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与花魁》泠玥七

150、是阁主

　　洛玖卿将同心佩塞进他手里，原来这句话说出口也并没有那么难。

　　“我不同意。”褚青晏沉下眸，胸腔内似堵着一口气，冲撞得难受。

　　话一出口，便对上一双含水带雾的黑瞳，王妃带着委屈的声音传来：“你答应过我的。”

　　“只要是我真正想要的，你一定会答应，现在我要离开了。”

　　褚青晏长指在袖中收紧，许久才叹一口气：“你可以离开，但我们不和离。”

　　洛玖卿不明白他的坚持有什么意义：“王爷，你早就知道我是千杀阁的人了吧。”

　　“知道。”

　　“那你也知道，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知道。”

　　“那你为何？”

　　褚青晏在泛着盈盈水光的秋瞳注视下垂眸，他只是不想斩断与她这最后一丝关联。

　　洛玖卿压下秀眉，有几分不高兴地退让：“若你不答应和离，那便休……”

　　“我不休妻。”

　　“那你……”洛玖卿瞪眼盯着他，眸子里沁出怒意，“要么和离，要么丧妻，你选吧。”

　　总之，她是一定要走的。

　　“我会在夙州待些时日，若你不归，返京前会将王妃薨逝的消息传出。”

　　“好。”洛玖卿转身欲走，却被一只宽大手掌握住。

　　她将手抽出：“王爷还有话说？”

　　“如今两国战事刚歇，边境还乱着，你万事小心。”

　　洛玖卿纤薄背影消失在树影婆娑中。

　　“骁风。”

　　高处枝丫上倒挂垂下一颗脑袋：“王爷还让我跟着？”

　　“护好王妃。”

　　两个时辰后，沈骁风耷拉着脑袋回到驿馆，对上王爷略带诧异的眸光：“王妃出夙州边境了，我不能再跟。”

　　当初他奉良国炳王之命刺杀祈王，如今不但刺杀没成功，他还替祈王卖上命了，炳王嘴上不说，心里对他定然恨极。

　　他可不想贸然踏入良国境内。

　　褚青晏摩挲着茶杯，如今两国战事刚歇，他身边的人潜入良国的确不妥，稍有不慎便可能重起战火。

　　“陈英，和谈加上一条，让良国将大盛叛臣陆闻交出来。”

　　在他们抵达夙州之前，陆闻已然逃往良国，无论王妃找他是为寻仇还是别的，对她的最大威胁也是此人。

　　*

　　洛玖卿出夙州，入烟城，不过几日便寻到了柳娘的踪迹，她似乎有意引自己到一处山寨。

　　寨中杂乱，似乎刚遭遇过伏击，干涸的血迹还散发着淡淡腥气。

　　茅舍纵横，乱中有序，隐隐藏着阵型。

　　洛玖卿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摸入寨中。

　　她不知在寨子里转了多久，天色渐暗，幽静处突然响起脚踩枯枝的声音。

　　带笑嗓音刺破夜色：“柳娘，你果然替我将阿玖引来了。”

　　洛玖卿攥紧了袖中的匕首。

　　她右手边极近处响起女子惫懒的声音：“我答应你的已做到，我要的东西呢？”

　　“你将阿玖带到我面前，我给你解药。”

　　洛玖卿突然被人拽住手臂，柳娘的声音贴着她耳廓：“信我。”

　　她被牵引着一步一步往前，月色下季玄一袭白衣几乎被血浸透，他右手握拳举在身前。

　　在她二人行至他身前时，笑弯了的桃花眸子里闪过冷光，冷白修长的手指舒展，展露空空如也的掌心，翻掌劈向柳香玉。

　　柳香玉早有提防，侧身避过，拽着洛玖卿扑进最近的茅草屋，借着地势在寨子里穿行，很快便甩脱季玄的目光。

　　洛玖卿不知她们此刻藏身于哪间茅舍，柳娘死死捂着她的嘴，外头脚步声时远时近，季玄始终未走远。

　　“柳娘，当初我助你脱身，今日该你回报于我了。”

　　声音由远而近，几乎与她们近在咫尺。

　　柳娘递了个眼色给洛玖卿，示意她二人往相反方向移动。

　　待离得够远的，洛玖卿听到柳娘的笑音：“当年之事，你助我脱身，我助你铲除异己，到底谁占便宜还不一定呢。”

　　季玄闻声出掌，霎时茅草纷飞，一间茅屋被击得粉碎。

　　地上空空如也，柳香玉不知又躲去了哪间屋舍。

　　季玄收敛周身戾气，声音转而温柔深情：“阿玖，你到我身边来，我有银钩草的解药，可彻底解除你体内之毒，从今往后天高海阔，千杀阁再不能桎梏你。”

　　“好啊。”

