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怎么营业》近近浅

22、合照

　　那天饭局结束后的第二天，周业凡打电话问连淮，和林成岸进展怎么样。

　　问得连淮一头雾水：“什么怎么样。”

　　只是电话里的周业凡不停叹气，终是什么也没说，弄得连淮骂了对方一顿后就挂了电话。

　　几天后，连淮约了林成岸出来拍摄第五期视频，地点选在了C市的老牌游乐园——卡卡乐园。

　　这座游乐园承载了无数C市人的童年回忆。敢问C市的小朋友，谁没有一张在四角广场喂鸽子的照片呢？但再过几个月，这座游乐园就要被拆除了。连淮决定做一期“回忆杀”，既是为了纪念，也是为了追溯自己的童年。

　　当然，游乐园的氛围也很适合拍摄情侣内容。

　　他们特地选了一个周三，想着人少，不容易被认出来。然而，当他们买好票走进乐园时，才发现这里早已不复往日的热闹。游乐园里冷冷清清，透着几分萧瑟。

　　连淮把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他四处张望着，心里有些感慨。上一次来还是初中的时候，原来这里已经这么破旧了吗？记忆中，这里明明是城堡般的存在。

　　但一切似乎又都没变。连淮每走到一处，都能勾起一段童年的回忆。他兴奋地拉着举着手机的林成岸到处跑，对着镜头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小时候和父母在这里做过的傻事和趣事，以及吐槽这里的烤肠居然涨到了五元一根。

　　两人逛到中午，差不多到了饭点，朝乐园餐厅走去。连淮依旧兴致勃勃地讲着自己小时候的趣事，然而，他渐渐发现，林成岸今天似乎有些沉默。

　　“你小时候有没有来过？”连淮问的时候，甚至都不会想到对方的回答竟然是否定的。

　　于是连淮很惊讶的看着他。

　　“没来过。”林成岸又答了一遍，语气简短而平静，眼神却有些飘忽。

　　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不远处的四角广场，几只胖乎乎的白鸽在地上悠闲地踱步，周围是零零散散的老人带着小孩。咕咕声和孩童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连淮忽然拉起林成岸的手腕，晃了晃，迎着阳光抬头望向对方：“等吃完午饭，我带你喂鸽子！”

　　四四方方的广场中央，林成岸手里抓着一袋刚买的鸽子食，看着地上的鸽子们，显得有些局促。

　　连淮率先从袋子里抓了一把，往地上一撒，轰的一下，那些白白胖胖的家伙立马飞着跑着过来哄抢，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林成岸吓了一跳。

　　“哇，他们也太胖了吧！”

　　耳边是连淮爽朗的笑声，林成岸低头看了看脚边，地上是鸽子屎，空中飘散着白色的羽毛，鸽子们的味道也不太好闻，但是林成岸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放松和愉悦。

　　他也学着连淮在面前撒了一把。

　　“啊，他们跑你那儿去吃了！”

　　鸽子们势利，立刻转移了目标，纷纷朝他这边涌来，有几个鸽子甚至打起架来，翅膀扑腾得啪啪作响，惹的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成岸蹲下身，试图偷偷摸一摸正在吃食的鸽子，但是鸽子机敏，每次都能躲开，连淮举着手机正好录到这一幕，不经意间嘴角扬起，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照片，最后献宝似的递给林成岸看。

　　“卡卡乐园经典项目之一，四角广场喂鸽子的照片，你也有啦。”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眼神亮晶晶的，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接着，连淮带着林成岸去玩乐园里的其他项目，老乐园的设施虽然简单，甚至有些幼稚，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林成岸的新奇感。他的眼睛一直亮亮的，脸上露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稚嫩神情。

　　连淮感受到了林成岸的变化，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使命感，巴不得一天里把乐园的所有项目都让林成岸玩个遍。

　　彼时，两人刚从儿童版的过山车上下来，感觉和滑梯差不多，愣是连他俩头上戴着的劣质小头饰都没掉下来过。

　　一个兔子，一个小熊。

　　小熊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的小兔子举着两个甜筒走来，一个蓝色一个粉色，颜色好不诡异。

　　“来，选一个吧。”连淮说。

　　林成岸看着这两个甜筒，颇为无奈地笑了。

　　“卡卡乐园必打卡，不来一个吗。”连淮的语气像极了推销员，但又带着几分强硬。

　　见林成岸依旧无动于衷，连淮开始假模假样地喊：“好冰好冰，要拿不住了！”

　　林成岸这才没辙，但接过后只是举着，迟迟没有下口，这一口下去，得多少卡路里，多少色素。

　　“怎么样，今天开不开心。”连淮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问，此时他的嘴唇上已经沾染了一抹诡异的粉。

　　“开心。”林成岸往后一仰，伸长了腿，整个人显得格外放松。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眼神里透着一股难得的轻松。

　　连淮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阵满足。他从认识林成岸到现在，还从未见过对方如此松弛的状态，于是心情很好地又咬了一大口冰淇淋。

