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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涩谷事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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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31日,晚上7点,涩谷站附近】
涩谷站前全向十字路口
每年10月31日,数千名角色扮演者在此聚集,绿灯亮起时形成“人潮洪流”,被誉为“世界最繁忙十字路口”。为吸引人流,涩谷周边商业设施常在万圣节期间策划主题活动,警方会实施交通管制,并部署大量警力维持秩序。
然而今年,这里却异乎寻常地冷清。
“说什么‘担心踩踏事件’就临时取消了活动?那群家伙简直该死!”涩谷站附近一家便利店的老板,眼睛死死盯着门外空荡得诡异的街道,对着店里噤若寒蝉的员工愤怒咆哮,“他们知不知道今晚这里要损失多少钱?啊?!” 他顺手抄起一罐汽水狠狠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伴随着四溅的液体和泡沫,刺耳的咒骂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收银台后的店员吓得一哆嗦,强忍着老板的怒火,眼角的余光却似乎捕捉到有什么东西:一团模糊、扭曲的阴影,以非人的速度闪进了店内深处。诡异的是,悬挂在店门口的风铃纹丝未动。
“喂!”老板察觉到员工的分神,猛地一拍收银台,震得机器嗡嗡作响,“连你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是吗?”
“老、老板……”店员的声音发颤,惊恐地指向货架深处,“我……我刚才看见……好像有东西……像……像怪物一样爬过去……” 他使劲眨了眨眼,那东西又消失了。
“嗯?”老板不耐烦地顺着方向瞥了一眼,空荡荡的货架让他更加火冒三丈,“放屁!现在生意差得连老鼠都不来光顾,哪来的什——”
话音戛然而止。
老板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紧接着,一道刺目的血线在他腹部骤然显现,温热的鲜血失控地喷溅而出,劈头盖脸地淋了店员满头满身。
店员发出凄厉的尖叫,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连滚带爬地扑向门口。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老板的身体正沿着那道血线,缓缓地、平滑地分离成上下两截,无声地滑落在地板上,内脏与鲜血混作一团。
极致的恐惧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他猛地扭回头,用尽全身力气拉开了店门。
门外迎接他的,并非熟悉的街道,而是一张布满利齿、滴淌着粘稠涎液和鲜血的、巨大而狰狞的怪物巨口。
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将他整个吞入腹中。
……
7点45分,四面八方的人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征兆地、疯狂地涌向涩谷站附近的商业街区。原本冷清的街道瞬间被惊恐万状的人群塞满,混乱的哭喊和尖叫声撕破了夜空。
与此同时,咒术协会“窗”的观测点发回紧急报告:涩谷区域监测到数量庞大且呈几何级数增长的异常咒力反应,初步判定有难以计数的咒灵在此地大规模集结、活动。
7点55分,以位于涩谷的东京地铁副都心线站台为中心,出现了半径500米的帐。汇入的人群歇斯底里地高喊“五条悟”的名字,要求这位他们见也没见过的陌生人入内换取他们的自由。
8点10分,咒术协会下达最高优先级紧急指令,命所有就近的咒术师,即刻于“帐”外指定坐标集结待命。
————
【8点30分,明治神宫前站】
涩谷被“帐”覆盖后,咒术师们分组行动以应对危机。冥冥、虎杖悠仁及冥冥的弟弟忧忧被分配至这里,负责该区域的咒灵祓除任务。
“姐姐大人今日容光焕发,非常明艳动人,”忧忧仰头看着冥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穿着这么漂亮的礼服来祓除咒灵,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被称赞的女性唇角微扬,白色编发优雅地垂落,恰到好处地遮蔽了她的一只眼睛,更添几分神秘莫测的危险气息。她慵懒地回应:“没选那条迈不开腿的鱼尾长裙参加婚礼实属万幸。”
冥冥抬眸,几只盘旋的黑乌鸦如同接收到无形的指令,倏然四散飞向不同方向。收回视线时,她瞥见身旁的粉发少年正眺望着乌鸦飞往的区域,可能在担心那里会传来混乱的声浪。
“虎杖同学,”冥冥用淡然的声音说,“其他区域已有实力相当的咒术师驻守,你的伙伴们不会轻易丧命。尤其是那位橙色头发的女孩子。”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看上去是疯起来相当能打的类型。”
虎杖欲言又止,冥冥微微歪头,那只未被发丝遮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有话要说是吗?”
