯。

      父亲没责怪她,反倒赞许她言语字字犀利射中箭靶,句句言之成理,令他赧颜汗下。

      “女儿有一计,既可让阿琰风光大葬又能避免萧家全族祸起腊冬......”

      为公子沐浴袭尸之后,陈梅婴将一块润透无暇的羊脂白玉蝉含在萧琰口中。小敛时遂了萧芜愿没换下公子那身新做的黛蓝锦袍,只在大敛时将几套浓蓝的寿衣与金银珠宝等数件陪葬品一并放入棺椁中。

      这场葬礼倾尽萧府大半家产,办得隆重声势浩大,排场富足,连太子殿下都亲临萧府吊唁。世人都道户部尚书爱女心切视千金为掌上明珠,皆怜惜千金福薄命短。

      那场丧礼萧默不肯见人,萧芜不宜明面,皆由萧夫人陈梅婴主理大局。

      萧芜吐露大堆心声,说得口干时,谢修行为她贴心倒了杯竹茶。

      灌饮竹茶,她用谢修行方才送与的丝帕擦嘴,犹如自己的物件般使的顺手。

      “东宫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那些世家公子皆命丧黄泉,唯有孟玄侥幸活了下来。想必是御史大人极力保全才免于一死,对外谎称失语居府邸苟活于世。”

      谢修行拢了拢墨绒大氅,面色沉重,思虑良久。

      天下到底皇权为大,逼得堂堂正三品股肱之臣连葬礼都得偷梁换柱不得见光!有这样的储君,祁朝哪里还有安宁之日?不幸,实属不幸也!

      难道天要亡我大祁?

      “阿芜姑娘肩负重任,复仇十磨九难,如薄冰之上行走难乎其难。”

      阿芜......
      没人这般唤过她的表字。

      “谢卿,过了明日—你我分道扬镳罢。”

      付决勒马急停,林中静谧连风都戛然而止,树叶凝固不语,短暂的沉默片刻,谢修行忽而开口:“为何?”

      他本就寡性,不屑与人为友,帮她不过利于办案。
      时日久了,他当他们是盟友,可以为了祁朝天下共赴生死。他不懂。明明才与建立起的情谊却又正浓时分离。

      “谢卿有自己的仕途,而萧芜亦有自己的路要走。”即便萧芜恋恋不舍,萧家的仇她亲手解决,不能再牵扯旁人,否则雪球越滚越大,丧命之人只多不少。

      她原以为背后是太子,顺藤蔓查出皇后,现今又知御史大夫关联,再查下去恐对谢卿不利。
      此路不通只能换条路走,“谢卿眼下春日大祀重要,不可因为萧家误事。”

      “阿芜姑娘可是有了谋算?”谢修行到底是大理寺卿,洞察人心的本事无人能敌。
      他看她的眼神里藏匿失落与不舍却不曾表露出来半分。

      “逃不过谢卿法眼。其实......我有件私事需完成,不便逗留京城。”萧芜放下茶盏,她自知依赖谢修行,贸然分开心里竟有些难受。

      谢修行勾唇浅笑,假装洒脱,他将茶盏放在身位,提起鱼草铜金茶壶微微倾斜,青绿的茶水流入盏中,暗绣鹰纹锦袍闪过一道寒光,他端起茶盏抿了口。
      “去哪?”

      萧芜清眸惊讶,那是她喝过的!
      罢了......
      “鱼州,拿回很重要的物件。然后—”萧芜没透露她打算潜入春日大祀刺杀太子的计划,此事,她一人知晓足矣。朝廷没人见过萧家大小姐,倘若她败了,即刻跳入火坑,更休想能撬开死人嘴。

      “有命活过明日再议罢!”厢外传来洪亮高亢的声音,带有怒意与气性,“那时想走便走。”
      付决挥动缰绳,骏马疾蹄,马车晃晃悠悠,一路往城中奔。

      按照他们事先的计策,马车没有往大理寺方向,也未去北街谢府,而是停在了刑部后门。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