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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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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启棠坐在灶坑前烧火,他自然没有错过杨柳的小动作,想也知道她这是想干什么。
杨柳忙完抬头,他正盯着自己。
季铁民那个老狗有万般不好,也是他爹,他不会要骂她吧。
有一类人,被人欺负惯了,别人好心上前解救她时,她反而对方多管闲事。
杨柳就曾经遇到过一个,是跟她妈同一车间的女工,在家时被丈夫打,妇联听说以后,上门劝告这人丈夫,她倒打一耙说厂妇联多管闲事,把人给赶了出去。
杨柳妈没少在背后说她脑子不清楚,厂家属院是个小社会,住得久了发现什么样人都有,像是被家暴却继续自我麻痹自己的人不在少数。
她不敢保证季启棠不是这种人,他现在大概率还以为季铁民是他亲爹。
季铁民做得再不对,当了他二十多年的爸爸。她才跟季启民认识几天啊,亲疏远近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正在心里琢磨怎样解释,就听见他说,“盛饭的时候小心一点,别盛错了。”
这是,没有要指责她的意思。
杨柳冲他眨眨眼,“放心吧,我记性好得很。”
季铁民的菜窝窝里面做了标记,绝对不会搞错的。
两人正在厨房说悄悄话,李春月进来了。
昨天晚上闹了一通,她今早起得有些晚了。
看见季启棠头上缠的纱布,她双手颤抖,“怎会怎么严重?”
其实只是额角擦破了一点皮,杨柳给他上药时,他主动要来纱布,在头上缠了两圈,像是受了重伤。
杨柳大致猜到了他的意图,嘿嘿笑了两声,伸出大拇指,“还是你高啊。”
邻居们都看见季铁民昨天晚上打老婆孩子,季启棠头顶纱布走出去,大家会立刻想到是季铁民酒后失德下死手打人,打的还是自己亲儿子。
李春月没想到季启棠会受这么重的伤,她只以为跟往常一样,就是小打小闹,有点小磕碰正常,反正男孩子皮实。
头上缠了纱布,这明显不是小伤。
她上手就要扒开纱布开伤口,纱布里面没有伤,季启棠必然不能让她拆开纱布,否则就全都露馅了。
季启棠个子高,他不弯腰时李春月够不着。
杨柳赶紧上前一步,解救岌岌可危的纱布,“妈,我以前听大医院的医生说,纱布不能经常打开,空气中的细菌会让伤口恶化。”
李春月没听过这种理论,但杨柳是大城市来的,她相信杨柳。
“那,妈不看了。”她满眼都是关心,“疼不疼啊。”
季启棠垂眸看着地面,平静说道,“有点。”
李春月了解他,他最能忍痛,小时候被打从来不说疼。能让他说疼,这得是很严重的伤了。
“下次他再喝醉,你就当没听见。”
季启棠没有看他妈,面无表情说,“他有没有喝醉,您应该最清楚。”
李春月一梗,她弱弱解释道,“他毕竟是你爸爸。”
季启棠早已习惯了她护季铁民,不会觉得失望,她总是这样。
面前的儿子儿媳都没有搭话,李春月有些尴尬,她看看还没有盖上锅盖的铁锅,里面是今早要吃的窝窝头。
作为婆婆起得晚,她有些不好意思,是以表现得十分关心这一锅窝窝头。
眼看她就要上手,季启棠眼疾手快盖上锅盖,“这有杨柳,您先去歇着吧。”
李春月没有多想。
吃早饭时,季铁民在饭桌前坐好后,杨柳才开始分窝窝头。
季铁民看见了季启棠头上缠着的绷带,却视若无睹,从前也是这样过来的。
杨柳和季启棠低头默默啃窝窝头,听见一声尖叫,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呸呸呸。
“怎么了,爸?”
还不等他回答,季启棠也跟着呸了两下,像是吃到了什么脏东西。
“窝窝头里怎么有沙子。”
杨柳心道这不对劲,她只给季铁民的菜窝窝里加了料,其他人的窝窝头里没有放,季启棠又是会如何吃到泥沙。
季铁民用力吐出一口血水,清脆利落的声响落在地上,是一个小石子,还有半颗牙齿。
杨柳捂住胸口,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怎会如此,玉米面里怎么会有石头?”
