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大荒都认为我是废柴》青君禾

15、第 15 章

　　何芸猛地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她微眯起眼，透过睫毛直视对面蒙着水雾的眼眸。
　　“你不再和他聊一聊？”
　　她将思绪重新投入到自己的身体上，却惊奇地发现自己这次竟然没有感到一丝的不适。整个人仿佛在太阳下晒了一整天一般，懒洋洋地舒服。
　　“时间到了，我再继续下去会对你的灵魂造成损失。”

　　太上突然在她腰间震颤，与谢之遥的交流猛地停止，何芸下意识拔剑出鞘，警觉地看向前方。
　　云黎的眼角还带着泪意，冷淡的目光却讥讽的看向她持剑的手。只一瞬间何芸便明白了，她被云黎认了出来。

　　行吧，太上在她手中挽起一个剑花。被云黎认出来也挺好的，何芸在脑海中懒洋洋地想，不然她还要假扮谢之遥的存在。况且她即不想，也装不来谢之遥的样子，既然终究会被认出，那早认出和晚认出也都差不多，她想。

　　“那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何芸后退一步，将自己与云黎拉开，手握长剑，眉眼锐利。
　　“等。”谢之遥只回了她一个字。

　　“等多长时间？”何芸有些不满她一个字的敷衍。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瞬间，也可能是片刻，亦或许很久。”
　　谢之遥在她的身体之后沉默地看着云黎，他依旧还是看不见她，只不过这次是谢之遥她自己掩盖了气息。

　　迟疑与焦虑在他的眼中不断闪过，形成了一张看起来极其不自然的脸。他的眼睛探究地望向何芸，却在看清是她的瞬间不断破防。
　　谢之遥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他做出什么样的抉择，是希望他能够继续完成阵法而继续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还是希望他拒绝而展现出他还有几丝良知在身。

　　“既然这样的话，你为什么非要来见他？”何芸不解，她本以为谢之遥是来借她的身体杀了云黎并摧毁阵法的，再不济也是来阻止他继续这个阵法的。更别提见到云黎后，她在脑海中可是清晰地看到了云黎注视谢之遥的眼神，除了惊喜、疑惑、悔恨……以及最浓厚的，即使他刻意克制也无法隐藏的爱慕之情。
　　她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有何缘故，但谢之遥来此终究不是要与云黎再续前缘的。但没想到，谢之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仅仅在他的面前漏了个面。就好像，只是想来告诉他一声，我还在这里，你确实留下了我。
　　我确实还存在着。

　　等等，谢之遥还存在着！透过窗外看着外面明亮的天空，答案抽丝剥茧般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何芸瞬间明白了谢之遥想要做什么。
　　她在等云黎彻底启动阵法，然后再彻底地摧毁它。

　　“阵法虽然已经启动，但最重要的那一步云黎一直还在犹豫。这个阵法虽然是幻阵，但它与那个献祭阵法确实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旦启动便无法撤回。”
　　“而那一步则需要他将周身所有灵力都投入到阵法之中。”

　　而在他将灵力都投入到阵法之中，便是他与此阵都最为虚弱之时，也是何芸破阵的最好时机。

　　至于云黎的犹豫，何芸也很容易便能推断出。虽然她们都知道镇子中的这个只是巨大的幻阵，但在云黎的眼中，便只是一个献祭之阵。待阵法一启动，这镇子里的人便一瞬间消失殆尽。
　　只要不是太丧心病狂之人，都会有所犹豫。

　　而像云黎这种善走不到极致，恶也走不到极致的人，只有谢之遥亲自出现在他的面前，告诉他你的做法没错，我确实能被你复活，他才能下定决心。

　　“只不过在那之前，他应该会对你出手……”
　　“我知道，在他进行最后一步的时候，肯定要把未知的因素排除掉。但是你竟然不劝劝他吗？”她有些好奇，有人肯背负这万世恶名换她复活，作为故人，她竟然一句话都不说。即使她知道这是个幻阵，谢之遥也没有告诉他真相，甚至劝也没劝。毕竟根据道盟与妖族的规定，只要妖族自首，道盟便无权对此进行管辖。何芸虽然对于这个规定很是不爽，但没办法，二十年前，人族羸弱，只能接受妖族的这个条件。

　　“他已经杀了人，应该给他们偿命。”谢之遥的声音平静得在她的身旁响起，她抬眼直视何芸的眼睛，似乎看清了她所有的心思。“况且，你会让他有机会跑出去吗？”
　　哈，当然不会，何芸在心中回答道。

　　她自然不会让云黎有能够自首的机会，她会以他的鲜血去祭奠这座城镇中所有因他而死的所有人。比如，那位徘徊在云水镇外的老者，以及掩藏在这最高楼之下的累累白骨。
　　杀死那么多人，凭什么他只要自首就能留下一条性命。
　　就因为他是妖？那可想得真美。

　　不过她还有一个问题想知道：“如果这个阵法是真的呢？”
　　这如果不是个幻阵，如果是真的可以能够复活人的阵法，如果真的能够复活，谢之遥，你还会这么平淡吗？

　　“那也和我没有关系。”谢之遥并未犹豫，直接回答。
　　“生与死，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哦？何芸下意识看向谢之遥，却未曾想这一眼反而令前方原本还在犹豫的云黎下定了决心。

　　“你是剑宗那个传说中的废柴何芸？”他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何芸的身旁，哑着声道。
　　“是我。”

　　“你知道你手中之剑的名字吗？”
　　“知道。”

　　“你配不上它。”
　　“配不配的上，与你何干。”

