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色也诱杏》布乡雪兮

1、他来正巧

　　解风吹到了不色的天，解雨把花塞填满。

　　南泗的八月末，是全季最好的秋。

　　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个澄澈透亮的时节，却偏偏撞上刚刚拉开的开学序幕。

　　如果不是高一新生被要求提前报到，邓尹杏绝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踏入校园。

　　去年此时，他还在陪妹妹邓尹云逛书店。
　　虽然他对那些大部头兴趣寥寥，但总好过现在——要独自面对这陌生又喧嚣的新环境。

　　“邓尹杏！邓尹杏！” 这穿透力十足的嗓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整个邓家，会这么肆无忌惮喊他的，只有他那个风风火火的妹妹。

　　邓尹杏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喊就喊，用得着这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哥在这儿？”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邓尹云小跑着到他跟前，书包在她背上欢快地蹦跳：“你不去教室报到，杵在这儿干嘛？当校园吉祥物啊？”

　　“高中生，” 邓尹杏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我才第一天报到。你呢，初中生，后天才开学吧？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啊。”

　　“好心被狗吃。” 邓尹云鼓起腮帮子，“怕你一个人寂寞，特意来给你壮胆的！不识好人心！”

　　是好心被狗叼走了，运气背到极点。但邓尹云知道，眼前这个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笑容的哥哥。

　　对她始终怀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愧疚。家人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像一层薄冰隔在他们之间。
　　可那又怎样？
　　从小到大，她就只有这一个哥哥，是比任何“好东西”都珍贵的存在。

　　“行行行，小鬼，” 邓尹杏敷衍地摆摆手，转身就要走，“你的好意哥心领了。我得去教室了，你自己慢慢探险吧。”

　　“等等！” 邓尹云一把拽住他的书包带，“参观一下你们学校不行啊？干嘛跟躲债似的，难道这楼里藏了你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话成功让邓尹杏刹住了脚。

　　“参观什么？” 他挑眉，语气带着点好笑，“后天你不就来报到了？咱们这初高中一个校区，你闭着眼睛都能摸熟吧？还用提前……”
　　话音未落，他发现邓尹云的眼神忽然定住了，越过他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

　　如果没记错……

　　那个身影有点眼熟。
　　很像那个总在书店角落，目光若有若无飘向她哥的人。

　　不是吧？
　　邓尹云心里咯噔一下。这“盯妻狂魔”……啊呸，“盯哥狂魔”的业务范围，已经拓展到高中校园了？

　　“喂，小鬼，” 邓尹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望去，却只看到林荫道上几个匆匆走过的背影，“看什么呢？看帅哥？能有你哥帅？”

　　邓尹云：“……”

　　邓尹杏：“怎么不说话？”

　　邓尹云OS：我为什么一定要说话？
　　我只是被“偶遇”的巧合惊到了好吗！

　　邓尹杏：“行，懂了。默认没你哥帅。真不知道你来干嘛，要看帅哥不如回家看哥的帅照，高清□□。”
　　他习惯性地想揉揉妹妹的脑袋，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邓尹云翻了个白眼，决定战略性撤退：
　　“得，不欢迎我拉倒。本姑娘还没心情看呢，回去给我家姐姐做数据去了。”

　　邓尹杏OS：啧，追星少女的日常。

　　“拜拜了您呐，不耽误您老体验高中生活了！” 邓尹云潇洒地一甩手，转身就走。刚迈出两步。
　　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回头，冲着邓尹杏的方向，用不大不小、恰好他能听清的音量，狡黠地喊了一句：“还有！哥！你的‘攻’好像真的来了！就在那边树下！”

　　……

　　邓尹杏被她吼得一愣，下意识再次回头，目光扫过妹妹指的方向——树影婆娑，人影绰绰。
　　哪里看得清？
　　他皱着眉转回来，只看到邓尹云蹦蹦跳跳跑远的背影。

　　“什……什么公不公的……” 邓尹杏低声嘟囔，耳根莫名其妙有点热，“这死丫头，一天到晚看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文！”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那点怪异感甩开，大步流星地朝教学楼走去。

　　……
　　教学楼走廊里已经有了喧闹的人声。邓尹杏看着手机里班级群发的通知：“高一7班……107……对，一楼。”

　　他循着门牌号找到107教室。

　　推门进去，一股青春洋溢的喧嚣扑面而来。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换着名字和来历，空气里充满了对新环境的好奇与试探。

　　一个笑容格外灿烂的男生正站在讲台附近，嗓门洪亮地做着自我介绍：“……别担心以后不熟啊！一个月，保管咱们班亲如一家！先认识一下，我叫肖逸景，来自南泗四中，我们中学嘛……咳，外面名声可能有点那啥……”
　　他挠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阳光仿佛在他发梢跳跃。

　　就在这时，教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断了肖逸景的话。邓尹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 唉，不是我卄，哥们儿你谁……” 肖逸景被打断，下意识看过去，话到一半卡住了，眼神亮了一下，“……长得还挺帅的嘛！怎么这么没礼貌，打断别人发言啊？”
　　他语气里带着点调侃，上下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邓尹杏没理会他语气里的那点刺，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回肖逸景身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带着点难以捉摸的意味：“同学，不好意思。那你……再说一遍？” 声音不高，却莫名让喧闹的教室安静了几分。