季铁民捂着脸,表情愤怒,他倒是没有往杨柳故意这方面去想,毕竟她嫁进来以后表现得十分孝顺。
也不单他一个人吃到了石头,季启棠的窝窝头里也有呢。
杨柳试探说道,“是不是威威贪玩,玩的时候不小心把石子掺了进去。”
季威威一直在家里住着,这孩子调皮贪玩,他做出什么事情来,大家都不觉得意外。
季铁民接受了这个“真相”,不过他现在磕掉了半颗牙齿,没时间去把那孩子给打一顿,他得先去找队上的赤脚大夫看看牙齿。
李春月满脸担忧地扶着人出去了。
杨柳让季启棠站在门口望风,趁着家里没有其他人,她偷偷煎了两个鸡蛋,用香油煎的,味道那叫一个香。
看季启棠还把窝窝头往嘴里送,她赶紧拦住,“不是吃到了沙子,干脆别吃了。”
她反省自己,“可能是我洗菜的时候没有洗干净。”
“没有沙子,我胡说的。”
杨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行啊你,都会胡说八道了。”
老实人撒起谎来,竟然把她也给骗过去了。
季启棠无奈地笑了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杨柳气得瞪了他一眼,说谁是墨呢。
季启棠已经不在原处了,她把锅刷干净,鸡蛋壳打碎扔进了鸡窝里。
杨柳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着他干活,“你做这种事情很熟练嘛,以前经常干?”
季启棠的声音平静,“从前季启民和季启明经常偷家里的东西吃,我要给他们俩收尾。”
杨柳哦了一声,她试探问道,“你们从小关系很好?”
“不是一个妈,他俩的关系更亲近一些。”他说,“带上我,只是为了有人干活而已。”
他把厨房的锅碗瓢盆都洗刷干净,没吃完的东西放进碗柜里。
今天本来有别的事情要做,他临时改变计划,要去做别的事情。
“你先在家看书,我要出去一趟。”
看他的打扮不像是去远地方,杨柳顺口问道,“去哪啊,中午回来吃饭吗?”
“回来。”
季启棠走出家门,社员看见他,这个打扮有些吃惊。
季家的邻居前一天晚上来过他们家,知道事情原委,却没想到他身上的伤竟然这般严重。
“这都是让你爸打的?”
所有人看见纱布的第一眼都想要掀开看看里面伤口,他躲开了,“我爸他不是故意的,这次失手了,以前他打得没这么严重。”
合着这不是初犯,打过很多次了。
不管年轻时候有多喜欢打老婆孩子,很少有人跟成年的孩子动手,尤其是已经成年了的儿子。
成年的儿子身体强壮,父亲却已经年过半百,儿子若是那种混不吝的反抗,即便在事后会接受道德的谴责,可那时当爹的已经吃过了亏。
“你都这么大了,已经成家立业,队长再怎么说也不能打你啊。”
季启棠道,“他喝了酒就是这样,喜欢打人。”
那这可不好。
季铁民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了,对待三个儿媳妇不能一碗水端平,偏心大儿媳二儿媳,小儿媳得到最少的钱,却要干最多的家务。
一个连家事都处理不好的队长,他还能完成组织交给他的工作吗?
季启棠走后,就有人想起季铁民年轻时候的光荣事迹,“说起来,老六年轻时候就喜欢打媳妇,启民和启明的妈就是受不了总挨打,才上了吊。”
“还以为他跟春月结婚以后就改好了。”
“改好个屁,你没看见春月脸上的巴掌印吗?”
当然是看见了那巴掌印,才会有此感叹。
“这二十多年,他变化还挺大的,他那时候偷鸡摸狗啥坏事都干,启民妈也没跟他过上两年好日子。”
无论什么样的男人,总是很容易找到媳妇。
虽然那时候的季铁民一无所有品行恶劣,却不影响他娶媳妇生儿子。
要不是季启棠顶着纱布到处走,大家都快忘记了季铁民曾经是什么样的人。
对他的观感越来越差了。
本来在大家心中,他是深受人民爱戴的大队长,到打理不好家事的糊涂蛋,再到从前那个偷鸡摸狗的小六子。
季铁民两口子出去看赤脚医生,很快就回来了,赤脚医生又不会修牙齿,给他开了两粒止疼片,说要是疼的时候就吃一粒,觉得舒服可以去公社卫生所看看。
听见开门声,杨柳放下书本,诚挚地道了一个歉,“爸,真的很抱歉,我做饭的时候应该认真淘洗一遍沙子。”
季铁民吃了止疼药,牙齿倒是不疼了,就是看见杨柳就觉得心烦,这是儿媳妇,罪不在她,在小孙子身上,她能主动过来道歉已然很好了。
他不能打不能骂,他最后只烦躁地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季启棠出去了一圈,回来时带给她一个消息,“你先收拾下行李。”
杨柳惊了,“你要赶我走?”
季启棠头疼她怎么会想到这个,“不是,我跟队上租了知青点附近的房子,等收拾好了,你就搬过去住。”
“那你呢?”
“我先留下来住几天,等把我妈接过去,我再一起搬过去。”
“这跟直接把我赶出去有什么区别?”杨柳不同意,“而且你爸现在很烦我了,估计再过上几天,就能够像送瘟神一样把咱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