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一只九尾狐》岁宴君

13、第十三章

　　蛛腿末端寒光尖利，笔直刺下。
　　皮肤破开，露出血红肌理，鲜红的血液从心脏疯狂涌出。

　　“……！”
　　祝山月猛地睁开眼。

　　柔柔月色大片铺在地面，祈福铃在月影下轻轻晃动。

　　几乎是她睁眼的瞬间，一道逆光的人影俯身靠近。
　　梦中的死亡感还残余着，祝山月下意识往后一缩。

　　这一动，身上的伤口被牵扯，剧痛像烟花炸开。
　　“嘶——”
　　冷汗瞬间浸湿额发，刚清晰的视线开始一阵阵发黑。

　　“啪。”
　　床头灯被按亮，琉璃灯罩将鹅黄灯光分割成无数光影。
　　银白长发也被镀上暖色。

　　“是我。”危止说。
　　并用手背轻轻贴了一下祝山月的额头。

　　他的体温偏高，祝山月昏睡醒来，只觉得自己好像从冰窖掏出来还冒着寒气。
　　这只手贴过来，暖暖的熨帖极了。

　　危止尽量放轻动作，把她扶起靠坐在床头，并垫了两个软枕在背后。
　　“冷吗？”他问。

　　祝山月点点头。
　　她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睡裙下的两条腿像木乃伊缠满了纱布。
　　伤口敷了药，冰冰凉凉的，但一动就剧痛。

　　她捏着睡裙一角，缓缓看向危止。
　　狐耳微微一动，危止平静道：“狐面女侍换的。”

　　“腿伤已经处理过了，但残余的蛛毒需要喝几次药才能祛除，症状之一是寒冷。”
　　小方桌放在床侧，摆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肉粥，一碗棕褐色的药汁，以及一碟梅子脯。
　　“先吃些东西再喝药。”

　　温暖的灯光，热腾腾的香气，以及熟悉的人。
　　祝山月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她后知后觉感到饥饿，伸手去端粥。
　　手掌的伤被牵扯，一阵刺痛险些把碗打翻，一只手轻巧取走她手里的粥。

　　漂亮修长的手捏着瓷勺，一口粥已经送到她唇边。
　　祝山月下意识张嘴吃掉。
　　肉粥火候足够，入口绵密鲜美。

　　等等……这只主动狐狸喂她？

　　祝山月悚然看向危止，他坐在床沿，又盛了一勺递来，姿态无比自然。
　　不妙浮上心头，这该不会是临终关怀吧？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比如我要死了。”
　　刚一开口，她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听起来格外沙哑疲乏。

　　危止挑眉，用一种“是不是脑子摔坏了”的目光看着她。
　　“想象力很丰富。”
　　又是一口送来。

　　卧室里安静下来，只剩碗勺碰撞声。
　　鹅黄光线下，漂亮俊美的面容显得专注柔和。

　　习惯了他阴阳怪气嘴巴淬毒的样子，他这样，祝山月反而觉得不自在。
　　但实在是饿了，她默不作声喝完了这碗粥。

　　稍微休息后，祝山月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了药。
　　梅子脯的酸甜逐渐替代辛辣古怪的药味。
　　她恹恹靠在床头，面容苍白，在灯光下像一尊美丽易碎的瓷器。

　　危止端来药物，抬起祝山月的手，露出她满是掐痕的手掌。
　　有些地方已经破皮肿胀，全是青紫淤血。
　　她肌肤光滑，一看就知道是娇养着长大，有点痕迹都十分明显。

　　“出去一趟，哪都是伤。”他皱了皱眉，低头细致处理手掌的伤。

　　室内安静下来。
　　危止坐在床边，祝山月一抬眼便能看到那张漂亮妖异的侧脸。
　　一点红痣落在眼尾，与左耳垂的红珠相互映衬。

　　祝山月倚着软枕，问出了埋藏已久的问题：“危止，上一任山神是什么样的呢？”
　　能让他心甘情愿镇守千年。

　　“不知道。”他漫不经心开口。

　　……还能更敷衍点吗？
　　祝山月不再问，等手掌的伤上过药后就躺在床上闭眼休息。

　　不一会，灯熄了，柔软纱帘被放下，淡淡月华映入室内。
　　危止倚着窗下的美人榻，望着还未圆满的明月。

　　许久没听见关门声，祝山月睁眼向外看，隔着床纱看见窗边影影绰绰的身影。
　　“你不走吗？”

　　“睡吧，我在这守着。”他语气自然，像在说再寻常不过的事。
　　祝山月很感谢他的好意，可屋子里多了一个活人，并且还是个异性。
　　倦怠困乏一阵阵涌来，但她睡不着。

　　除了累，还很冷。
　　一种深入四肢百骸，冰冷刺痛的冷。
　　即使将被子全部裹紧也没有半点作用。

　　床上窸窸窣窣动静不断，危止很快猜出原因，“睡不着？”
　　祝山月闷闷应了一声：“我不习惯卧室里有人。”

