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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太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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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桑绰站在书房外,双手撑着走廊的墙面,心生退意:“要不,改日再来?我没什么信心。”
付祁臻松开她紧握的手,放在掌心晃了晃,打趣道:“桑女侠怕了?”一边说着,一边握着她的手转了方向,慢悠悠地朝房间走去,“若你紧张,我去问父亲,他总不会瞒我这个儿子。”
桑绰轻轻摇了摇头,她并非害怕,只是担心若付容升不接受她的身份,她不愿让付祁臻在父亲与自己之间为难。
在一声叹息中,端叔突然出现唤住了两人。
“少夫人,老爷吩咐既然来了便进来吧。”说罢,又转头望向付祁臻,接着道,“少爷也一起。”
桑绰与付祁臻对视一眼,互相打气,付容升端坐在书房之内,手捧一卷经书,见两人进来,便放下书卷,对端叔说道:“你先下去吧,不准旁人进来。”
桑绰顿时愣在原地,不由得紧张起来。付祁臻则悄然捏了捏她的手心,嘴角微微上扬,正欲先开口,不料付容升却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一封信件置于桑绰面前。
“这是刘嘲兰派人查到的,我已经截下。”付容升转过身,望着架子上的一坛陈酒陷入回忆,“桑昀还好吗?还喜欢吹箫吗?”
*
午后,端叔前来传话说太后传召桑绰进宫一叙。
桑绰苦思数日,既然韶安郡主说黑衣人很像宫里宦官,那只有进宫才能查到黑衣人的一丝线索,才能搞清楚他们屡屡行刺究竟所为何事。
于是她忙让端叔给宫里回话,然后沐浴更衣,备好车驾带上灵犀就直奔皇宫。
付祁臻在马车后唤了桑绰好几声也没叫停马车,顿时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一般,追着马车追了两三条街,才被气喘吁吁的希余硬生生绑了回去。
直到端叔将太后传唤的事情告知于他,又好言哄了半晌,付祁臻这才放下心来。
“吓死我了,原来是太后传唤。”付祁臻不断抚着因害怕和失去而狂跳的心,一边暗自思忖,“我还以为……”
还以为她当了负心妇,不要他了。
一想到两人那日的亲吻,付祁臻的笑意忍都忍不住,一口气修复了好几本律法书。
端叔在旁焦急地直跺脚,冲着付祁臻喊道:“我的少爷啊,太后娘娘传唤少夫人,您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我担心什么……”
话刚说完,付祁臻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太后一直把韶安郡主当命似的疼爱,叫桑绰进宫这不是鸿门宴吗。
说不定会因付卫两家的婚事,替自家乖孙欺负桑绰。
也说不定把韶安郡主出宫遇险的锅盖在桑绰头上。
还说不定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不对,老夫人根本没有面子……说不定把对老夫人的恨移交给桑绰,给她罪受。
这这这!岂不是完蛋了!
“准备马车,我要进宫。”付祁臻着急忙慌地唤来希余,谁知端叔的话却如一盆凉水倒在了他头上,“少爷您没有官衔,随便进宫怕是不妥……”
“那怎么办!”付祁臻焦急地在府门来回张望,可他贸然进宫后患无穷,思来想去现在只有等待,万一桑绰遇险,只能依靠韶安郡主了。
另一边,桑绰正跪在地上,手持热茶恭恭敬敬地等着起身,她忍不住来回换着手指,茶水透过杯壁烫的她眉头紧蹙,倒吸一口凉气。
近日宫中有传言,付卫两家联姻背后另有隐情,太后心怀疑虑,这才命她入宫。
太后看向堂下跪在中央的小姑娘,已过半盏茶的时间,寻常人早就痛得将茶盏摔了,可她却眼眶微红依旧跪着直挺,太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些过火,正犹豫准备唤她起身,殿外的太监开口通传刘贵妃来了。
她远远望去,刘贵妃逆光而来,发上步摇随步晃动,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整个人光彩夺人,引人注目,不禁叫她回想,三十八年前她也是如此年轻,庄重又大气地踏入大殿,从此再也没有出去。
刘贵妃款步上前,盈盈施了一礼,太后尚未发话,桑绰只能双手继续捧茶,跪着向贵妃见礼。
“母后这是做什么?”刘贵妃瞥了太后一眼,未等太后回应,径直走向桑绰,长袖一挥,将那盏热茶直接泼在地上。
桑绰浑身一颤,赶忙低头,不敢再看。
太后冷哼一声道:“刘贵妃,你代掌大盛凤印不假,难道忘了哀家才是这后宫之主,此举是要骑在哀家头上?”
“臣妾不敢。”刘贵妃面不改色,浅笑道,“母后若要喝茶,臣妾为您斟茶便是。”说罢亲自倒了一杯热茶,微微施礼,太后忍着怒火,身旁嬷嬷赶忙上前接过。
“卫夫人怎么说也是付大人的儿媳,就算太后不看在付家的面子,总要给顾大人几分薄面,若知晓今日母后在此如此折磨家眷,岂不是要朝中老臣寒心?”刘贵妃声音提高几下,缓缓靠近,可桑绰听着总觉得语气不太对劲。
“臣妾是为母后着想,为陛下着想,为大盛着想,母后莫要怪罪臣妾。”
太后脸色唰得沉下:“折磨?不过是一杯茶,怎就是折磨了?”
