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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麦秸秆 ...

  •   “平公子呢?”
      “在那边,已经睡下了。”
      “这平公子是何许人,中郎将一直与你们走在外边,只怕是因为他吧。”都这种时候了,庞仁想要打探一二,心里落个底儿。
      “贵人,送到西域去。”肖丰回答。

      这么说,已经很明白,庞仁混迹京畿多年,官场的弯弯绕颇懂一些,原来,娇气羸弱的小公子,是位结盟的人质,当是个不受宠的皇族亲贵。

      “肖大哥,我们接下来,还往西面走吗?”郑予也摸着黑,走到这一窝红光星星点点的炭火旁。
      “不知。”
      郑予:“不知道中郎将又去哪儿了,把大家撇在这里,他可好,我都听说了,独自斩了两个北燕将领,如今又要独自行动,不带我们一起。”
      肖丰连眉毛都不皱了,心想是郑予刚犯了大错,不查哨导致出了细作,失窃,大军的驻地暴露,才沦落到如今,人心里越是过不去的时候,越是要装作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来。于是不与他搭话。
      朱愈都不认识郑予,而且他是绝对站在罗易那一边的,自然也连带着站在韦祎那一边,没话说。
      庞仁觉得尴尬,说话了:“小郑将军,听庞哥一句,我在军中日久,痴长些年纪,见过一些人物,中郎将他一定不是贪功吃独食儿的人,为人宽柔,菩萨心肠,对人连句重话都不说,做点什么事情生怕伤到人吓到人。我可想着,若是我年轻时摊上这么一位主将,得少受多少委屈,不会被人抢功劳,背锅的军棍也不用挨了,恐怕早就熬出头来了!”

      这描述,颇似在讲一位高僧,而不是个将军。
      肖丰对韦祎的为人想得清楚,到了回朝时,这人大概会把斩杀敌将的功劳让出来,指不定拿去保周冲、郑予还是曲喆,这心肠太菩萨了,令人不爽。
      城内,躺着打坐的韦祎突然鼻子痒,临时没憋住,连续两个响亮的喷嚏打出来,不远处床上本就没有睡实的罗易翻了个身,赶忙憋住了不要打第三个喷嚏,纳闷心想“谁说我坏话?”

      第二日一清早,窗外天色仍是黑的,韦祎翻身坐起来,实在躺不住。
      轻手轻脚地把水盆搬去门外洗漱,摸黑找到后面的厨房,洗好了一锅米,锅底抹上荤油,添水,墙上摘下来一条腊肠,洗刷干净切薄片扔进锅里,加点盐花儿。
      四处观望一番,不想在厨房生火了,门口的柴都没劈开。于是端着这个大号砂煲走回房里,不忘揣上俩生鸡蛋,倒了一碟子酱油,房内生的炭盆派上了新用场,炭火正热,煮饭绰绰有余。

      锅里的生水生米咕嘟着翻开了,把锅盖盖上,擦擦手,脚步极轻地走向了床边,探头观望片刻,床帐子中很是安静,比夜里安静多了,不翻身。
      “你是不是醒了啊?”轻声发问。
      “没有。”罗易很快回答。

      帐子外的韦祎站直了思考片刻,哎?这不还是醒了吗?
      撩起帐子,罗易正抱着个枕头,被子盖的严实,面朝床里面侧躺着,睁着眼一动不动。
      “被我吵醒了吗?”说话间,手快地卷好一边的床帐子,捋顺床边的丝带,把帐子系住。
      罗易反应了片刻,才缓缓翻身看向韦祎,“做梦醒的。正好要想些事情。”
      韦祎在床沿上坐下了,等着她说下文。

      “为何起这么早?”罗易没有透露下文,先提问,她刚被梦吓醒的时候正逢韦祎开门出去洗漱,听着声音判断时候不早了,于是没接着睡,直到刚才,掀开了床帐子才看到外面天色漆黑,根本不到应该起床的时候。
      立刻说了真话,“天天练功打坐,要练吐了。”不如早些起来做点别的。
      习武这么多年,从未如此勤奋过,“等什么时候回去了,一定连续一个月不练功。”想了想,补充道。

      “那是什么感觉?”罗易被逗笑了,这副样子颇似乡试前,点灯熬油悬梁刺股的举子,赌咒发誓考过了就再也不写策论!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等他们中了进士被选进理政院见习,情等着日日写策论吧!

