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诡案录》川故

1、Chapter 1

　　深夜十二点多，工业园区的工厂陆陆续续拉闸熄灯，大街上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点灯光孤零零挂在门卫屋檐下，忽明忽灭。

　　刘家杂货铺已关掉店里的灯，只留一盏过道灯，连通仓库和店铺。

　　仓库里，一点光晕被黑暗侵蚀，时不时传出重箱落地的闷响；收银台前，小刘双手抱胸背靠墙角，偶尔被闷响声惊醒，眼睛没睁开，人又睡过去。

　　微弱的灯在地上拉下长长的光斑，穿过半掩的店门，映出警报器上的绿灯。

　　“叮～”

　　熊腰虎背一米八大高个的男子迎光走进来：“一瓶生命水。”

　　小刘猛打一激灵，下意识伸手摸进柜台第二层，摸了个空。他眨巴眨巴眼睛，满鼻子都是呛人的柴油味，整个人清醒过来。

　　“店里没货，我去仓库拿。”小刘赔笑道，抬头一看，“哎呦”一声，一脸喜色：“邵哥啊！你怎么还没回去？等着，我这就进去拿。这么晚还在厂里，今儿这么忙吗？”

　　他绕过收银台，小跑去仓库。

　　“忙个屁，被小人撒一泡气。”邵非粗声粗气骂道。

　　他斜靠在收银台的玻璃柜前，环视大半个黑漆漆的店铺，眯了眯眼睛，随即从胸口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悠闲地点上。火星一起，白烟袅袅，他猛吸一大口，将烟灰敲在玻璃柜上：“你爸不在家吗，你咋守店到这会儿？”

　　仓库的闷响声停了。

　　赵文抱起一箱生命水警惕地看向通道口，手臂上肌肉和青筋暴起，汗水顺着沟壑迅速滑落，滴在地上。

　　“小心，有人。”小刘无声提醒她，比个手势。

　　赵文点点头，抱住生命水站在原地。

　　一箱生命水足有30L，大型货物仓库早已采用机器人搬货。她是个黑户，找不到正经工作，幸好力气大，混口饭吃饿不死。两人都图便宜，这才一拍而合，深夜搬货。

　　小刘偏胖，挺起大肚子，弯腰不方便，他从二层货架上开一箱生命水，取出四瓶。

　　转身的瞬间，他下意识瞥向赵文，目光中多了几分意味。

　　少女身材高挑，纤瘦的身体里有的是力气，轻轻松松抱起高过她鼻梁的大箱子。她笔直地站在角落里，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小刘挺起肚子，双手夹在侧、捧起四瓶生命水走过通道，满脸赔笑道：“后天上头派人来园区视察，好些厂里要进货，我爸赶时间把货凑齐。晚上落单走不安全，我等他一起回去。”

　　邵非不咸不淡“哦”一声，抽出两瓶生命水放在玻璃柜上，小刘输入金额后，他手腕上的光脑和感应器轻碰一下。

　　“慢走啊哥，注意安全。”小刘抬手擦汗。

　　邵非拧开一瓶生命水，边喝边听，目光落在小刘额角的汗，又瞥向仓库。

　　这几天，工会那边没有新的招兼职工信息，刘大叔养家辛苦，一辈子守着这个小店，买不起机器人做工，也舍不得花那么多钱招人回来干苦力。

　　——是黑户，还是越狱逃犯在里面搬货？

　　“最近挺忙，你守在店里，不帮忙搬货吗？仓库里有其他人吗？我怎么听到箱子落地的动静，刘大叔找临时工来干活？”邵非问道。

　　小刘脸色一白，目光闪了闪，说道：“没啊，哥、邵哥，你是不是听错了？”

　　邵非再听，那声音又没了。

　　“我问问，没啥事。”

　　小刘还没松口气，一颗心刚放下又立马提起来，邵非脚步往外一拐，上半身丝滑回转，边走边说：“里面真没人？小刘，哥我可是工业园区保安队的人，这点小把戏可瞒不住我。”

　　“哎、没，哥，邵哥，我……”小刘着急忙慌跟上去，拦都拦不住。

　　过道不宽，他挤不上前，眼看邵非人高马大堵在过道里，他踮起脚点也只能碰一碰越过肩膀的光线，紧张得脑子里全是心脏扑通扑通越跳越快的声音。

　　邵非走进仓库，打开光脑自带灯光，快速扫射仓库四角。

　　“出来！”他暴喝一声，迅速取出腰胯的□□，大声警告：“我是T市工业园区C区保安队警员，编号990156，根据联邦法律，没有经过联邦账户的交易都是非法交易。你是黑户，还是越狱逃犯？主动出来，我不会动手。否则，我有权当场毙了你。”

　　“邵哥，真没人，你信我。”小刘急得舌头直打颤。

　　邵非嫌他碍事，随手一甩。

　　一百六十斤一米五的小胖子被甩得踉跄，胳膊卡在两个架子中间，脑门差点撞上货架。

　　小刘一摸一手水，心里拔凉拔凉，他顾不上胳膊上一道又深又长的血痕，拖着血淋淋的手臂追在邵非后面。邵非猛然停住，他没看清，一头撞在邵非后背。

　　“小刘，你半夜开着仓库门，没人守着？”邵非冷笑。

　　小刘盯住空荡荡的大门没缓过劲来，好半晌，才从越来越迷糊的脑子里扯出个理由：“我、我等我爸。”我滴个乖乖，老爸这是从哪儿找来的怪物，她什么时候开门出去的？

　　邵非走过去，伸手掏过空荡荡的门洞，似笑非笑道：“小刘，这门是你主动开的？门锁呢？你吃了？”