“昔日母后选清明命二人成婚,可知京都百姓背后如何谈论?母后就算因郡主迁怒她,也该听听卫夫人的辩解,她总是无辜的。”刘贵妃气势不减,与太后直接对视,殿内寂静无声,许久后才被太监的声音打破。
“晏华!”
韶安郡主提着裙摆,也不顾给太后和贵妃请安,径直走到她身旁直接跪了下去,“没事吧。”
桑绰冲她笑笑,悄悄将手往腰后藏去,谁料韶安郡主一眼发现,拽着手腕伸到面前。
“这伤……”韶安郡主抬眼瞪着太后,“皇祖母,您这是做什么?”说罢将桑绰的掌心朝上,十指红肿一片,一两处甚至隐隐见血。
韶安郡主登时眼泪夺眶而出:“她的手本就受了重伤,若不是治疗及时,怕是一双手就废了,我知皇祖母怨她,但韶安遇险与她无关,完全是自己的过错,当时若不是她护着我,韶安早就见不着您了。”
太后面上平静,被韶安郡主这么一闹,更是生气,又见刘贵妃在旁,仍铁着脸:“哀家是太后,所说所做自有深意,你莫要插嘴。”
刘贵妃则望着那双鲜血淋漓的手,冷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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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啊晏华姐姐。”
韶安郡主一边安慰她,一边掀起她的衣袖,怎料看到那伤口,却一下怔在原地。
桑绰轻笑一声,拿布子沾了水往手上一擦,血渍竟直接被擦拭干净。
韶安郡主震惊地望着她的手,来回翻看终是知晓内情,惊讶道:“原来你与皇祖母……”
桑绰悄悄嘘了一声,她本以为太后是真的要惩罚,直至崔嬷嬷冲她使了个眼色,这才懂得是要她配合。
刘贵妃做戏也不过是想笼络她,笼络她背后的付卫两府罢了。
知晓内情的韶安郡主登时就乐了:“我就说皇祖母绝不会如此无情。”
她与太后相依为命十余载,想到过往不禁沉默,当年公主难产,郡主被驸马母亲扣下,太后屡次派人都无法顺利将她接回宫。
“听说,皇祖母吓得脸都白了,嬷嬷说再见不着我,说不准都晕倒了。”韶安郡主双手撑着下巴,陷入回忆,“在这世上,皇祖母只有我一个亲人,她自小被娇宠长大,也没见过世间冷暖,可在我父母不在之后,无论是朝中还是宫中,所有人都似变了一番模样,其实皇祖母也很可怜。”
桑绰叹了口气。
当今陛下非太后所生,他出身寒微,若不是先皇突发疾病,这龙椅断不会轮到他坐,太后带着幼小的韶安郡主将国玺天下拱手相让,才换回几十年的安稳生活,可说白了,两人根本没有什么实权,可有可无罢了。
“我同你说。”韶安郡主凑近,神秘道,“我皇祖母其实就是小孩子心性,所言所行未必有理,若你呛她两句,她知晓说不过你,便不会为难。”
顶太后的嘴,与老夫人所说不谋而合。
韶安郡主鼓励她:“相信我,若有下次你便与她辩驳,皇祖母不会生气的,何况看在付老夫人的面子上,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太后与老夫人,似乎并不和睦……”怎么看她的面子呢?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皇祖母也不与我说。”韶安郡主又拿起桑绰的手来回地看,“你忘了?那日你打碰和牌赢了皇祖母的事?”太后回宫后琢磨了半晌这个打法,还一直在笑,让她很是疑惑,“反正你信我,直管顶嘴,若出事我负责就好。”
*
桑绰知晓太后疼爱韶安郡主,可没想到疼爱到这般地步。
太后端坐上殿,手里吃着玫瑰云片糕,一改那日的威严气势,瞧着低眉安分的桑绰,懒懒地开口:“付卫两家结亲多月,这般时日也未见你有个子嗣?”
该来的终于来了,桑绰的心猛地一紧,她谨记韶安郡主的提醒,装作无辜地望向太后:“多谢太后关怀,若有好消息定会禀明太后。”
太后手中一顿,看她有几分老友的气质,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哀家好意提醒你,若无子嗣傍身,难以在后宫立足,民间亦是如此,付家三代单传,你这肚子可要争气。”
催生是吗?桑绰轻咳了两句:“太后说得是,只是晏华觉得,为人父母,须得规行矩步,努力提升自己,方能给下一代更好的环境,何况……女子承担生养之责,往往大过男性,产子更如鬼门关上走一遭,晏华还未做好准备。”
太后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忽地鼻尖一酸,她站起身,深深望了桑绰一眼:“韶安近日心情不佳,你多陪陪她,赐婚一事乃陛下所定,她若当真不愿,便是另辟一所公主府终身不嫁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