　　远处，小卖部喇叭里叫卖着五元一根的烤肠。一个小女孩从妈妈手里接过烤肠，迫不及待地就往嘴里送。妈妈蹲下身，温柔地帮她擦掉脸上的酱汁，两人笑着牵着手离开了。

　　“我小时候家里管得比较严。”林成岸忽然开口，“他们觉得，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连淮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严格、学习至上的家庭环境。

　　“我记得你是学委，对吗？”他忽然想起什么。

　　林成岸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笑着点了点头。

　　连淮忍不住回想起高中时期的林成岸，不爱说话，丧丧的，而且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如果他们那时候就认识，或许他会拉着对方一起玩，至少不会让林成岸那么孤单。

　　“为什么高中我们不是朋友呢。”连淮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林成岸的眸光一闪，他侧过头，看着连淮，手里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冰凉的蓝色的液体顺着虎口流到手背上。

　　“可能，那时候我不够好吧。”林成岸低声说道。

　　“怎么会。”连淮觉得林成岸很好。

　　林成岸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再多说什么。

　　夕阳的橙光洒在他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低着头，半张脸埋在围巾里，显得格外柔软而乖巧。

　　连淮突然想起那张合照。

　　“哎对了，我们那张合照到底是什么时候拍的啊。”

　　之前连淮不敢问，怕对方因为自己忘记而不太开心，但是现在两人熟悉了，算是朋友了，他知道林成岸不会那么小气。

　　林成岸抬起头，阳光将他的眼睛染成了琥珀色，他把腿收了回去，双手插在口袋里：“高二校庆表演完的时候。”

　　“我们为什么会合照呢？”连淮真心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天真的疑惑。

　　“那时候，话剧刚表演完，我在社团里负责拿梯子。”林成岸说。

　　连淮点点头：“这个我记得，当时社团缺人手，你就来报名，然后我给你安排负责看管梯子。”

　　林成岸听闻笑了下。

　　负责梯子，其实也就是在梯子上有人的时候，他帮忙扶着而已。谁需要用到就推过去，不用他就推回来。

　　他回忆起那天的话剧表演结束后，后台一片混乱。大家忙着换衣服、闲聊，而他瘦瘦小小地站在一旁，手里握着梯子，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是回到自己的班级座位上去，还是继续呆在这里。但很明显，演出结束，这里根本就不需要他了。

　　于是他正好看到连淮穿着春季校服，风尘仆仆地到处张望，嘴里喊着“梯子在哪里”。

　　林成岸看着手里的梯子，想喊住他，却又觉得不好意思。他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他和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上了。

　　他看见连淮穿过人群跑到他跟前，身上带来一阵风，很清爽，很像初夏的叶子。

　　“同学谢谢你，辛苦啦。”连淮笑着从他手里接过梯子，转身推着离开了。

　　当时的林成岸看着连淮的背影，心里无端和自己生气。他气自己为什么没有和对方说上话，为什么没有说“不用谢”，为什么不拉住他。

　　当时的他望着对方的背影好久，心里想着，再多看一会会儿，这或许是两人最后一次的接触了。

　　手上没了梯子，他更没有理由留在后台了。他迈起脚步，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听见连淮突然叫住了他。

　　“哎，同学。”

　　林成岸身子一僵，转身看到连淮正盯着他看，甚至朝他走了过来。他的心跳骤然加快，手心开始发热，忍不住左右张望，发现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连淮在喊他。

　　扑通扑通，林成岸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仿佛连淮的每一步都轻踩在他的心上。

　　“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没和我拍照？”连淮低头看着对方，目光扫过他胸前的名牌，“林成岸同学？”

　　被念到名字的那一刻，林成岸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过电了一般，脸上火烧似的发烫。

　　“是不是，我没记错吧。”连淮笑眯眯地说，还非常亲昵地拍了拍他肩膀。

　　“拍一张吧，留作纪念，高三后面就没机会了。”说完不等他回答，便招呼旁边的同学帮忙拍照。

　　他们第一次离得那么近，他们就像普通同学一样，肩靠着肩挨在一起。连淮搂上他肩膀的那一刻，林成岸快要忘记了呼吸。

　　面对镜头的不自然，面对连淮身体靠近的紧张，所有的不堪都在那一瞬间被拍了下来。

　　拍完后，连淮看着他，脸上笑盈盈的。那个笑容，又漂亮又美好。

　　“记得在群相册里取哈。”这是对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林成岸抬头，望着天空搅成一团的云，惊讶于自己的记忆力。竟然能将那段回忆如此清晰地重现。连淮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甚至说话的语气，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啊……我好像想起来了。”连淮一拍大腿。

　　林成岸不禁侧头看他。

　　连淮确实想起来了。

　　他记得那天，他拉着几个内向的同学，关切地问他们有没有一起合过影。

　　他天生就爱照顾人，尤其是那次社团活动是最后一次，他怕有些同学不好意思开口，便主动邀请他们拍照。他非常希望大家都能记录下美好的回忆。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些对象里会有林成岸。

　　社团里的人太多了，他不一定每个都记得很清楚。或许对他来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

　　但对林成岸来说，那却是他世界里唯一的，永远不会被被遗忘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