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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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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炊烟袅袅，路上行人还寥寥无几。萧瑟的石道上唯有头戴竹笠的青衣人驾着榆木马车赶路。
马车悠悠，车内的晏璇靠着花奕睡着了。整一宿她因四肢酸痛和手腕的刺痛而辗转反侧，此刻熬不住终于有了睡意。
孟珎为她重新上了药，换了细纱布。
他低着头，静看着她依旧白皙的双手，只是如今上面多了许多细小伤痕。那时在酒窖内，他明明头脑昏沉陷入迷乱，脸颊处仍感受到了被带有薄茧的手指摩挲过的触感。
她如安抚小动物般，轻声与他说着话……
孟珎收回视线，转身出了车厢，沉默地坐到了车驾的另一边。
林靖拉着缰绳，斗笠下的脸微侧过去看人。听小姐说，她的这个师兄少年老成，做事样样拿手，尤其做饭比家里阿婆做的还好吃，从少年冷傲的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
“前辈，师妹她……以前是怎样的？”
“你觉得她是怎样的？”
孟珎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忽略了许多东西，偏执地下结论，偏执地低估她。
她从前并非是活得无忧无虑的娇小姐，光是经年的病痛，就能摧毁一个人的心志，他那时根本没有资格妄论。
既是小姐认可的玩伴，林靖也就愿意多说两句。
“她自小身体不好，学说话晚，同龄的孩子大多不愿跟她玩，她就待在院子里自己找乐子，偶尔邻家小子来串门，她才开心些。近两年，便是一直生病吃药。”
林靖顿了顿，继续道：“她喜欢雾山，跟我说了许多你们的趣事。”
趣事？孟珎没什么印象，或许因为他本是个无聊又无趣的人。
他抬眸视线落在车辕上，靠近车驾的地方刻了一个奇怪的标记，和昨日晏璇在认罪书上的手法很像。
见他好奇，林靖眼里也带了笑意：“是她从前画的，一开始要给擦了，她说看着心情好，老爷就把它刻在上头了。”
孟珎的脑海里浮现出晏璇眉眼弯弯的样子，那些奇奇怪怪的形状勾勒出一张小小的笑脸。
昨日，她给金麓的药也说能让人开心，很不可思议，但就是只有她会这样想。
有些奇特，过于纯粹，这个人是他的师妹，是他在崩陷之时无意识去依赖的人……
“前辈，我想跟您学武。”
少年突然的请求令林靖一愣，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身上释放出无形威压。
“为什么？”
“在学会救死扶伤之前，也想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人。”
“我想变强，如师父说的，想要保护好她。”
少年直起身来，坦荡荡地迎向他的目光，眼里盛着的是一个少年人最真挚的承诺。
许久之后，马车即将进入雾山附近的崎岖小道。
林靖收紧缰绳，目视前方。
“若你能做到你说的，你将是我唯一的徒弟。”
……
三人回到雾山，听徒弟们讲完下山遇到的事，孟尧让他们暂时待在山上。
“师父，我答应了倩娘要给她送药。”晏璇道。
“让珎儿去就行。”孟尧想起那个被自家徒儿骗了的峒山派弟子，“你不是还要去炼‘解药’？”
晏璇笑笑：“不急的。”
孟尧无奈，一指点在她额头：“这回是歪打正着，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外面的世界纷乱复杂，人心又最是难测，凡事要多留心眼，小心行事。”
“知道了。”
“也不知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
花奕在一旁道：“师伯，放心，以后我一定顾好小晏璇。”
孟尧见了她更头痛：“先顾好你自己！”
“哦。”花奕转头，对着晏璇吐舌。
还好只是说教两句，往日的师伯可没这般客气。
“阿璇，师父希望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即可，远离那些是是非非。”
晏璇明白，她所期望的不过就是攒够生命值，和家人过完普通的一生。
“听珎儿说，你最近对炼药很感兴趣？”
“嘿嘿，还行。”
让她头脑风暴遇事不慌，不如多炼些药带在身上。这次她吃了教训，正好冒出了许多新点子，就看动手能力能不能跟上。
孟尧点头：“也好，这两天让珎儿把大药炉理出来，专给你炼药用。”
“谢谢师父。”
往后的日子，大家仿佛不约而同地忙碌起来。晏璇几乎整日待在药房，和孟珎常常碰不到面，但一日三餐照旧不需要她担心，花奕则是早晚勤练武功，不久前下山去了云州，之后她就要改道回药王谷。
在花奕走时，晏璇送了不少新制的药丸，一部分自用，另外的让她帮忙试着推给品贤阁，花奕拍着胸脯表示对她的药特别有信心。
很快到了秋天，晏璇跟孟珎再次去了趟云边小镇。倩娘的病养得差不多了，她重新拾起绣娘的活计，在晏璇去她家做客时，晏璇收到了她亲绣的两方帕子和一双布鞋，本来孟珎也有份，但他拒绝了。
初七似乎随着倩娘病好变了许多，说话仍是那个腔调，但看人的时候眼里好像多了道光，也会打趣人了，让晏璇常有种换了个人的错觉，大概这便是人生的脱胎换骨。
他开始唤她“晏小大夫”，唤孟珎“孟大夫”。
“为什么我是小大夫？”