“是的,”虎杖深吸一口气,坦白道,“来涩谷的路上,我收到了谷川老师的讯息。她希望我能待在这里等她汇合。可是……”
“不知好歹的小鬼。”扛着巨斧的忧忧立刻出声指责,孩童般稚嫩的脸上却带着超乎年龄的刻薄,“明知前方是死路,能抓住与姐姐大人并肩作战的机会也该对上天感恩戴德。这可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殊荣。”
“忧忧,随便他吧。”冥冥优雅地抬手制止弟弟,目光锋利地转向虎杖,脸上仍然带着笑意说,“不过,为了避免我们这位尊师重道的小朋友做出些不计后果的选择,请容我多嘴几句。”
“是,前辈。”
“你那位谷川老师,”冥冥声音清晰地分析“黑鸦操术”获取来的情报,“她并未前往协会分配的任务地点,而是被五条悟带到了【帐】的核心区域附近。”她刻意停顿,观察着虎杖的反应,“事后她大可以倚仗五条悟的庇护,安然躲过协会的任何追责。”
她向前倾了倾身,语气陡然变得更具压迫感:“那么虎杖同学,如果你不希望你的五条老师在协会那群家伙面前,除了为你‘宿傩容器’的身份辩护之外,再额外增加一条‘擅自行动、干扰作战计划’的谈判砝码。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学某些大人那样任性妄为。”
虎杖一时语塞。反倒是忧忧在一旁发出嗤笑:“那个五条悟执行任务还不忘带个女人谈情说爱吗?真是好兴致。”
“不要把五条悟的思维,和那些庸俗的男人混为一谈。忧忧。”冥冥轻哼一声,“不过即便他真的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是啊,毕竟——”忧忧老气横秋地接口,小脸上满是理所当然,“权力和女人是男人永远无法抗拒的诱惑。姐姐大人是这么教导我的,对吧?”
虎杖:“……”
这、这真的是姐弟之间该有的对话吗?!
冥前辈到底都教了忧忧些什么啊?!
内心疯狂吐槽的同时,虎杖也感受到了冥冥话语中的份量和冰冷的现实。他沉默了几秒,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挺直了脊背:“我明白了。我跟冥前辈一起行动。”他目光扫过前方幽暗的街道,那里隐约传来不详的咒力波动,“我会竭尽所能,辅助前辈祓除此地的咒灵。然后……我再去与谷川老师汇合。”
***
此时此刻,东急百货东横店为中心的“帐”边缘。肩负着整个咒术界的期望与数万人的救赎使命,当代最强的咒术师五条悟,于此现身 。
此处是“帐”的核心覆盖区,黑鸦传递回来的咒力影像显示:除了负责应援的辅助监督和五条悟本人外,跟随到场的还有一名女性咒术师。
此时这名身着便服的女性站在离“帐”几米外的距离,目光紧紧追随着前方的白发咒术师。只见他抬手缓缓摘下了墨镜,那双毫无遮掩的“六眼”此刻正冰冷地“丈量”着眼前这道不可侵犯的规则边界。
“帐”的约束条件为“非术师只进不出”。
在他们赶到这里前,“六眼”就已经提前看到并解析了这一规则。
暴力破坏束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五条悟烦躁地将墨镜随手一扔,那副圆镜片瞬间消失在混乱的街角阴影里。他蓦然转身,苍蓝色的瞳孔直直望向月见。
从那双毫无遮掩的蓝色眼睛里,月见清晰地看到自己写满了震惊与无措的倒影。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毫无征兆。上一刻他们还在婚礼的温馨余韵中,看着新人幸福拥吻;下一刻,协会的紧急通讯便将他们拽入这地狱般的漩涡,甚至连换下便服的时间都没有。
而在她和五条悟赶来这里的路上才知道,原来五条老师早已出手干预了涩谷的万圣节商业活动,本该成功避免大规模人群聚集。可灾难依然发生了。在夏油杰尸体被处理、拥有改造人的咒灵被祓除——这些客观条件都已改变的情况下,为何这场与过去世界线近乎一致的浩劫,依然如宿命般降临……
这是一场“绝不该发生,却发生了也不该意外”的诡异灾厄。不仅月见感到窒息般的荒谬,就连五条悟的脸上也罕见地掠过一丝被命运戏弄的惊异。
在抵达此地之前,他们心中尚存着同一份侥幸的祈愿:
他渴望守护她安然度过今夜,与她并肩迎接破晓的朝阳。
她期盼陪伴在他身侧,在他力所不能及的间隙,为他扫清障碍。
然而此刻,冰冷的规则将他们逼至绝境。在“只允许五条悟入内”的残酷条件下,能进入“帐”的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人。
