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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和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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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还有几日桑绰便能出宫,付祁臻的信件却依旧一日三封送进来,她刚看完那洋洋洒洒的一堆肉麻话,走进挽荷宫,却发现韶安郡主撑着脸在桌上连连叹气,细问之下,才知竟是宫里的几株幽客芳兰突然枯死,太后一病不起。
“幽客芳兰是母亲送给皇祖母的,既能赏玩又能治病,自母亲走后,皇祖母亲自照料,耗费大量心血才保住这最后几株,皇祖母本想单独辟出一处小院来专门安置它们,许是天意。
桑绰随韶安郡主一同为太后侍疾,望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太后,桑绰不禁心生感叹,明明前几日还很有精神地同她说话,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
太医们束手无策,一勺一勺汤药喂到太后嘴边根本咽不下去,顺着嘴角又流了出来,韶安郡主见状,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扑在太后身上,一边手忙脚乱地擦拭着那不断流出的药汤,一边泣不成声。
桑绰心急如焚,转身向太医走去:“阎太医,不如将汤药做成小药丸,或许能咽下去。”
阎钦略一思索,觉得可行,点点头带着药箱去制药了。
韶安郡主仍在痛哭,这两日陛下和刘贵妃也来探望,只坐了会便离开,得知太后是因花才病倒的,陛下脸色变得匪夷所思起来。
迷迷糊糊间,桑绰似乎看到太后的嘴唇在动,总觉得太后梦醒之间恍惚在说着什么。
韶安郡主见状赶忙噤了声,她俯下身子凑近一听,仔细分辨终是确认了。
“游鱼入水。”
桑绰疑惑,太后半梦半醒之间说出这个,定是对她极其重要。
“这是什么?御花园的游鱼吗?鱼在水中游,为何唤入水?”韶安郡主完全不知其意,只能胡乱猜测,“祖母爱花,是不是一种花的名字,快让花房的人一起找找。”
桑绰略微思索一番,还是不知其意,身边的嬷嬷是太后入宫后的心腹,细想半晌也不知此为何物。
霎时,桑绰想到一人,此人与太后是旧相识,又是死对头,若说这世上谁了解你最深,必是你的对手。
“我知道应该问谁了。”
*
付老夫人望着桌上厨房新做出来的臭豆腐,却只能闻不能吃,转过头撇着嘴直瞪付祁臻。
付祁臻闻了闻臭豆腐,正颇有心情地尝一口时,身后屋门猛地一响,吓得豆腐一抖,桑绰直直路过他,冲向老夫人。
别说付祁臻,老夫人也吓了一跳,忙主动交代:“我没吃,这碗我没吃,不信你问祁臻。”
太后危急,桑绰没有功夫在意这些,忙坐在老夫人身旁问她。
“祖母,你可知‘游鱼入水’?”
付老夫人面色一怔:“你怎么知道这个?”
桑绰心里焦急,抓着老夫人的手将太后病倒的事情告诉了她,老夫人听后沉思起来,付祁臻则注意到她的指尖。
“手怎么了?”付祁臻轻轻吹着她的指尖,面带微怒,“宫里何人给你用刑了?我找她去。”
桑绰拉住他,冲他摇了摇头:“这是我不小心伤到的,现在太后还在昏迷,郡主着急得不得了。”她说完急忙又坐回老夫人身旁,“太后始终说着这四个字,祖母可知是何意思?”
“她这纯粹是自作自受,关我何事?”老夫人收回关心的眼神,语气变得强硬,“我看今晚得让厨房多加个菜,好好庆贺。”
“祖母!祖母!”
桑绰急忙唤她,付祁臻却拉住她的手,悄悄道:“祖母这人你还不晓得,刀子嘴豆腐心,她们认识半辈子,也吵了半辈子,给她些时间吧。”
桑绰点点头,深呼口气,刚转过身却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付祁臻抱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蹭了两下,委屈的语气一下钻进她的心里。
“我都五十个时辰没有见你了。”付祁臻不舍地再次将她抱紧,桑绰也忍不住对他的想念,抓着他腰间的衣服靠在怀里,“一会儿我去劝劝祖母,你也别担心了。”
*
付老夫人一个人在房里坐着,刘妈妈端来一盘南瓜饼轻轻放在她身旁,南瓜饼的甜香瞬时充斥整个房间。
老夫人轻咬了一口,嫌弃地摇了摇头:“这么甜?掺了多少糖啊。”
刘妈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小姐。”
从青葱少艾她便陪在老夫人身旁,如今两人都头发灰白,一把年纪,也只有她才会在无人时唤老夫人一句小姐。
“小姐莫不是忘了以前最好吃糖,每次路过果子铺总要偷偷买好几袋蜜果?”