      “怎么说,大部分时间都像是在敲木鱼念经,偶尔才会有一些,类似于神游天地,万物合一的玄妙感觉。”韦祎费力地尝试描述。
      后半段他不太清楚如何描述出来,所谓天人一体,玄之又玄。但前半段描述得很准确,打坐打坐,可不就像是敲木鱼念经,一遍一遍的循环。都不能说这像是跑步,毕竟跑步是会跑得精疲力竭,默念经书,一念一整天也不累,状态一般的时候纯无聊!状态好的时候有些神神秘秘的恐怖。

      管他打坐是什么感受,这人不用睡觉,还要大早上爬起来,把我也误导得睡不着,岂能善罢甘休!
      想到此处,罗易把怀里的枕头扔在一边,拉着被子的一角,腿和后背一起使力,身体上下调转了大半圈,脚蹬着枕头,趁韦祎惊愕着没敢动弹,把头枕在韦祎的大腿上。
      “哎?”后背倏地挺直。
      罗易感受到自己脑后枕着的那条腿上肌肉瞬间绷紧,伸手拍拍他膝盖:“不可以?你放松点,不软和了。”不过,丝毫没有征询意见的诚意,转转脑袋,找个舒服的角度。
      她躺都躺过来了,“也不是不行。”

      既然已经枕了,就往更里面坐一坐,省得她半边肩膀悬在半空中。
      又觉得自己的手无处安放,瞅见青丝如瀑,从自己的大腿上散开,流水一般地垂在地上,于是,一缕一缕地拾起来拍掉发尾沾的灰尘,合成颇有分量的一大束,搭在另一条腿上。上手了才能摸出来,看似柔滑如流水,其实被火燎到又没有烧焦的那部分头发触感沙沙的,比旁的头发要蓬松,纠结在一起。
      “昨夜想着要把头发给剪齐,忘了。”静静躺着的罗易突然开口。
      “嗯。”

      太阳将升未升的朦胧黑暗里,注意力又犹犹豫豫地移到了罗易的脸上,用一根手指的指腹摸了摸额头,“莫不是在我出门时起来洗脸了?”言下之意,哪有夜里刚起来,脸上不泛油光,也没有眼屎粘着。
      “没有,西部的气候要比海边干燥得多,分外要出油,刚才都被我擦在枕头上了。”罗易嘴角翘了起来,半开玩笑回答。
      真有人会问姑娘家早起洗脸的事情?明明就没有熟识多久,竟可以这样平顺地,自然地安静待着。砂锅里已经蒸腾出了充满油脂芬芳的新米香气,不考虑二人清晨无眠的原因,就能算是岁月静好。

      闭着眼,感受着后颈上传来的令人舒心的体温,“昨天听说,有不少药铺的老板逃出城去了,我想着,既然无人贩药,定有不少药材积压在仓储院里面,这仓储院的老板一般都不舍得手里的货,不会逃的,每逢大乱,属他们最能趁乱在黑市中得利,你若放心,便把筹措药材的事情交给我,你自去打探燕人军队的事。”
      “好。”
      “还有周冲,也归你管。”
      顿时拉了拉脸,“哦。”

      罗易没睁眼就能发觉这人情绪顿时降低,“拖了这么久了,几次机会都给他了,坏事干了不少,还不舍得?”
      “没有,只是觉得可惜。”
      睁开眼,颇为不满,她并不想去共情韦祎的这份踟蹰:“与那个拓跋将军又有什么不同?”
      “都一样,也可惜。”
      “我知道了。”罗易又把眼睛给闭上了。“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你会去解决的。”
      韦祎两只手分别伸出两个手指头,把她眼睛扒开,“别躺了,饭要糊锅了。”

      她去洗漱,韦祎搬了个脚凳坐在炭火前又鼓捣了一番,点上两只油灯,端上桌。
      “大清早吃这么干?”看着面前干巴巴一碗腊肠鸡蛋焖干饭,拌着酱油。刚才闻着米香味还以为他煮肉粥呢!本就不太舒服的肠胃一阵抗拒。
      早有准备,一个冒着热气的大碗推过去,“喝茶。”
      原来大碗里装着的是茶,就想着哪来的汤呢?没见他煮。

      半碗茶倒进饭里,搅一搅,也吃得,口味尚可。这做饭的手艺比自己强些。
      “军粮饼子你都没嫌干巴。”韦祎小声咕哝。
      “哈哈!”罗易大笑,“当我没说。”

      第一口饭吃进嘴里,有人敲门。
      “中郎将早啊,这个时辰,只有您这里亮灯,没打扰到您的什么好事吧?”钱氿抬了抬没受伤的那只手,跟韦祎打招呼。
      他夜里睡在床上,自己压到了几次伤臂,痛醒的时候比睡着的时辰还多。
      抬眼看见韦祎这屋亮灯,就过来了,住他隔壁的秦琼也没睡踏实,再加上钱氿早起给自己换敷药,打翻了托盘,咣啷咣啷一阵响,隔着一道墙的秦琼被吓得唰地从床上坐起来。
      光脚跳下地确定一番四下没有异动,冻得睡意全无,手脚冰凉,索性她也穿衣裳出门来了。
      “请进,正好有饭吃。”韦祎把门让出来。

      “喔,小姐没睡好吧?”秦琼的眼神从被子卷成一团的床铺上扫到仍然有些凌乱的软榻上,“饭闻起来很香啊,一定不是小姐下厨。”
      罗易皱鼻子瞪眼:“怎么,我厨艺再差也比你好!”