“啧……”不耐烦的咂舌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五条悟大步流星地向月见走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弯下腰,用一个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的下巴重重抵在她的肩上,温热的呼吸灼烧着她的耳廓:“我现在有超级多的牢骚想发诶。”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任性的烦躁。
“为什么非得要去救人,这明明是针对我的陷阱吧。我把我的生命看得比千万人都重要,难得一次不理会这场闹剧,现在就从这里离开怎么样?现在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远处似乎有耳尖的辅助监督捕捉到了这骇人的只言片语,身体瞬间僵硬。然而面对着最强的咒术师和他怀中显然关系匪浅的女性,任何“道德绑架”的谏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且不合时宜。他们只能屏息,默默移开视线。
“我明白的。”月见用力回抱住他,感受着他身躯传递来的、沉重如山却又有意收敛着、避免压垮她的力量。“老师一直以来都太辛苦了。”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常人无法想象的重压,落在自己身上时,那种几乎要窒息的瞩目与期待,那些手无寸铁、只求一线生机之人的哭喊与祈求……要在心里权衡这些占自己人生的多少份量……”她的手臂收得更紧,“老师最终的选择,永远是压缩属于自己的时间。”
时间是公平的,至少对于除她以外的所有人而言。可她喜欢的人却主动放弃了用时间获取幸福的权利,去填补因为他与生俱来的强大实力而被期许做到的那些许许多多堪称“神迹”的部分。
而那份期许,或许不只是外部的因素。
“这是老师一直以来的选择啊……”月见感觉到身上的重量在减轻。她抬起头时,五条悟已经放开了她,重新站直了身体,脸上那片刻的烦躁与疲惫已被惯常的桀骜所取代。
于是她努力扬起一个微笑,眼中却蒙着水光:“就算抱怨,老师也一定会走进去的。我知道,无论重来多少次,老师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但是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站在这里,和老师说这些话。”
“为什么搞得跟告别一样,说这种令人不安的话啊。”他故作轻松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用哄小孩般的语气,眼神却异常认真地凝视着她,“不会还在担心我被封印的情况吧?这样会显得我超没用诶,被女孩子用这种送别的眼神看着送上战场还是头一次。”
“如果这样能激发老师更快地结束战斗,”月见逞强地笑着,泪光在眼眶里打转,“就算让我现在哭出来也没问题啊。” 但总觉得自己内心深层的顾虑被对方看穿了。
果然,她听到他说:“我测试过月见的能力,虽然是有不详诅咒的成分,但除非主动操纵,否则很难想象它会被动产生效果。”
“我不会使用回溯的!”月见立刻保证,语气斩钉截铁,“我向老师保证过,但是……”她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老师也要向我保证,保证很快、很快就能从这里出来。”
连接彼此的咒力戒指,寄予了“明天”的束缚,身为最强的承诺……他已为她构筑了力所能及的安全屏障。这是他能为她做到的一切。然而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名状的巨大恐惧,仍让她无法心安。
“月见……”他还想说什么,在“帐”内传来的如同海啸般愈演愈烈的绝望呼喊与咒骂的背景音下,他给出了最后的、简短而无比自信的回答:“我不会被封印。” 他的声音穿透嘈杂,清晰无比,“而且我会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里的一切。我履行我的承诺……”他深深看进她的眼睛,“但我也要求月见同样履行你答应的部分。”
“嗯……”
“还记得明天我们要做些什么吗?”他语气轻松地像随堂抽查。
“要早起去银座排队买限量樱桃千层,”她努力回忆着束缚的内容,“还要陪老师去新发现的试胆场地勘察……”
“晚上还要一起吃饭啊。为什么会漏了这么重要的事啊。”他夸张地叹了口气。
“哦是的!”月见不好意思地说,“我可能还漏了些别的……老师明天再提醒我一遍吧?”