　　“我开的。”走到这一步，小刘不得不咬死主动开门这一点，否则，他家会面临因雇佣黑户而受到的法律制裁——被告进监狱，终身监禁。

　　他摸了摸痕迹斑斑的门洞，咂舌道：“邵哥，这不是我弄的，你、麻烦哥了。”

　　邵非爽快答应下来，小刘去开灯，发现电路坏了，只剩下过道里一盏独立灯，只能用光脑自带灯光。邵非将门洞的照片上传中央系统，眉开眼笑收取小刘五千报警手续费。

　　“一点小钱，请哥吃个饭。”小刘努力笑道。

　　五千不是一笔小钱。这都是他的零花钱。这才月初，他月末怎么过！

　　邵非拍了拍他的肩膀，常年锻炼的手臂结实厚重，力道极大，轻轻落在身上砰砰作响，疼得小刘呲牙咧嘴：“你放心，我明天就申请检查令，把工业园区翻个底儿朝天也把人找出来。”

　　小刘苦笑着，送“阎王”出门。

　　“小刘，你家防御系统坏了，和刘大叔说一声，你不能留在没有警戒灯的地方。晚上异形怪物行动频繁，你受伤，血腥气重，快点离开这，回家之前也得先包扎好伤口。”

　　邵非一指，小刘这才发现警报器上漆黑一片。

　　他心里一凉，忐忑不已。仓库电路系统出现问题时，他隐约感觉不妙。果然，整个警戒系统损坏，不仅要花一大笔钱修复，而且从现在开始，他留在这里的每一秒都伴随生死危机。异形怪物对血腥味非常敏感，他身上沾血，活脱脱是个行走的诱饵。

　　“你去厂门门卫那躲躲。”邵非建议道。

　　小刘一口应下，转身去店里，快速翻找包扎的伤药。

　　“要我帮忙吗？”一道声音从旁响起。

　　小刘吓了一跳，肚子颠了颠，横肉在衣服里晃啊晃。看清来人，他心里憋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你还敢来？”

　　“还有两箱没搬进来，你要提前走吗？”赵文往下撇，目光落在鼓鼓的小包上。

　　在这里，伤药是珍贵物资。

　　她扼住动手抢的冲动，瞄一眼门外，转身往仓库走。

　　“就只剩两箱？”小刘压低声音，犹豫片刻，心一横，说道：“你快搬进来，我收拾点东西，去门口找你。”左右再后悔也没用，钱被罚了，邵非没抓到人也走了，他可不想带伤搬剩下两箱，他爸做不了这么重的活。

　　赵文应下，目光掠过小刘胳膊上的伤口，没多说话，直接去仓库搬箱。

　　小刘收好包扎的伤药和进货单，关上店铺正门和过道里的灯，直奔仓库。仓库里残留一股血腥味，小刘一进来就觉得毛骨悚然，生怕黑漆漆的角落里冷不丁冒出一个异形怪物，张口咬住他。

　　赵文已经搬好箱子，站在门口等他。

　　“你干的，要扣钱。”小刘指着门洞，语气不善道。

　　赵文不认，这东西看着就贵，她那点辛苦费全赔进去都不够，难道还倒贴？她据理力争：“你没把那个人拦住，要是我被抓了，你一家都完蛋，情况紧急，我只能把门拆了。”

　　小刘一想就头晕，失血越多越难受，他不继续纠结，光脑扫过一笔钱，就此分道扬镳。

　　T市有独立的工人工会，每一份雇佣工作都需要去工会登记，工会作为雇佣者和被雇佣者的中介人，只抽取大额雇佣飞的佣金作为工会运作的成本。黑户和越狱逃犯没有联邦账户，任何工作都无法经过工会，只能用光脑转账交易。

　　“卡”清脆的声音响起。

　　小刘脸色刷的变难看，直直地盯着半空中只有巴掌大的监控器，那是保安队每人都佩戴的卫星监控器，专门用来收集犄角旮旯的证据。他脑子嗡嗡响，根本没留个心眼。

　　老狐狸邵非没走！

　　“小刘，走吧，哥送你一趟。”邵非笑呵呵走过来。

　　目光落在赵文身上，他的语气立即变得又冷又硬：“地沟里的老鼠也敢盯着我看，再看，我先给你点苦头尝尝！”

　　他拔出□□，枪口对准赵文。

　　赵文识时务，低下头举起双手，蹲在地上：“我跟你走。”

　　“算你识相。”邵非啐一口，狞笑着走向小刘：“小刘，多谢，哥这个月月绩全靠你了。”

　　小刘又惊又怒，一听这话，忽然反应过来，顿时暴跳如雷：“你在这等我呢。你是故意的，你还假模假样来诓我，额外骗我五千！”

　　“怎么能说是骗你呢？系统上写得清清楚楚，你也看过，是你店里遭窃，你自愿报警。你看看，偷窃的小贼哥也顺便抓走，一起结案。”邵非推着小刘的后背往前走。

　　小刘梗住脖子，愤怒地瞪他，瞠目欲裂，眼里蓄满泪水，胸口剧烈起伏。

　　赵文坐地上，目光在两个剑拔弩张的人之间转一圈。

　　余光一瞥，她猛然注意到远处的残墙上晃过一道虚影，眼神一凝。那是什么？她悄悄往旁边挪一步，试图看清楚一点。

　　“你干什么？”邵非阴测测地低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