　　她父母工作忙，除了小时候和阿嫲睡，搬去省城后都是独自一人睡，她从没住过宿，也无法习惯卧室里有别人。

　　“山神大人，您真难伺候。”危止低低轻笑：“不是人呢？”
　　“嗯？”她用鼻音发出一声疑问。

　　一道影子映在地面，姿态修长优雅。
　　漂亮长尾铺满美人榻，九尾狐通体雪白，唯有额心生出火红妖纹，形似烈火。
　　“九尾狐行不行？”他问。

　　幽微夜风拂过，悬在檐下的祈福铃泠泠作响。

　　祝山月看得失神。
　　月色下的九尾狐如同神话典籍中的生物，美丽危险。
　　一双紫瞳朝她看来。

　　瑰丽的深紫形似引人沉沦的漩涡。
　　“睡吧。”慵懒柔和的嗓音像是一阵风。
　　刹那间，汹涌睡意裹挟着祝山月坠入梦乡。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忽然想起来。
　　九尾天狐之所以令妖闻风丧胆，让诸神忌惮，就是因为那双能摄人心魄的紫瞳。
　　见者如堕幻梦，形似傀儡。

　　但危止用来让她强制关机。

　　祝山月做了一个梦。
　　梦中只有冰冷刺骨的风，天地空旷没有尽头。
　　她走了很久，看见两道日思夜想的熟悉身影。

　　父母静静站着，满脸心焦疼惜望着她。
　　“妈，爸！”祝山月扑向他们。

　　无形的阻力将她和父母泾渭分明分割开。
　　任凭怎么伸手努力也无法触碰。

　　熟悉的身影渐渐化作白光消逝。
　　祝山月怔怔看着，眼泪不断滚落，她发疯般想抓住这些白光，却所有都从指缝里飘走。

　　万籁俱寂。
　　床上忽然传来几句含混不清的低语，隐隐带着哭腔。
　　“不要，别走……别走……”

　　九尾狐灵巧落地，瞬间化作修长人形。
　　危止靠近床榻，俯身时正好听见祝山月低低喊着爸妈。
　　几滴泪沁出，悬在纤长睫羽上。

　　他下意识伸手为她擦去眼泪，无意间触碰到她苍白的脸颊，冷得像冰。
　　蛛毒发作时，很难睡得安稳。

　　危止在床边站了许久。
　　直到祝山月又是几声低泣，他垂下眼睫，像是做出某种艰难的决定。

　　银发青年化作毛发雪白的九尾狐。
　　他轻巧跃到床沿，九条长尾如潮水将床榻铺满。
　　炽热的体温顺着被褥一点点渗透进去。

　　在祝山月意识模糊时，冰冷刺骨的风终于停止，脚下变得松软暖和。
　　灰白的天地都变成毛茸茸白毯，将她紧紧缠绕。
　　她贪恋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伸手搂住，用脸颊轻轻蹭。

　　软和的毛毯猛地颤抖，像是受了刺激般想要逃离。
　　见到嘴的鸭子要飞。
　　祝山月手脚并用搂住毛毯，像个土匪将其压制。

　　毛毯终于老实了。
　　她也如愿以偿睡了个好觉。

　　次日醒来时，祝山月发现危止眼底青黑，一副明显通宵熬夜的模样。
　　正想感谢他守夜，对方放下早饭，沉沉看她一眼后，臭着脸走了。

　　谁又惹到这个活爹了？
　　祝山月满头雾水。

　　危止刚走到门口，忽然折返，将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抛。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祝山月怀中。

　　是一条编织手绳。
　　红线与白线互相缠绕，穿过一颗幽紫的珠子。
　　珠子看不出材质，似玉又似水晶，内部有火焰般的冰裂纹。

　　“和桃符一样的作用。”
　　他说完就走了。

　　“狐狸也有生理期？”祝山月嘀咕着，把手绳戴上。
　　大小正合适，像是量过尺寸一般。
　　她抬起手腕细细打量，红线内似乎掺了金丝，流光溢彩。白线看不出质地，摸起来很柔软，有种毛绒玩具的错觉。

　　她向导员请了伤假，理由是出车祸受了皮外伤。
　　看见那包得和木乃伊一样的腿，导员直接批了一周假，正好到中秋结束。
　　祝山月不去上学，危止自然懒得去，用了点手段同样请了一周假。

　　一个视频通话弹进来。
　　是向淇。

　　祝山月按下接通，向淇和杨陶的脸挤在屏幕里，话像连珠炮一样射出来。
　　“你怎么样了？撞的严重吗？现在在哪家医院啊！”

　　“没事，都是外伤，养几天就好了。呃，我在……”祝山月卡了一下。
　　要怎么说？总不能告诉舍友自己住山里吧？

　　“哎不对，这背景不是医院啊。”杨陶眼尖注意到祝山月身后古朴精致的房间布局，“山月，你是跑到高级疗养院去了吗？”
　　“……”她惊叹于杨陶的想象力，含糊道，“算是我家吧，只是装修风格比较特别。”

　　“我记得你说住在浮玉街那边，我和桃子下课之后来看你吧~”向淇笑眯眯说，“那边有家开了好多年的炖汤店，买盅补汤给你补一补。”
　　杨陶点头赞同：“你一个人住，又受伤了，怎么照顾自己？我们给你轮流带饭好了。”

　　看着屏幕里舍友的脸，祝山月心里有些酸胀。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推辞。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的谎话去圆，她不想疏远这段关系，又不想朋友误入这光怪陆离的世界。

　　“抱歉，我这不太方便……”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忽然覆上祝山月的手背，捏住屏幕转向一侧。

　　向淇和杨陶猝不及防看见俊美银发青年出现在屏幕里。
　　穿着休闲居家服，站在祝山月旁边，俯身自然地入镜。

　　“多谢好意，我会照顾好山月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