“你记错了。”老夫人笑出了声,“我平生最爱吃辣,那些蜜果子都是给……”
意识到刘妈妈的用意,老夫人噤了声也放回了南瓜饼,沉默不再说话。
“都过了几十年了,小姐还为昔日生气呢?”刘妈妈也坐在了凳子上,思绪不禁回到那时。
“当时小姐和先帝青梅竹马,已有婚约,与太后也是闺中密友,时常去夜市偷食,什么臭豆腐、辣豆干,夫人不知为此罚了小姐几回。可咱们府家世不如手握兵权的纪家,如今小姐嫁到付家,姑爷在世时极其疼爱,孩子们也都孝顺,而太后身处宫中,波谲云诡,公主驸马早逝,想来万般皆是命数。”
刘妈妈回忆道:“老奴仍旧记得,太后喜爱舞剑,常穿一身水蓝色襦裙,舞起剑来如游龙入海,矫健灵动,小姐不擅绣工,费了好些心血才绣了条鱼,这都近四十年了,答应的礼物始终未曾送出。”
老夫人不愿承认:“她做出抢人夫婿之事,我还给她做什么剑穗?”
“其实当年之事,小姐早就知晓,是那位斟酌之后的选择,与太后无关,小姐气得也只是太后不同你坦白相告。”刘妈妈叹了口气,“人活一世,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熬一熬,也就过去了,若有在意的,人也好,事也罢,其实都没那么重要,莫要因此困住自己才是。”
老夫人听了之后,望着盘中那咬了一口的南瓜饼沉思了许久。
*
桑绰回到宫里,韶安郡主见她两手空空,一脸歉意也没有说什么,继续陪在太后面前握着她的手继续给她讲各种民间趣事。
适时,阎太医送来制成的小药丸,韶安郡主一把接过,轻轻将药丸塞进太后嘴里,谁知她牙关紧闭,如何也塞不进去。
“皇祖母……”韶安郡主跪在床边,泣不成声,她手拿药丸不停哭诉,手中猛然一空,抬眼竟是付老夫人。
“我来。”老夫人接过药丸,直接上去捏住太后的双颊,俯下身子道,“真是没用,连个药都咽不下,可怜你孙女哭得眼睛核桃一般大小,等你死了,我就和陛下说,韶安这丫头留着也是无用,把她嫁的远远的,让你再也见不着。”
房内一片安静,若是平时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怕是付家满门都要没了,可太后却在众人的眼前将那药丸吞了进去,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韶安郡主一边感谢着老夫人,一边从嬷嬷口中得知两人过往,不由唏嘘起来。
原来老夫人得知太后重病后甚是担忧,不仅快马加鞭地赶来,五十年来首次下厨,给太后做她未嫁时最爱吃的藕粉桂花糖糕。
桑绰不打扰众人许久,去拿付府准备好的糕点,却发现马车前,付祁臻已经等候多时。
“你究竟何时才能回家?”
桑绰戳了戳他的脸蛋,如今太后病重,她在宫中自当侍疾,归家之日只能往后拖延,她望着付祁臻委屈巴巴的脸,伸手刮了下他的鼻梁:“你曾说过字如其人,我们每日互通三封书信,怎么还不够?”
付祁臻牵起她的手:“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要不我也寻个由头来进宫侍疾?”
桑绰笑出声:“你侍什么疾?不捣乱就行。”付祁臻又将她拥入怀里,像是用怀抱诉说着几日的思念,“那你在宫中也要每日想我。”
“我答应你。”桑绰主动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拍了拍付祁臻的脑袋,“我会像你想我一般,每日想你。”
*
太后曾告诉韶安郡主,公主幼时最爱在御花园的假山下玩耍,她便将几棵枯死的幽客芳兰放进木盒,凿了个土坑埋了进去。
“相信公主会感受到孝心,也会保佑太后和郡主您的。”桑绰安慰道,韶安郡主冲她点点头,两人刚站起身,假山后忽然闪过两个人影。
韶安郡主带她躲在身后,悄悄示意:“是刘贵妃的声音。”
她一直怀疑幽客芳兰枯死与刘贵妃有关,多次顶撞,苦于没有证据,只能不了了之,自是不愿见她。
“讨厌鬼!”
走远了,韶安郡主还不忘回头冲她挤眉,桑绰偷笑着,却从隐约传来的对话中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
“查到了……花衣令牌……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