　　一袭白衣自季玄右首步出，洛玖卿素装银剑，不施粉黛，更显清绝出尘，满头乌发间只别一根素木簪。

　　季玄眼前一亮，嘴角微扬，他将手伸出，看着广袖下的素手靠近。

　　“洛玖卿！”一声尖锐的声音令他微微侧目。

　　与此同时，银光乍现，洛玖卿抬臂将手中长剑直指眼前人的心口。

　　季玄侧滑闪避，伸出的右手袖口飞出数枚银针。

　　洛玖卿一心搏杀，来不及躲闪，拼着同归于尽迎前，却突然被大力推开。

　　柳香玉拂袖卷去银针，季玄的袖箭紧接而至刺中她的肩头。

　　“那边有人，追！”

　　火光从四面围聚，季玄神色骤变，不再恋战，迅速匿迹于杂乱屋舍中。

　　混乱中，柳香玉拽着洛玖卿也跑了，直至将她带入后山隐在峭壁下的一处山洞，柳香玉才喘息着松开手。

　　“你受伤了。”洛玖卿蹲在柳娘身前，查看她肩上的伤口。

　　柳香玉却推开了她：“不必看，有些话我必须说。”

　　她看着洛玖卿的目光似火焰灼热，那双凤眸里淬着仇怨，深重怨恨转瞬如烟，眨眼后落下两行清泪。

　　“我错了，是我错了。”柳香玉耸动双肩，哭得脸颊浸透泪水。

　　洛玖卿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模样，心里升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素，死了。”

　　洛玖卿大脑一阵轰鸣，她看着柳娘苍白的唇开阖，声音却似从遥远山谷传来。

　　柳香玉曾经提醒过栾素不要轻举妄动，不要相信任何人。

　　而今她最懊悔的便是，当初没有将真相直白相告。

　　“季玄就是阁主。”

　　千杀阁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左使，不知是从哪一代阁主开始，阁主带上红色鬼面，利用左使身份在阁里行动，探查杀手们有无不轨之心。

　　上一代阁主更是传言与当时的左使水火不容，使得那些有意背叛阁主者总会找上左使。

　　柳香玉和季玄杀入前任阁主的秘密据点时，在他的书案上看到了一黑一红两张鬼面具。

　　季玄大笑：“难怪有意背叛者都会死得无声无息……”

　　季玄当上阁主后，自然也承继了这样的传统，表面上他是代阁主主持大局的左使，实则他手上有代表阁主的一切印信。

　　柳香玉抚着胸口：“阿素他们毫无防备，被他杀入千杀阁内部，他杀了阿素，四大长老与众门主与他理论，他再杀两大长老与十数名门主。”

　　千杀阁分作泾渭分明的两派，支持季玄的和支持余下长老和门主的。

　　同时，死去两位长老的继任者也被紧急召回。

　　“……最后，韩门主启动千杀阁内最隐秘的机关，将他送出阵法，关闭了所有入阁通道。”

　　洛玖卿可以想象这是怎样惨烈的一场厮杀。

　　柳香玉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血黑而浓。

　　洛玖卿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躯：“不对，你中毒了？是袖箭？”

　　柳香玉摇了摇头：“我早就中毒了。”

　　她双目光芒暗淡：“你不问我为何将你引来此处，陷你于危难吗？”

　　洛玖卿摇头：“我本就要找他。”

　　“我追到夙州得知千杀阁的巨变，想替阿素报仇，追着季玄到了良国，不想却着了他的道，他要我将你带来，才给我解药。”

　　洛玖卿咬牙：“那你为何不等拿到解药再与他翻脸？”

　　柳香玉摸了摸她的脸：“我既答应了阿素要照顾你，怎么能食言呢。”

　　柳香玉撑着身体坐直，她握着洛玖卿的肩头：“阿玖，季玄说得不错，他的确有彻底解除银钩草毒的解药，解药一直由阁主掌握。

　　“当初我与你师父其实都完成了所有任务，有机会离开千杀阁，可是时任阁主却说，放我们走可以，但不会给我们解药。

　　“季玄与阁主理念不合，他杀洛延松彻底与朝廷翻脸，阁主已经容不下他，他要我与阿素与他一起推翻前任阁主，阿素不愿冒险，也不想恩将仇报对老阁主下手，拒绝了他的提议，甚至与千杀阁签下死契，成为媚骨门门主，替阁里培养新杀手。

　　“当时我太想离开千杀阁获得自由了，所以……”

　　所以她加入了季玄的行动，事后季玄也的确依诺给了她解药还她自由。

　　柳香玉惨淡一笑，双目愈加迷离：“可我真的离开过他的掌控吗……”

　　这些年，青玉楼虽与千杀阁毫无瓜葛，可是她却似乎从未远离过这些是非。

　　柳香玉看着眼前的人，当季玄把她交到自己手里，柳香玉就知道自己其实从来不曾真正脱离。

　　“我带你去找大夫。”洛玖卿将人往自己肩头扛。

　　柳香玉挣扎着推开她，神思突然清明：“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说，我与季玄搜遍了阁主居所，仅找到三枚银钩草的解毒丸，我与他分食了两颗，所以这世间，如今只剩他手里那唯一的解药了……”

　　“阿玖，找到季玄……拿到解药，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