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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寻欢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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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末。
成绩公布,召开表彰大会,江俞第一,莫京野第二,谢天第三……
叶老皇帝专门下圣旨,说要换座位。
喧闹长廊,A班门口排起长龙,李乐洋偷渡过来,挤进部队勾搭李否:“怎么个事?你们班集体罚站?”
“站你个□□头。”李否一巴掌扇飞他的后脑勺说“老皇帝说换座位,一切按成绩说话。”
“你敢打我,反了你了。”
“打你怎么着,我打死你。”
两头牛掐了一会,李乐洋说“休战休战。”
李否揉揉手腕说“休战就休战。”
李乐洋说“谁和谁坐都行吗?”
李否托腮:“上头是这么个意思。”
李乐洋两眼放光芒:“女孩子也行?”
做什么梦?
李否批斗:“看看你这个猥琐的样子,当然不行啦。”
李乐洋垮下脸来脸:“那我回去了。”
“嗯。”李否摆摆手“退下吧。”
李乐洋抬脚踹他的屁股:大胆!
叶英从教室出来,捏着名单仰头:“江俞,去选位置。”
江俞目标明确,径直走向最后排,坐在第四组靠过道的位置上,他偏头望出去,玻璃外人影朦胧。
队伍稍长,越过楼道口,人群慢慢走来,有一个人,站在队伍最后,倚栏吹风,发丝飘扬。
江俞曾问过他:“如果可以自己选位置,你会坐哪里?”
他说:“随便。”
随便是什么意思?江俞拿不定主意,想他那么爱打瞌睡,应该会着重选择后排。
放眼望去,全班最适合睡觉的位置,就是自己旁边。
教室渐渐满了,空着两三个位置,后进来的人想坐在江俞旁边,冷不丁想起校园墙上的三小时视频,瞬间放弃。
后排那个风水宝地,大佬扎堆,班干云集,除了死而复生的南图,谁敢坐在纪律委员身后?
南图走进来,好同桌正静静瞧着他。
……额,这还有选的必要吗?
叶英手一指:“你去那。”
南图慢悠悠走下去坐下,抬头一看,平时叫的上名字的分散四周,不知道的还以为后排建立了一个满洲国。
大喇叭开集市,叶英真的不会心梗吗?
皇帝何止心梗,简直到了一命呜呼的程度,硬着头皮道“第四组什么情况?分权制衡,想架空我?”
李否厚颜无耻:“老师这是什么话?我们可是最乖的。”
郭天明臭不要脸:“没错,我们充分考虑到老师的处境才这么选,这是前所未有的牢固后备军。”
高广有贼心没贼胆:“南大班长在这呢,只要他不反,A班永远是您的天下。”
南图垂死病中惊坐起:??!!
兄弟,别搞,刚活过来。
叶英环胸睨人:“是吗?”
南图吓得立马表忠心:“老师我生是您的兵,死是您的魂,您就把心放盆骨里吧,我没有实权的。”
这话倒是没错。
一班两长,大家只认江俞,不认南图。
问南图当班长有什么好处?大概是犯错处罚时自动往上叠三倍吧。
叶英明知故问:“你没有实权?那你倒说说谁有实权?”
南图机智:“那我不知道,要不你问问莫京野和江俞?”
莫京野:……
这叫不知道?
江俞:……
好一个不知道。
“行了。”叶英大手一挥“自习吧。”
A班瞧她出去,安静了几秒。
但换班新鲜劲刚来,哪能说安静就安静?A班扭头瞅了眼趴下去的南图,安心摆起龙门阵来。
江俞扫了眼越界的手,厚厚的纱布换成薄薄一层,他的伤口应该结痂了,露在纱布外的血肉红润,气血充足。
江俞再挪眼,看见后脑勺与额角处已经撤掉纱布,散落的发质优良,平时肯定被打理得很好。
看着看着,江俞有一个疑问,他记得后脑勺伤得比手掌还严重,脑袋纱布都拆了,手掌怎么还包着?
想到这,江俞心一缩:不会又受伤了吧?
“……”
将睡未睡的南图感觉有人在摸他的手,他睁开眼抽回手,目视江俞道“你干嘛?”
