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羽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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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自然不可能让宾客们携带兵器，是以来狩园的宾客们用的都是狩园提供的弓箭。
沈钰上手掂了掂，又拉了拉弓弦，道：“弱弓，不到六斗。九娘你试试拉不拉得开，不行就让人给你换张更轻的。”
薛明臻闻言试了试，果然觉得有些费力，让人给她又换了一张趁手的。
狩园中除了猎物还有固定的靶子供人练习，那几个土司显然是常用弓箭的，直接便奔着林中去了。
既然已经进来了，沈钰也不怕与他们错过，便没急着追上去，先带薛明臻熟悉了一下弓箭才往里走。
狩园的马匹也是精挑细选过的，十分温顺。两人骑着马在林中溜达，时不时见兔子野鸡等猎物从林中蹿出。
薛明臻许久没狩猎了，很是兴奋，视线之内除了人和马以外，其它活物她见着就射。可惜这些年疏于练习，接连十几支箭射出去，箭囊都空了大半却没射中一只，最近的一次只与一只长尾雉鸡擦肩而过，得到一根漂亮的羽毛作为战利品。
她懊恼地甩了甩缰绳，道：“怎么回事啊?明明刚才练得不错的。”
虽然第一箭没上靶，但她很快就找回了手感，后面几箭离靶心越来越近了。
沈钰笑了笑：“你刚才射的是固定的靶子，这些野鸡兔子是活物，会跑，当然不一样了。”
薛明臻不甘心地鼓了鼓腮帮子，又看看她始终挂在马背上没动过的弓：“你怎么不射啊?”
“我准头太好了，怕一击即中，打击你的信心。”
沈钰调侃道。
她来狩园本也不是为了狩猎，进来后就一直在搜寻那几个土司的身影，弓箭不过是摆在手边做做样子罢了。
这一路她与薛明臻看似是在乱走，其实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那几个土司。好在附近不止他们，倒也没有引人怀疑。
薛明臻虽不知她为何跟着那几人，但知道她自有她的道理，也没多问。现下大家都在一个园子里，离得不远，她见不耽误她的功夫，便道：“那你快射几只，待会出去了我就说是我射的，跟我家二郎显摆显摆。”
沈钰失笑，眼角余光扫了眼跟几个大齐将士围在一起的越州土司，颔首道：“等着。”
说着从马背上摘下弓，松松地挽在手中，在听到一处草丛隐隐传来窸窣的动静后，视线飞快地扫了过去。
几乎同时，她手中的弓弦便已拉满，一支羽箭嗖的飞射而出，稳稳扎入草丛深处。
薛明臻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已经一箭射了出去。她吃惊地张大嘴，指着那处道：“中……中了?”
她都没看到那里有什么东西，但此刻箭矢分明射中了什么，那东西还在挣扎抽动，连带着箭杆也在晃动。
随行的狩园护卫快步上前，弯腰从茂密的草堆中拎起一只肥硕的灰兔，朗声道：“楚国夫人，猎得灰兔一只。”
说罢又忍不住称赞两句：“夫人好生厉害，一击毙命。”
为防出什么岔子，今日狩园配的全都是弱弓，射程不远，杀伤力不强，能有多少收获全看个人技术。
这兔子虽是因为离沈钰很近才被一击毙命，但能有这个准头已是非常难得。
护卫声音不小，加上薛明臻又在旁拍手叫好，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包括那几个土司。
沈钰摆摆手，让护卫将猎物给了薛明臻，说话间又是一箭，再中一支兔子。
方才那一箭许多人都没看见，并不知其中精妙，以为只是误打误撞。这一箭却是实实在在落入众人眼中，顿时引来一阵喧闹。
有人大声叫好，有人向身旁的人询问这是谁。沈钰则坐在马背上向周围微微颔首，声音沉稳不疾不徐：“多谢大家把猎物赶到我们这里来。”
她与薛明臻只两人，身边虽还跟着几个随从和护卫，但只薛明臻偶尔射出几支压根没什么杀伤力的箭。相比起其他动辄十几几十人的队伍，他们这里要安静也安全得多，不少从别处逃脱的猎物便朝着他们的方向来了。
这是对众人夸赞的谦辞，大家听了一阵哄笑，有提出与她比试的，有问她要不要其他猎物的，沈钰都一一回应了。
卫渊来时就见到这样的场面，视线不由凝滞在那抹身影上，脑海中一幕熟悉的画面浮现，让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那时她也是这般手持弓箭，接连射杀了好几个沈家家仆，还亲手杀了沈家的一位堂兄。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或者说是他第二次见她。他当时见她身陷困境，本想出手帮忙，结果她自己带着一个小丫头就把一切都解决了。
从那以后，卫渊就再也没有忘记这个人。
起初他并未察觉这点，后来每每旁人问起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对婚事有何打算，不知为何他总是想起她。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那个人在脑海中的印象不仅没有淡去，反而越发清晰，时常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梦里还只是十几岁的姑娘射空了箭囊里最后一支箭，却仍旧没有对追来的堂兄屈服，将人骗进木屋后先敲断他的腿，再用弓弦勒断了他的脖子。
她那般凶悍，像山林里的豹子，不动则已，一旦下定决心动手便矫捷迅猛，死死咬住对方不松口。
兴许是那一幕给卫渊留下的印象太深，使他这么多年念念不忘，路过青州时忍不住去看她，回到京城后又忍不住将人骗到了自己身边。
虽然手段不光彩，但卫渊并不后悔。
此时他满眼只有沈钰，而另一头也同样有人正在看着他。
华阳本是不耐烦外面那些热闹，想来狩园这里散散心。哪想到今日来这里的人竟不少，她觉得被打搅了行程，又不能像父皇在世时那般将旁人都赶出去，自己独享狩园，心中更觉烦闷。
正烦躁时，偏偏沈钰也来了，还连射两箭被人大为追捧。
两箭而已，射的还都是距离这么近的猎物，有什么可得意的?那些吹捧她的人又有几人是真心实意，几人是碍于她现在的身份拍马逢迎?