恐慌在浓郁的夜色中不断发酵,两位咒术师在短暂的拥抱后分向行动。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协会高层们终于看到了令他们满意的画面。
***
——“现在就从这里离开怎么样?”
老师,你是否也感受到了隐约的不安预兆呢……
如果那一刻点了头,答应和他一起逃离这漩涡的中心……结局又会怎样呢?
月见的身影在空旷得诡异的涩谷十字路口疾驰。手中的咒具划破粘稠的空气,冰冷的寒光在夜色下不断闪烁、劈落。沿途涌来的咒灵在她凌厉的剑势下嘶吼、溃散,污浊的咒力与腥臭的□□四溅飞洒。
对于内心被道德与责任重重枷锁束缚的人来说,战场反而成了某种扭曲的“心安之所”。月见曾天真地尝试过逃离。
——逃离咒术界,逃离这无休止的杀戮与堆积如山的尸骸。
然而那不过是自欺欺人。只要诅咒不灭,这世间便难寻一片真正的净土。即便遁入凡尘,也终会撞见普通人被咒灵残害的惨剧。那时心底便会不可抑制地升起那个念头:“如果当时我在场,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足以将人拖入无尽悔恨的深渊,如同跗骨之蛆,彻底斩断了真正“远离”的可能性。
她的思绪在挥剑的间隙,飘回了与他分别的那一幕。更遥远的记忆也随之浮现:在那条早已湮灭的世界线上,她还是那个将懵懂的“慕强”错认为爱恋的少女。彼时看透她心思的五条悟,曾一针见血地刺破她的幻想:
“因为盲目崇拜这类一时冲动的情绪而终日处在担惊受怕中,难道就只为与睡眠时间三小时的五条悟在床上谈情说爱吗?”
是啊……
那时的她,何曾真正思考过这些……
“慕强”的本质,不过是渴望借由强者的羽翼,摆脱家族强加于己身的沉重枷锁与不公命运。然而与五条悟并肩,非但不能确保获得庇护,反而极可能因他分身乏术,而将自己暴露于他光芒之外的、更深的阴影与危险之中。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其极限。身为“最强”的五条老师,在遇见她之前就早已将生命的绝大部分,毫无保留地给了咒术界。
像这种常态化的离别,大概正是五条老师不愿、也不能强加给任何亲近之人的沉重负担吧。
但是——
温热的、散发着恶臭的咒灵之血,浸透了冰冷的剑身,沿着刃口缓缓滴落,在脚下汇聚成一小滩粘稠的暗色。咒具在浓重的夜色中,兀自散发着幽幽寒芒。月见挥剑,精准地劈开视野中最后一只嘶鸣扑来的咒灵,身形如电,灵巧地从那溃散的、泥泞的咒力残骸中闪避而出。
她早已学会——
用自己的剑,斩开前路的荆棘;
用自己的力量,构筑守护的壁垒;
用自己的方式,在这残酷的世界里,保护自己。
如果可以迎来明天,她会给出这样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