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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启程(上) ...

  •   悦来客栈是座依水而建的不大不小的客栈。
      特色就是临水而建,从所有房间的窗户向外看,都可以看到江南的标志性建筑——断桥。
      传说是白娘娘遇到窝囊许仙的地方。
      传说让它闻名遐迩,但没有传说让悦来客栈和它名气相当。
      但是现在是有了。
      远远近近,疏疏落落得,穿着各色官服的老爷们把这座断桥上的灰尘都带走的差不多干净非常了。
      “让他进来”
      悦来客栈正中间的正对着断桥的一间客房里,青天白日还点着点点烛光。
      还有某人偏爱的檀木熏香。
      君子如玉,晶莹透澈,幽远清香。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晅兮,终不可谖兮。
      一方桌木椅前,如玉般的人拿着笔墨,核算着官员的这一年的俸禄。
      那大汉局促得被带到这方空间。
      手脚都不自然。
      “大哥,你怎么来了”
      “老弟啊……不,大人,折煞我了”
      “怎么会呢”
      萧宁企图拉起死跪着的大汉的臂膀,拉了下,发现拽不动他。
      他纹丝不动。
      萧宁拂了拂脸上的汗,也就随他了。
      “还要多亏大哥在坊间帮小弟宣传了。看看断桥上的人吧”
      大汉就顺着萧宁的手望了去,
      颤抖着说,“这都是我拉来的?”
      “并不是。”
      “……”
      大汉本来也是受人所托来打听消息的,没想到竟然真的能让他再见到人。
      自己无特殊所求,萧宁态度也一如既往,所以他就慢慢放松下来。
      “大哥我不瞒你说,这几天一直睡不好觉。但大哥再看到你,就觉得心里好像突然就平静下来了。”
      “这就对嘛。咱们不论身份,在江南你是主,我为客。”
      长风斟了两杯酒。
      萧宁举起一杯,“咱们再喝点”
      “喝!”
      大汉心里感慨良多。
      但就如一句话——都在酒里。
      之后的几杯他把自己的眼睛喝红了,被长风半扶半拉着离去了。
      萧宁遥遥举着杯,浅抿了口。
      她要保持住清醒,所以不能喝得太多。
      像上次展示真实酒量的还是在金水启程那一晚了。
      “大人,您酒量一直不好,怎么还陪着无关的人海喝呢。”
      长风带着点担忧,浮在表面展示的却是约束和劝戒。
      “不就抿了一点点”
      萧宁伸出两根手指,张开又闭合。
      表示就两指间距离那么多。
      况且什么叫做有关无关呢?
      她萧宁难道就只能功利地接触别人么,
      她不能……
      想到这,她脑袋发晕,打了个酒嗝。
      又想起来个人,她曲起两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木质声音。

      “出来吧”

      一名穿着江南特有的襦裙的明艳姑娘,乱糟糟地钻出来,甚至拉了她的袍脚借了下力。
      同时甜甜地喊了句“大人”
      “这位姑娘你怎么又来萧某这儿了”
      她无奈说着。
      但听进耳朵里有点冷冷的。
      之前因为她和大汉来得不过先后几息之差,她又没带轻纱帷帽,情急之下给她寻了个地方蹲下。
      婉姑娘心大,又勇往直前。
      况且冷言冷语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她浑然不在意,继续盯着萧宁眼睛看。“大人您看话本子吗?”
      这是什么问题?
      酒精麻痹了点神经,她脱口而出,
      “需要我说实话吗?”
      婉姑娘点点头,秀发像是刚舆洗过绞干,毛绒质感,蓬松地扬起。
      净是姑娘的热情灿烂。
      “看一点。”
      这倒是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了。婉姑娘心里这样想着。
      “你看鸳鸯蝴蝶么”
      “略有涉猎”
      “书生与狐狸精?”
      “嗯”
      萧宁被她盯得莫名其妙的。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这个问题如果她问其他大人的话可能得不到答案。她此时内心还有点骄傲。但又莫名有点……
      “书香门第才子与佳人?”
      怎么还问,她的下属在旁边以及那么多官老爷还在门外候着,她都说是还要不要脸面了。她后知后觉的不耐烦。
      “看过。你要是没什么有意义的问题就可以出去了。萧某没时间……”
      “落魄世家小姐和当朝权臣宰相呢?”
      这一句她说得又快又急,没给差不多醉了的萧宁留下反应的时间。
      “这个倒是新鲜啊……”
      说出口后萧宁才意识到不对。
      白皙的耳朵腾的一下就红了。
      眼前的姑娘看自己步步铺垫,终于问出自己想说的话,
      眼睛更是认真到一眨不眨,目光紧紧锁住萧宁的一举一动。
      微风拂过书页,眼前这姑娘又靠得她太近了。
      发丝甚至可以碰到自己的鼻尖。
      萧宁继续拿着笔,装作若无其事,还顺手勾了几个官员的书面请求。不躲也不避的。
      面上是冷冷的。
      眼尾垂下,一副只读圣贤书的清冷君子模样。
      “长风,把人送出去。”
      身旁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凑到萧宁耳旁说了句话后,萧宁她绷不住冷面了。
      红到滴血的也不只是耳垂了。
      看着婉姑娘明媚的脸,萧宁又气又笑,
      “不愧是江南,江南的人才辈出啊。长风你怎么还不动作”
      眼睛终于是抬起来看向自己了,但说的话并不是对自己的。
      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钳制痛感,她抓紧说了自己想说的,“大人,您和我见过的所有老爷都不一样。没有哪位吃皇粮的老爷那么容易脸红还又如此好说话……”
      萧宁怔了怔。
      这是……夸她么。
      “所以你见过的老爷都不是大官”
      眼前的姑娘歪了歪脑袋想了想,顿悟了。
      原来是这样的为官之道啊。
      完了,她真的要爱上眼前的男子了。
      那天,她决定放弃自己谋求生路时,恰好遇上了,前半辈子从来没遇到过的一类人。
      明明混在人群中,却总人让人一眼就看到他。
      可是人群中的他明明那般普通。他如普通人那样也爱争强好胜,逞凶斗狠,用起权势来也是眼都不眨一下。
      他那双玉面桃花眼,印着夕阳的颜色。眼波柔和。
      矛盾多面,她自落魄以来看过很多双眼睛。
      他的最特别。
      足矣她看上他了。
      也或许是他请所有人都吃了一块糖,她也能分到。
      “你觉得,话本子里的他们是真的吗?”
      好哇,连敬称都省下了。
      “我觉得——”
      她特意顿了顿,看着婉姑娘的眼睛,嘴巴一张一合,
      吐出必然会让她伤心的两个字,
      “太假。”
      原以为她听到这里就会离去,但萧宁还是低估了这位可以仅仅凭一套说辞就突破重重守卫来到她眼前的女子了。
      “假在什么地方?既然假,你为什么还要看?还看那么多?”
      “……”
      长风看不下去了,他捏起婉姑娘的后脖颈,像提着早市买的一捆白菜一样,把她拎离书案三丈远。
      萧宁像原来那样端坐着,转了下墨笔。
      她看着将被赶出去的姑娘,
      “你是哪来的娃娃?”
      长风预感不好,醉酒的萧宁会干出什么来就连他也预测不了。
      “大人,还有监察部和大理寺官员要见呢……”
      果不其然,他收到了她的“保持安静”的手势。
      但婉姑娘此刻又安静了。
      有时候不合时宜的安静可以带来出乎意料的吵闹。
      “大人每日读完的书厚度以寸计,经史典籍、民俗风情哪样没‘看过一点’”
      长风为萧宁解围,力求把谈话扳回正轨。
      别给他家大人发挥的余地了。