华阳看着被人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女子，咬了咬牙。想到自己近来的经历，更是恨不能将眼前人千刀万剐。
放在从前，这姓沈的给她提鞋都不配，现在她却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当众顶撞她，甚至纵容手下在街上拔去她的钗环羞辱她。
不过是靠着嫁入高门才一跃跻身上流，这才当了镇国公夫人几天?就如此嚣张了?她若知道卫渊为何娶她，怕不是要痛哭流涕，躲在家里再也不敢出来。
华阳正想着，就看到卫渊带人远远走来，视线一路都盯在沈钰身上，被黏住般舍不得挪眼。
换做往日看到这一幕她必然心中气恼，但如今她知道了真相，却只觉可笑。
卫渊与沈钰素不相识却突然成婚，这在京城许多人心中一直是个不解之谜。但华阳已经打听清楚了，卫渊之所以会娶这个二嫁妇，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她，只是因为她与他早亡的心上人相貌肖似罢了。
据说那女子早年便已亡故，卫渊这些年一直不娶妻，就是因为对她念念不忘。后来新朝建立，许多人想与镇国公府结亲，景帝也催促卫渊早日成婚。卫渊放不下那女子，又不堪众人催促，于是便画了画像，派人四处搜罗与之相似之人，沈氏便是这时入了他的眼的。
说来说去，沈钰不过是个替身而已。现在卫渊这般深情地看着她，心里真正思念的却是别人。
想到这华阳不由握了握手里的弓，很想一箭将沈钰射个对穿。
这里是狩园，即便她真将沈钰射死了，也可以说是不慎失手。
沈钰父母双亡，现在可以依靠的其实只有卫渊。卫渊虽然护着她，但只是因为她那张脸罢了，就算她真的死了，他顶多难过一阵，过段时间再找个容貌相似的女子，他很快便会将她忘了，而这期间……镇国公夫人的位置便又空出来了。
是啊，镇国公夫人的位置，原本被她看好却被沈钰莫名其妙占了去的位置。
华阳双目微狭，手指向箭囊摸去。
她知道景帝其实并不喜欢她，之所以给她保留了封号做出一副善待她的样子，不过是为了展现自己的大度和包容，以此笼络那些前朝旧臣罢了。
现下新朝初建，朝局还不稳定，他这才需要她这个公主。那等将来呢?等他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又该何去何从?
华阳一直很清楚，自己只有一个公主的封号是不够的，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她必须为自己找一门好亲事。而景帝看重的新朝重臣中，只有卫渊位高权重且年纪也合适。
她堂堂公主，必不可能去给那些已经娶了妻的男人做妾，也不愿给那些丧妻的鳏夫做续弦。偏生卫渊年近三十还未娶妻，又是新朝真正手握实权之人，配她不是正好?
她几次旁敲侧击暗示有与镇国公府结亲之意，奈何卫渊身边的人都是傻子，根本听不懂她派人送去的消息。就在她准备亲自对卫渊明说之时，沈钰却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这于华阳而言无异于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如何能不恨?因此她总是去找沈钰的麻烦，却一再被国公府的人阻拦。
起初她还真以为卫渊对沈钰情深义重，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结果……
华阳心中冷笑一声，手指已经摸到了箭羽。
景帝现在还用得着她，就算她杀了沈钰，卫渊也不会为了一个替身真将她如何。等沈钰死了，她再赔他一个与之相似的女子就是了。
届时她做卫渊的正妻，那个女人给卫渊做妾。卫渊没有任何损失，还能比现在更进一步，多个驸马的身份，何乐而不为?
没有什么比娶前朝公主更能笼络前朝旧臣的方式了，景帝若知道这门亲事，必然也会支持。卫渊即便恼恨她杀了沈钰，也不会为了个已经死去的替身违背景帝的意思。等成了婚她再让那妾室在卫渊耳边吹吹枕头风，今日仇怨便也化解了。
除了死一个沈钰，对任何人都没有影响。
华阳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将箭抽出来，但此时云岫园中除了沈钰和卫渊还有许多宾客，其中更有番邦使者和羁縻土司。
今日是景帝登基以来头一次正式接见外邦使臣，她若将这宴会搞砸了，景帝便是不杀她怕是也会重罚她。
为了个沈钰把自己搭进去不值，罢了，改日再说。
华阳捏住箭羽的手一松，已被提起的箭矢又划入箭囊。
旁边这时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声嗤笑，她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红棕色头发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苏屠是来狩园看大齐军士与那些番邦蛮子比拼的，谁知还没看到双方分出胜负，倒是看到这位华阳公主又暗戳戳地躲在背后偷看秦昉的女儿。
他将华阳刚刚的种种行为都收入眼中，很是不屑，又用那过于板正的官话道：“公主真像只老鼠，只敢躲在暗处偷窥别人，却不敢正面出击。”
华阳的怒火本就是强压下去的，此刻瞬间被重新引燃。她脑子一瞬空白，抽出箭便朝着沈钰射了出去，似乎唯有如此做才能证明她并非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她身侧的随从原本一直盯着她的动静，在箭落回箭囊的那一刻才松了口气。哪知苏屠紧跟着发出了一声讥笑，嘲讽了华阳一句。
随从生怕华阳一气之下又要拿刀砍这位南越王世子，正紧张提防，华阳却一箭射向了沈钰?
饶是随从反应再快，此时也阻拦不及，眼看着那支箭离弦飞了出去，心中不禁狂骂一句：苏屠!我日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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