      自然是秦琼与罗易一起行动,她们要去的地方可是黑市,纵使罗易保证自己熟路,没问题,韦祎还是把钱氿也塞给她。
      “不是有这里的镖师跟着罗小姐吗,我带伤呢,不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钱氿眯起眼睛,“是不是想把我支开,怕我有危险?还是,您又想放过周冲?”

      “什么?没听清。就这么说定了。”韦祎不自然地望着窗外的鱼肚白。
      缓缓摇头,一边嚼着锅巴一边表示同意:“随您的便,末将得令。”

      本来进城是为了确定情况,只要搞到治疗外伤的药材就万事大吉,没想要做其他的。
      现在,找药材的事情交给其他人了,在路口处目送他们几个离开,莫名有一种年迈老父亲被壮年孩子们抢了工作的失落感。
      要是走出去的这几个人知道自己脑子里这么想,一定会回来揍我。被抛下的“年迈老父亲”内心一阵发抖。

      找人并不难。
      不管这人在干什么,是好人还是坏人,吃喝拉撒这几件事少不了,周冲的气息韦祎很熟悉,找到他,比想象中还要简单得多。
      说起跟踪,蹲在树上旁观他人在茅坑里拉屎,对正常人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原来周冲是惯用麦秸秆刮干净的那一派,草纸都普及这么久了,街面上的小作坊就能量产,到处都有卖的,带在身上也很方便,反而是整齐切好的麦秸秆少见了。
      没想到,竟然还有年轻人解大手之后惯用麦秸秆。
      不错嘛,本以为他活得挺糙,其实大解小解都坚持洗手,韦祎心想。但是,周冲这方面的秘密,自己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不仅没有用,而且很变态 。

      又抽空跑了两趟太守府,“看望”那位仇月刃,仇大将军。
      他正在为了另一股援军迟迟未有联络而着急上火,韦祎去看他们是白看,城内的燕人自己也不知道军队在哪里。

      倒是在太守府外面又看见了周冲。
      身上一件黑色加棉的半新短袍子,空了一只袖管,头上戴的厚胡帽,低着头,着急忙慌的等在太守府角门附近的树下,不停的踱步,偶尔抬头,不满地看角门一眼,啧啧咂嘴。
      大门前无地藏身,这是白天,不好趴在墙头上,于是韦祎看了看就闪身离开。

      “你,来!”太守府的角门打开一条缝,里面钻出来一个北燕小兵,用生硬的齐国话叫人。
      压下眼底的怒色,陪笑小跑过去:“军爷,我在呢,就等您了!”

      走出去一百步,拐进小巷,屏息凝神,尽力滤掉这百步之内来往行人发出的杂音。

      “参将问,我们的事情,你,能办成吗?”
      “若是鄙人没有把握,断不敢向军爷们开口!”
      “想为我们办这事的人,不少,你一个残废,我们凭什么把事情交给你。”
      “不敢向军爷隐瞒,鄙人原本就是出使将军的手下,只因为将军凉薄势利,嫌我受伤拖累,便将我逐出了军中,流落至此,但是鄙人察觉,军中早有人不满于将军凉薄待人,想要投靠大燕国,只要我潜入山中,必能带着他们弃暗投明!”
      “慢些说,齐人说话,真是啰嗦,谁能听懂这鸟语!”

      于是,周冲逐字逐句慢慢阐释了两遍,北燕小兵终于听懂了,百步之外藏身的韦祎听了个七七八八,“得咧,我凉薄势利。”
      他在弄些什么?这才一两个月的时间,怎么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换做从前,就是个嫉恶如仇的兵蛋子,和所有军营里长大的孩子一个样,看见街上有北燕人、东瀛倭人的店铺都要恶狠狠地瞪上一眼,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去外国人的店铺里购物。
      巡逻时路过礼夷院门口,看见那些常驻的外国使臣进进出出,格外凶相毕露,吓到人家。
      每十日去兵部开一次例会,韦祎都能揣好几封外国使臣的投诉奏章回来。

      所以,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跑去外敌那里俯首帖耳百般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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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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