　　“哦哦，好！” 肖逸景似乎被那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重新打起精神，“我是肖逸景，南泗四中的！中学名声可能不太好听……”
　　他再次强调了一下，然后看向邓尹杏，带着点小小的“报复”意味。
　　“那么这位……嗯，很有个性的帅哥，既然打断了，就轮到你介绍了吧？让我们也认识认识？”

　　这显然难不倒邓尹杏。

　　他嘴角勾起一个懒洋洋的弧度，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我啊？南泗二中来的。”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几个字，目光扫过瞬间安静下来的全班，“中学嘛……他们管我叫‘校霸’。”

　　他耸耸肩，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笑容却更深了些，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锋利，“名字嘛，邓尹杏。谢谢。” 说完，他径直走向后排一个靠过道的空位坐下，无视了窗边空着的位置——那里的风，似乎太凉了点。

　　……

　　教室里的空气凝固了一瞬，随即“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我没听错吧？二中的那个……”
　　“邓……邓尹杏？他就是那个……”
　　“校……校霸？！他怎么会来我们学校？！”
　　“天，传说是真的？看起来……不像啊？”
　　“隔壁校霸？真人这么帅的吗？跟想象中凶神恶煞完全不一样！”
　　“他刚才笑那一下……嘶……有点蛊怎么回事？”
　　“理想型！我宣布这是我理想型！”
　　“为什么没去金郁一中啊？那边不是更……”

　　谣言终归是谣言，什么校霸。

　　邓尹杏听到这，笑了。

　　窃窃私语、惊讶、好奇、甚至带着点兴奋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邓尹杏身上。
　　他仿若未闻，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风吹动的树叶。

　　……

　　没过多久，教室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走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性，气质干练，脸上带着温和却不容忽视的笑意。她径直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飘逸的名字——叶秋。

　　“‘秋景浪漫，银杏叶美’，” 叶秋老师的声音清脆悦耳，她转身面向大家，笑容亲切。
　　“我的名字，叶秋，就取自这秋天的意象。正好赶上开学季，也算应景，希望大家能记住我。”
　　她放下粉笔，目光扫过全班，“从今天起，我就是高一7班的班主任，未来的一年，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努力。”

　　她顿了顿，语气坦诚：“高二会分班，有些同学可能一年后就不在我班上了。但是，”
　　她话锋一转，眼神带着鼓励，“如果高二分班时，你们还愿意选择我，我当然也希望能继续陪着你们走完高中这三年。”

　　“听说我连续拿过两届优秀班主任？” 叶秋笑了笑，带着点自嘲，“别紧张，我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会把大家往死里逼的。咱们先互相熟悉，目标嘛……当然是带着你们好好‘玩’，玩出成绩来！”

　　先？玩？
　　台下的同学们面面相觑，脸上写着大大的问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玩什么？
　　玩我们吗？
　　苍天啊……连续两届优秀班主任，她手下的学生不是被逼出来的“卷王”，谁信？

　　刚才还兴奋的同学们，特别是被叶秋目光“关照”到的几个，瞬间感觉压力山大。

　　“好了好……” 叶秋正准备继续她的开场白。

　　“报告！老师，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个清冽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不高，却像一道清泉瞬间淌过略显燥热的空气，让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少年。身姿挺拔，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乱。

　　他的皮肤很白，在门口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透明。
　　五官精致，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沉静，像深秋的寒潭，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他整个人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感，仿佛周身萦绕着看不见的薄雾，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却又忍不住被吸引。

　　“嗯，没事，开学第一天嘛。” 叶秋老师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气质独特的少年吸引了目光，语气温和。
　　“可以问一下，刚才做什么去了吗？” 她对这个迟到的学生多了几分好奇。

　　“嗯？”
　　少年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微怔了一下，正要开口解释，“我刚刚转……”

　　话音未落，一阵欢快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对话。是叶秋老师的手机。

　　“喂？……什么？一班转过来的尖子生？……李漫璟？……哦哦，好好好，我知道了，人已经到我班上了。谢谢啊。”
　　叶秋挂了电话，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了然，她再次看向门口的少年，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年级本来可以第一的种子选手，主动要求转到她这个普通班？

　　她定了定神，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对着门口的少年，也是对全班说：“看来我们班今天真是人才济济。这位同学，既然赶上了，不如就由你第一个来正式介绍一下自己？”

　　门口的少年，目光平静地看向叶秋，点了点头。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整个教室，最终，极其自然地，落在了教室后方，那个靠过道坐着的、同样在看着他的身影——邓尹杏身上。

　　“李漫璟。” 他开口，声音依旧是清冽的，像碎冰轻碰。短短三个字，却仿佛在安静的教室里掷地有声。

　　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
　　每一个字都带着秋日的凉意。
　　却也，温柔的。
　　而他的目光，在报出名字的瞬间，便已穿越了半个教室的距离，稳稳地、毫无避讳地，锁在了邓尹杏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