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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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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枚半月玉佩拼合成饱满圆盘,严丝合缝。
虞茉不信邪,凑近了比对纹路,竟然也完美无缺,是一副鸳鸯戏水的图案。
她倒吸一口气,伸指戳了戳少年的肩,不可置信道:“你……是江辰?”
据生母温氏留下的陪房说,虞家长女与江府四公子的婚约在十余年前便已定下。
彼时,虞长庆出身寒门,高中探花后求娶温太傅之女。
太傅阅人无数,轻易识破探花郎眼中的野心,为官或许容易出头,为婿却非良人,是以拒不应允。可幺女温怜执意要嫁,折腾来折腾去,父女俩反倒生出嫌隙。
内宅之事,旁人无从窥见,只听闻贵女下嫁,探花郎则成功攀上了高枝。
虞长庆生性圆滑,他借着太傅女婿的名头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温怜又与将军府的少夫人是闺中好友。生下长女后,温、江两家有意亲上加亲,寻名匠雕琢了玉佩作为信物,婚事就此说定。
但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原身两岁那年,虞长庆从家乡萤州带回外室柳巧儿,与仅仅晚长女几月出生的虞蓉。
温怜以为的琴瑟和鸣被撕扯出丑陋裂口,可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贵女,习惯了与人为善。她见虞蓉还是蹒跚学步的年纪,又存了为女儿积福的心,便接纳柳巧儿作贵妾。
面上风平浪静,心病却扎扎实实地生根,不出半年,温怜郁郁而终。
温太傅勃然大怒,虞长庆随之失势,被明升暗贬指派去了萤州。自那以后,原身和未婚夫江辰长达十三年不曾碰面,与陌生人无异。
至于柳姨娘,十分沉得住气。
从前能熬死正妻,如今便能“熬死”嫡女,到那时候,谁能阻拦虞长庆扶正妾室?
待她翻身成了主母,自己所出的虞蓉即是嫡女,再承袭亡姐的婚约风风光光嫁入江家。仰仗着姻亲情分,举家迁回京城也是早晚的事。
“可惜,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虞茉从回忆中抽离,端详身侧的少年,心想他若真是江辰,柳姨娘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不过,她并没有听说江辰会亲自南下迎接,再瞧他满身染血的狼狈模样,像极了遭人暗算,难道是江府内斗?
虞茉烦闷轻啧,掬来江水替他润泽发白的嘴唇,边嘀咕道:“我自身难保,只能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要是不醒,就大难临头各自飞啦。”
但她内心希望少年快些苏醒,毕竟他生得高挑,又是土著,自己凭着“救命恩人”和“未婚妻子”的双重身份,多少能倚仗一二。
然后么,等去到安全的地方即刻分道扬镳。
而方才将人剥精光时,她粗略扫过几眼,并没有见到明显伤口,至少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如此盘算着,虞茉体贴地为他拢紧外袍,又卖力烘烤起长发。
忙活了好一阵,天色渐渐转暗,大片大片的云朵被燎烧,从红紫转为黯淡。
虞茉麻利拾掇出几捆枯枝,然后用衣裙做兜,装了半熟的枣儿。入口酸酸涩涩,好歹能充饥。
吃饱喝足,但没有手机打发时间,她左看右看,最后紧挨着唯一的活口躺下。两侧各燃了篝火,在静夜中噼啪作响,勉强烘托出几分安全感。
不多时,黑夜真正降临,鸟雀悉数归巢,只余下清风簌簌、流水潺潺,落入耳中平添了恐怖色彩。
虞茉寒毛倒竖,默默偏过脸看向江辰。
跳跃的火光为少年精致的侧脸镀上金边,眉目柔和,隐隐透着神性。而胸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昭示他还活着。
活人的存在让虞茉紧绷的心弦放松,她开始思索两家形势。
“柳姨娘怕我嫁进江家后报复他们,所以动了杀心,那你呢?”虞茉百思不得其解,只因她从乳母口中听说,江辰是嫡四子,前头有两位嫡姐和一位嫡兄,感情深厚。
虞家早已失势,纵然结亲也碍不了谁的前程,还是说那人忌惮她的外祖温太傅?
“算了。”虞茉掌握的信息量太少,干脆翻篇,琢磨起当前,“我们两个好像都不受人待见,也不知道有没有追兵......”
她匀出半边干草叠的枕头:“你会醒的吧?你可一定要醒啊。不然,我明天去周边逛逛,看附近有没有村落,有没有医生。”
“荒郊野岭的,估计只有野兽。”虞茉极快否定,苦中作乐道,“那就许愿你快点醒来,先说好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要记得报恩哦。”
与盟友单方面进行过友好交流,她眼皮逐渐发沉,抬手添了柴,然后头一歪,带着浓重不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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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浔最先听见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细微,毫无章法,却引人酣睡。
意识渐渐回笼,他试着蜷缩指尖,生疏地适应起身体。
可惜体内余毒未消,以至于四肢酸软,还不时泛起针刺般的痛感。赵浔调息片刻,悠然睁开眼,入目是漫天星河,澄净,安宁。
这是何处?
