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集》杳杳知意

5、是快乐小狗耶（一）

　　初次见面，梁珉正被人拉着推销。
　　推销那人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说什么看他有缘，四千的翡翠手镯，只卖他三百。

　　梁珉还笑呵呵：“送女孩子的，应该会喜欢吧？”

　　乔黎路见不平，救人于水火。
　　心中却暗嗤：哪里来的瓜皮。

　　这礼物要送人女孩子，指定被打出去。

　　当天晚上，自家门口。
　　某位瓜皮：“你好！好巧呀！我们才见过的，这是送你的见面礼。”

　　乔黎：“……”
　　乔黎打开门，对人微笑：“请进。”

　　——

　　——

　　人有的时候还是要信一些颠七倒八，有的没的。
　　真的。
　　不信不行。

　　在自家门口再次见到梁珉，乔黎如是想。
　　天桥底下卖翡翠手镯那大叔和梁珉有没有缘分乔黎不知道，但她琢磨，再怎么有缘，也没有一天见两次的缘分。

　　这事说来也怪好笑，是那种听者都能“哈哈哈他傻逼吧”的那种程度。
　　但此刻，与梁珉再度重逢在自家门口，乔黎忽然觉得，她所处的世界可能是个玄幻世界。

　　但不可否认的是 ，这人笑得还是那么的，有点傻。

　　**

　　七月的夏总是格外拖沓，时不时劈头盖脸下场潦草的雨。那之后，水汽腾升，万物浸润雨色，街边梧桐翠绿如盖。

　　“这翡翠，瞧见没，这个色，绝对不多见，你在别处都找不到，好得很呐，真的，你买回去，保准家里人高兴！”
　　乔黎将迈开步子，耳边就震开老大一声。
　　噙着高亢激昂的调子，生怕人听不见似的。

　　人还没反应过来，视线就先一步牵过去了。
　　待看清那“别处都找不到”的翡翠时，乔黎眼一晃，没太看清，又看一眼。
　　然后默默移开。
　　那成色，她也就在刘星口中见过吧。
　　确实不多见。

　　“这翡翠手镯贵的嘞，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要换个人，低于四千我都不卖，也就是你，小伙子，我看你有缘得很。”
　　这话说的，很有水平。“有缘”，沾上了这个词，无形之中拉近了距离，是直攻人的心理防线去的。
　　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五百！就五百！你拿走，我眼睛都不带眨的！”

　　乔黎顿时乐了。五百块，这么有缘，都是花果山的猴子不成？
　　那些年一起住过的水帘洞？

　　这些人不是算命就是看相，挣钱的手段是无所不用其极，就是盯准了人脸皮薄，就算被骗了也不好意思追讨。
　　不过这么拙劣的骗术，应该也不会有人上当的吧？
　　应该……

　　如果不是那句——“是送女孩子的，应该会喜欢吧？”

　　乔黎眼神终于掠了个弯，落到旁边一直没出声，但是听得很认真的“路人”身上。
　　是个男生。微微侧对着她站着，少年身形修长，肩背挺括，深蓝色T恤随意一罩，轻易勾勒出他流利的肩线，衬得露在外的皮肤又白又亮，下身就是再简单不过的黑色运动长裤，裤脚齐齐收束在脚踝处。

　　……脚踝处那块骨头还挺明显的。打量人的视线有略微的停顿，过于变态了啊乔黎，她没再多看，欲收回视线。
　　然而不知是不是她心虚，她总觉得那男生抬起头，瞥过来一眼。
　　更更令人心虚的，她没看错！
　　那男生分明侧过头，嘴角上扬着恰到好处的弧度，露出一个干净舒爽的笑。

　　乔黎这才得以看清，那男生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双眼皮压得薄而细长，斜飞出上挑的眼尾，瞳珠漆黑，眼白分明。
　　那样一副长相的人，即使只留有一个背影，也不会被归结为“路人”。

　　天边云被水色洗的透白，稀碎漏出点天光。
　　两道视线就这么直白对上，交错一瞬。

　　乔黎生着一张疏淡的脸，眉头微微下压，凤眼灵动，不笑时显得凌厉，不熟的人都说她高冷，是个瞧着有点不好惹的酷妹；熟的人就直白多了，骂她一张臭脸。
　　唉，这她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怪乔颖基因太强大，给她这么一张哭都显酷的脸。
　　没被发现时，为数不多的良心作祟，还是有点心虚的，被抓包了就大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乔黎反而更坦然地看了回去，那咋了，看就看了。她没脸没皮的，别人怼着耳朵骂“你瞅啥”，她都能面不改色地指自己耳朵，然后摆手。
　　——逼逼啥呀，听不见！

　　她决定了，他一问，她就装看不见。出门在外，谁还不会点骗术了。
　　然而那人好像就是随意散发了一下友好，又将头转了回去。
　　还乐呵呵的：“真有那么好？那我买了，扫微信吧。”