　　“你还不出手吗？”她抬眼有些讥讽地看向前方静静站立的云黎。“你再不出手，便会死在我的剑下。”
　　“小丫头，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他扯起一抹笑意，周身黑色灵力涌动，血腥之气蔓延了他整个人的身影，将他掩盖在黑雾之中。
　　下一刻，汹涌而澎湃的灵气便向着何芸奔来。

　　“小心，他吸食了不少人，比起一般的妖族更要强上几分。”谢之遥看着奔向何芸而来黑的不见五指的灵力，提醒道。

　　知道，我不会让它们碰到我的。何芸在心中懒洋洋应道，眼神却锐利地看向灵气涌来的方向。
　　下一瞬间，四张紫色符咒凭空而起，奔着云黎身后而去。与此一同出现的，还有云黎那奔着何芸而来的灵气。

　　而何芸有些轻狂地抬起眼帘，嘴角一弯，再一瞬间，人已经如鬼魅般落在云黎身后。

　　云黎如今整个人被灵力汇成的黑笼环绕，少部分向着何芸涌来，绝大部分顺着窗的方向向外面涌去。
　　符咒顷刻燃烧，带着在何芸身后环绕的灵力一同奔向她手中雪白的长剑。

　　浑浊的灵气上还混着被腥气环绕的妖气，一下子就将本来雪白的长剑染得漆黑，引起太上强烈的嗡响声。
　　好令人恶心的灵气，何芸皱着眉头抚摸着太上，手掌微微一翻，向着云黎后背刺去。

　　“噗——”
　　鲜血落了一地，云黎不可置信地转头向后面看去，对上了何芸平淡中透露着几丝讥讽的眼神。

　　“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灵力为何反倒被你……”

　　“因为，时代变了啊。”
　　“你们这些人画地为牢，终究会被后来人所破解以及超越。”就像何芸刚刚用的唤灵符一样，便是面对妖族最有效的符咒之一。妖族灵力浓厚，人族不可及。可有了唤灵符的存在，便能将其与妖气相伴的灵力吸收而来，甚至反过来为自身所用。当然，这还只是试用版，何芸也只有前段时间刚从师姐那边得到几张，这次被她一下子全部用了出来。
　　现在看来，效果很不错。

　　何芸微微垂眼，利落地将剑从他身后拔出，然后整个人顺着他身后的窗户跳了出去。外面的天终于不是亮的了，她扒着窗户，抬眼看向被漆黑的灵气染的黑乎乎一片的天空，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她向着身旁的谢之遥问去。
　　“还记得那一剑吗？”

　　“当然。”
　　何芸瞬间明白她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她伸手掏向腰间，又从中掏出一沓借灵符。刚准备扔向自身，却感到一双手轻柔而又不可抗拒的将它按了下去。
　　浅白色的灵力环绕在她身旁，形成朵轻柔的云朵把她托起来。

　　“你的灵脉受损已经很严重了，不要再用它了。”
　　是谢之遥的手。

　　她神色是与这个场面格格不入的轻松。
　　轻松而又温和地看着何芸。

　　“对于我们这些持剑之人来说，灵力的多少其实并不重要。”
　　“若有剑意，多么澎拜的灵力也不过如此。”
　　她伸出手，握住何芸持剑的手，整个人紧紧贴在她的身后。

　　“而参悟剑意，亦是叩问剑心。”
　　“你为何物持剑？”
　　“为何究其一生？”

　　随着她轻柔的声音落下，何芸眼前一花，再次睁眼便陷入了重重虚影之中。
　　可这次她并没有看到那场大火，反而又见到了那个在幻阵中看到的小女孩。
　　亦或者，她该称之为谢之遥。

　　她握着一柄枯枝，笨拙地向前刺出。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一月、两月；再到一年、两年……
　　日复一日，无论天晴与否，谢之遥都在这棵树下，握着枯枝。

　　然而，在何芸这个剑宗弟子看来，其实根本算不上是练剑。
　　因为谢之遥自始至终，都是那么几势：

　　一劈、一刺、一击、一提……

　　而这么几势，她却练习了整整十多年。
　　何芸见着她的个子如小树般变得修长，面容变得越来越沉静，手中的枯条挥舞的越来越快。
　　但还是那么几势。

　　直到有一天，一阵脚步声将她从日复一日的练习中拉了出来。
　　随着谢之遥的视角望去，她看到了衣着华丽的紫袍少女，和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的十几位穿着黑袍的人。

　　少女看见了握着枯枝的谢之遥，却猛地折转方向，反而朝着黑袍人冲去。
　　一瞬间，何芸看见了她手中比划的示意谢之遥赶紧跑的手势。

　　而谢之遥呢？她并未跑。
　　反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冲上前去与黑袍人们搏斗的少女，她问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将他们向我引来？”

　　少女的衣服上面早都沾满了鲜血，握着剑的手更是布满剑痕。
　　她并未回头，扬声道：“因为你是个普通人，更是无辜之人。”

　　谢之遥立在原地，却突然笑了。
　　然后她握起了树枝，冲向了人群之中。

　　“后来她问我，为什么要帮她？”谢之遥的声音突然在何芸的耳边响起，“我想了很久，直到有天午后，我终于想起来了。”
　　“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她说的那句话对我性子，所以我想救她。”
　　“就如同我当初想要练剑一般，也只是因为我想。”

　　“这便是我的剑心，也是我的剑意。随心所欲，只要我想。”

　　随着话音落下，谢之遥松开了握剑的手。何芸猛地从她的记忆中脱离，回到了现实之中。
　　她似乎明悟了什么，突然闭上了眼，悬空立于半空之中。

　　微弱却又一往直前的剑意布满整柄太上，何芸猛地挽了个剑花，向着头顶刺去。

　　一剑逍遥。
　　一剑破阵。

　　布满整个城镇天空的阵法陡然消散，露出了漆黑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