“何为大，何为小？天下大事，必作于细。终不为大，故能成大。晏小大夫，来日方长。”①
啧，听他文绉绉说话不如回家炼药。
后来，晏璇偶尔会跟孟珎下山去倩娘那坐坐，或者两人一起去给附近的村民看病，停滞许久的生命值也有了变化。
【有新的提示：救死扶伤，生命值加0.3%。】
【有新的提示：妙手回春，生命值加0.1%。】
【有新的提示：救死扶伤，生命值加0.2%。】
……
这日，两人路过云边小镇回雾山，迎面碰到了提前来拿解药的金麓。
送药游戏晏璇早玩腻了，拖得越久越没意思。她索性掏了一颗益气的药丸给他当解药，从此恩怨两清。
见金麓沉默了会没发难，孟珎护着晏璇就要离开。
“小姑奶奶，我知道你之前都是骗我的。”他突然说道。
哦，这蛮人总算开了窍。
晏璇回身看他：“那你想怎么样？”
当初是借机行事，她现在炼药功夫大长进，可不怕他。
金麓左右打量了他俩一番，摇头：“不想怎样。”
晏璇：“……”
孟珎淡淡道：“既无事，我们赶路，告辞了。”
“哎，等等！”他跳将过来，伸手拦在他们身前。
这男人磨磨蹭蹭反反复复，也不知想干什么。孟珎凝气，蓄势待发。
不料金麓又换了副面孔，他双手有些无措地握了握，飞快道：“掌门令我闭门思过三月，我已经改了。”
晏璇：“哦。”
金麓焦躁地咬了咬牙，瞟了晏璇几眼扭捏起来。
“当、当初是我误会你给我投毒，总之，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一回，就一回。”
晏璇：“什么？”
“什么什么……”金麓烦躁地挠头，以后混江湖被别人知道自己被个小丫头骗得团团转还了得。
当时听掌门说他没中毒，还叫人用药调理了旧伤，他就觉得自己丢大脸了。虽然他金麓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不会恩将仇报，白白受人恩惠。
“就，谢谢你的药。”
晏璇：“……”
小九：【哦，宿主，有新的提示：枯木逢春，生命值加0.3%。】
晏璇有点意外：【难道是我之前给他吃的小零嘴起药效了？】
小九：【根据后台显示，是的，对方的旧伤因为你的药得到了恢复。】
她每次给金麓的解药不过是她的小零嘴的改良版，加了其他两味药迷惑人的。
当初师父真一语成谶，这完全是歪打正着中的歪打正着。
晏璇点了点头，道：“好，知道了，那我们走了。”
孟珎牵过她的手腕，瞥了眼男人，径直离去。
“喂，小姑奶奶，你就这么走了？”金麓喊道。
“有事会找你的。”晏璇头都没回，挥了挥手，“还有，别叫我小姑奶奶了。”
“就叫就叫，小姑奶奶！”
晏璇服了这个癫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幼稚死了。看在赚了点生命值的份上，就当没听见吧。
路上，孟珎听她讲了解药真相，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是师妹善心有报。”
晏璇抬头看他，发现他最近变了许多，表情不再是一味的阴郁冷淡。
“师兄，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孟珎一愣，马上收敛了表情：“不、不好看的，走了，师父还等着。”
一掩饰就快走的毛病倒是没变。
晏璇笑着追在后头：“好看的。”
“……不好看，别看。”
“好看。”
“……”
时间一晃，晏璇在雾山已经待了三年。
师父对于她身上的秘密，总算是能和盘托出。
她的体质确实特殊，不说百毒不侵抵挡一般毒物足够，据说是一种遗传至西边某族的血脉能力。具体的师父也不清楚，只是他年轻时偶然看到过相关记载。
而她体弱的原因，是因为中了毒，一种在她体内产生了异变的毒物，这两年，孟尧一直在帮她瓦解体内余毒。
晏璇听罢，静默良久。
她想通了以前很多不明白而故意不在意的地方，无论体质、忌口、长相，她与她爹娘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了……
“师父没有在最初告诉你，一来是怕你年纪小，多思多想误入歧途，二是担心你还没学会什么自保的能力。”
晏璇轻呵一声：“原来爹娘一直都知道，我是个中了毒的小废物。”
孟尧长叹：“阿璇，不得自弃！他们从未放弃过你，望你平安，待你始终如一，你怎可辜负？”
“我、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啊……”晏璇苦笑，几次才把话说完整，“别人不要的，他们当做宝，他们可真是太傻了。”
她深深叹息，才忍住了眼底的泪。
小九趴在她肩头：【宿主，他们不傻，他们对你是真心的好，你不要伤心。】
孟尧不想一早明说，就是不想有一天见徒弟伤心。大的也好，小的也罢，病可以治，心病却难医啊。
他揽过晏璇，轻拍着她的背。
“孩子，在一切事实明朗之前，什么都不要多想。往前看往前走，你的归宿在将来，而非过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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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道德经·第六十三章》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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