　　帅哥长得挺精神，笑起来像朵太阳花，就是人不太聪明，连带着笑都有些莫名傻气了。
　　乔黎跨过天桥最后一级台阶时，顿了一下。

　　心里其实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义愤填膺：看到了就是看到了，江湖儿女讲义气，帮他一把又何妨；另一个神情冷漠：就算他被骗那又怎样，反正是别人的事，独善其身才是王道。
　　虽是这么想，脚尖还是灵巧转了个弯。

　　她先是假装路过，好在装得也挺像那么回事，在慢慢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然后突然转过身。
　　她像个平常的，爱凑热闹的人。

　　“呀！这个手镯，我有个一样的！”乔黎看向那帅哥，眨了眨眼，别买，别买。
　　又看了旁边推销大叔一眼，继续惊讶，“诶！是你啊大叔。”

　　在推销大叔狐疑的目光中，乔黎面不改色，“是我啊，上次就是这儿，您卖了我一个这样的手镯，还说能招财！您忘啦？”

　　“哦——”推销大叔似乎想起来了，还以为乔黎是来给自己免费宣传的，笑得开怀，“我记起来了，是你啊小姑娘。”
　　“对对对，就是我。”乔黎应得极快，实则心里暗暗想，真好忽悠。
　　那大叔又转过去忽悠帅哥了：“小伙子你看吧，这手镯真的好。”

　　乔黎就笑了，“是吗，但是大叔，您上次卖我的时候说招财，我买回去了，可第二天我一出门就摔了一跤，住院住了一个多星期，您这是招财吗？”
　　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小姑娘，是来砸场子来了。大叔登时变了脸色，“小姑娘，你不要瞎说。”
　　乔黎还没说完，“我怎么瞎说，我朋友不信，她戴上了，结果当天就被球给砸了，现在还疼着，您要不信，我就找警察叔叔来评理……”
　　说着她就要拿手机摁号码，号码短，手还快，一下子就输完了，眼看着就要摁下通话键。

　　这没完没了了！
　　大叔一看，今天是碰到硬茬子了，这小姑娘不是来找麻烦就是来毁人生意的。
　　他干这事，也算是黑色地带了，真要计较起来，他也没理。别生意没做成还进局子，不划算！
　　他赶紧说：“诶诶诶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这还有事呢，小姑娘我不跟你计较了。”

　　大叔来得快跑得也快，一溜没影了，连镯子都忘了拿。
　　乔黎一拍手，那太阳花帅哥微瞪圆了眼，愣愣看着她，还没缓过神。

　　乔黎讲完义气，看他那样，好人做到底提点他：“你这个礼物送女孩子，指定会被打出去。”
　　这话说得委婉了，她心中分明暗嗤：哪里来的瓜皮。
　　噗，这形象一出来，就实在有点忍俊不禁了。

　　**

　　如果没有在家门口再次见到这么一张脸。
　　她还是挺能笑出来的。

　　“是你？！”
　　“是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乔黎惊愕不已，面前已经递过来一个盒子，那帅哥还是笑着：“你好！好巧呀！我们才见过的，这是送你的见面礼。”

　　像是特意给乔黎解惑，乔女士打来了电话。
　　乔颖乔女士，事业女强人一个。乔家讲究的是放养，好在乔黎也基本没什么事需要乔颖操心。
　　在这个早恋盛行，父母棒打鸳鸯的年纪，乔颖态度更是宽容得吓人。
　　拿她的话说，就是“谈就谈了，只要别太过火，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乔女士给她发来远方嘱咐，大体是这么个意思：她朋友的儿子要来这边住几天，本来她是要去车站接人的，但是最近又临时出差，一时忙忘了。
　　总之，眼前这个帅哥，千里迢迢而来，最近要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了。
　　不是，这事是不是太突然了？
　　乔黎惊诧，乔黎呆滞，乔黎虽然没有抗议但是无果。

　　乔女士：“我的乖乖，你看一眼消息，你整天泡在你那个乐队里，消息全都给设置成免打扰了吧？”

　　果不其然，打开微信。全是乔女士的连环消息。

　　乔老大：乖乖，妈妈有个朋友的儿子，来这边玩几天，妈妈觉得就住在我们家挺好的，你觉得呢？
　　乔老大：妈妈最近出差，你帮妈妈去接一下人，好吗？
　　乔老大：都怪妈妈忙完了，那孩子已经到了，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乔黎看一眼帅哥，看一眼帅哥旁边的行李箱，迟疑：“……我妈朋友的儿子？”

　　帅哥腼腆一笑，“麻烦了，我叫梁珉。”
　　“啊——我叫乔黎。”

　　乔女士哪里来的错觉，觉得两个人可以友好相处，他们已经不是可以一起玩泥巴的年纪了！

　　乔黎微笑打开门：“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