      晨光熹微,早茶的叫卖声如潺潺流水,吴侬软语,说不清道不明。
      萧宁撑着有些疼的脑袋,右手依旧在把玩着墨笔。
      “书生要赶考,狐狸精要修仙,才子肯定在烟花柳巷待过,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佳人我不太了解了,但哪个能忘了父母与书礼……”
      “他们哪一个能给得起话本子当中所说的‘全身心’”
      “那你……”
      “我也给不起。我就算是宰相也不行。”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阴炽盛。
      哪一个又是她能躲过的。
      她控制不住自己又谈何管理这个国家。
      就连方才和她说话的功夫,萧宁已经对不起断桥上的那些人了。
      “闭嘴,再给你最后一句话的时间”
      她停下伤春悲秋,直接下了命令。
      “你知道天目山吗?”
      “……知道”
      婉姑娘心在这一息间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她想到春桃在外帮她探着消息,也想到眼前人折扇上的青绿色山水很好看,又想到话本中的小姐告白后多半结局不好。
      所以……
      然后婉姑娘就被拎起的白菜一样,被拎到明黄色雕花木门外了。
      长风拎完人后,又交代了门外的其他人,“不要随随便便放奇怪的人进来。”
      门毫不留情地阖上。
      但或许是怕惊扰了萧宁,没发出一点动静声响。
      冉冉檀香,君子品性。萧宁依旧是那样漫不经心转着笔的模样。
      她本来属于姿容明艳,眼角眉梢都是张扬的那种。
      经历官场浮浮沉沉后,五官精致明媚之余,带着冷的靡艳,还是张扬。
      却绝对不会让人把她和佳人联想到一起。
      她此刻醉态初显,觉得自己心里有点苦涩。
      不过她从来不会说出来。
      身边的人都认为她喝醉后行径就像蒲公英种子去向一样,捉摸不定。
      就算自以为懂她的长风也是这样想的。
      不是,他们都把自己当男子,她好累啊。
      她尽可能削减自己身上的女性特征,刚开始时提到“你如女子般”,她都会心吓得好大一跳。
      这是十几年、二十几年乃至一辈子的功夫。
      但这是与自己天性做抗争的,过程极其矛盾,痛苦不断加深。
      她转的几圈笔中,有羡慕过婉姑娘的。
      毕竟她展示了独属于姑娘的明艳、大胆与热情。
      但最后几圈,她又想到了,自己不用每次出门时都带着帷帽。
      她还可以拉拉小倌的手时,就感到自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大人,喝碗醒酒茶么”
      “不喝,我又没醉。”
      她不屑地摆了摆手。
      “我的每天都是一个字——”
      她拖长尾音,也放下撑着脑袋的手,端正身子。
      “忙死了”
      长风端着刚煮好冒着热气的醒酒茶,用调羹轻轻扬了扬,“那是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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