他眉心轻折,努力回想昏迷前的事——
原本是去参加郡守孙儿的周岁宴,杯沿淬了剧毒,他不慎中招,暗中蛰伏的黑衣人一股脑冒了出来。
离京前,赵浔曾服用过百毒丸,但生效需要时间。幕后之人显然清楚,所以并不期盼小小毒药能将人放倒,只想尽可能削弱他的战力。
侍卫们杀出一条血路,护着赵浔往南,然而寡不敌众,他执剑的手也因毒发而逐渐脱力。最后孤注一掷,跃下悬崖,趁第二拨刺客追来前离开。
水势比预想中湍急,他体温流失得极快,记忆就此中断。
忽然,有什么东西拉扯他的发丝。赵浔警觉地偏过眼,对上一张艳若桃李的脸。
少女正处于深眠,秀气的眉间挤出小小“川”字,嘴唇饱满,被手肘挤压得撅起。夜里风凉,她无意识地朝赵浔贴近,因此枕住了他几缕发丝。
赵浔定定端详片刻,确认是张生面孔。他将人推远,歪着头打量四周,大概猜出来缘由。
是这位姑娘救了他?
难怪意识昏沉时,他隐约听见女子声音,如今回想才知道并非幻觉。
赵浔反手撑地,摇摇晃晃支起身,绣有花卉的莲红外袍从他胸膛滑落,露出内里大片肌肤。
他万年淡漠的神情僵了一瞬,带着不可置信垂眸,掀开掩住腿根的衣料——
未着寸缕。
顿时,难堪、愤懑,种种情绪涌上头脸。赵浔咬紧牙关,免得将身侧酣睡的少女闹醒,再陷入更加荒谬的境地。
他深吸几口气,趁着夜色掩映,堪称鬼鬼祟祟地直起身。
男子衣袍被绑在树枝上,正随风飞舞,远远瞧着像是一面招魂幡。所幸已经干透,赵浔慢条斯理地穿戴整齐,扣紧蹀躞带,见荷包等物被摆放在石子圈出的地面。
赵浔宽慰自己,恩人姑娘举止虽僭越,却是出于好心,他不该斤斤计较。如此反复默念几遍,他勉强舒心,捡起皱成一团的莲红外袍替虞茉盖上。
四更天,
万籁俱寂,弦月偷藏进云里。
赵浔睡意全无,将血腥味浓重的披风割成碎布,绕枯枝几圈充当火把,闪身进了林间。
此番微服私访,地方官员无从得知他的储君身份。然而太康郡是淑妃故乡,若不曾派人和郡守通气,反倒稀奇。
他甚至不必费力去猜,也能笃定刺杀乃七皇兄的手笔。
思及此,赵浔嘲讽地勾了勾唇,从荷包里取出丸状蜡球,用火把融化,再点燃内里的信号烟。
光亮“哧”地划破天际,转瞬即逝。
接应的人怕是要花上两三日才能找来,更深露重,他不便远行,于是回至原处。少女倒是睡得香甜,一番动静也没能将她唤醒。
赵浔面色稍霁,往火中添了干柴。
他猜测此地已经出了江南地界,又见岸边堆积着碎布及秽土,想来自己是被江水冲到这里。
至于近处娇滴滴的小娘子......赵浔好奇心并不旺盛,无意探究她的身份,只秉持着男女之防,另外拾柴燃起篝火。
毒性未消,还耗费了小半日心神,他逐渐感到头晕目眩。正想打坐调息,忽然察觉腰间缺了一物。
赵浔反手去摸,意识到贴身玉佩不知去向。
偌大的山谷唯有他们两个活人,必定是虞茉取走了。但赵浔向来守礼,总不能搜身,他克制着扰人清梦的念头,揉了揉眉心,耐心等候天明。
待到晨光熹微,山雀跃上枝头叽叽喳喳。虞茉被吵醒,烦躁地哼唧一声,用外袍遮住脸,抱头埋了进去。
赵浔伸至半空的手尴尬顿住。
“……”
也罢,左右无事,他索性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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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
一夜过去,虞茉浑身肌肉开始酸痛,连手指头都打着细颤。要不是饿得发慌,她真想再睡几个时辰休养生息。
缓了缓,她扯下外袍坐起,发现篝火已经熄灭,头顶有鸟雀扑腾,热闹非凡,而手边是水珠尚未干涸的青果。
唯独江辰和他的衣物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