江俞没料到会惊醒他,愣道“…看看你的伤。”
“噢。”南图摊开手说“已经好了。”
“好了?”
“好了。”
“那你为什么还包着纱布?”
这个嘛?南图憨笑道“它结痂了,你都不知道有多丑,遮起来好看些。”
“原来是这样。”
“是啊。”
“我以为你又受伤了。”江俞说。
南图摆摆手:“我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容易受伤。”
说这话的人,隔天中午给伊伊做饭切西蓝花时,不幸误伤小拇指,拇指当场喷血,满水池血红一片,差点止不住。
锅里还闷着可乐鸡翅,南图一边包手指一边关火,纸巾没包住,血液滴下地板。
他想抽纸巾止血,慌忙间打翻刚开封没来得及装罐的盐。
“……”
南图看着满地狼藉,万般无奈下拽了句:Entertaining。
他包好手指默默收拾,好不容易收拾干净,打包好餐盒穿好衣服准备去医院,发现手机没充上电。
“……”
南图足足愣了一分钟,决定丢弃手机独自出门,他哼哧哼哧走到医院,看见电梯门前人群爆满,转战楼梯,走上楼后十分荣幸的摔了一跤,好在餐盒牢固,没有损坏。
在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后,南图终于来到病房,笑嘻嘻递出战利品,得知伊伊需禁食禁水。
“……”
他又想拽洋文了。
陈潇潇道“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南图有口难言,心梗半响笑道“不好意思,我手机静音了。”
“好端端静音干嘛。”陈潇潇说“你给伊伊带饭,自己吃了吗?”
“吃了。”一肚子气,饱饱的。
陈潇潇打量他,扫到羽绒服沾了些尘埃,便上手道“衣服怎么脏了?”
她说完拍了拍他的羽绒服,刚碰一下,南图就弹出二里地,慌道“我自己来吧姐。”
陈潇潇盯着他,纳闷:“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南图假意拍衣服:“灰尘太大,我怕呛到你。”
“莫名其妙…”陈潇潇走近,惯例询问“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
“伤口结痂了闲的没事不要撕它,免得感染。”
“知道了。”
“没事回家吧。”
南图点点头,走时被伊伊叫住,他转身走过去坐下。
陈潇潇出去了。
伊伊总戴着一顶鹅黄色的渔夫帽,眼睛圆而大,攒着星光,正捂着自己的圆肚子。
她今年四岁,得了白血病,在医院住了两年,下午需化疗,因特殊药物,不得不禁食禁水。
伊伊望着餐盒,有些愧疚。
先前吵着要吃可乐鸡翅的是她,如今不能吃的也是她。
伊伊道“哥哥,对不起。”
南图挑眉:“为什么跟我道歉?”
“因为——”伊伊搅手指“因为我让哥哥白跑一趟。”
南图心上一沉,笑道“谁说我白跑一趟?我来医院就是来看看你,看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伊伊眨巴大眼注视他,认真道“那你老实告诉我,你的手指是给我做饭时弄伤的吗?”
南图大吃一惊。
伊伊说“你们在走廊说话时,我看见你背过手,小拇指包着的纱布红红的。”
她坐近些,摊手道“哥哥,给我看看。”
南图不愿意:“伊伊啊,你听哥哥跟你说——”
“哥哥不拿出来给我看就是承认了。”
南图:“??!”
她哪儿学来的?
南图老实伸出手,血迹微干,他伸出一秒又塞回口袋,说“不是做饭的时候弄伤的。”
“我都没看清楚。”伊伊气恼。
“看那么清楚干什么?等我下次换个干净的纱布给你看。”
伊伊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
“真的吗?”
“当然啦。”
伊伊问“那哥哥的手是怎么伤的?为什么不让陈姐姐重新包扎?”
南图避重就轻:“哥哥包扎的不好吗?”
“不好。”伊伊说“太潦草了,出血都不换纱布,会感染的。”
“这么点小伤口。”南图说“放心吧,哥哥一个大男人,哪儿那么容易感染。”
“还是包扎一下吧。”伊伊人小鬼大,要玩小鬼当家,说“哥哥要听话一点,不然我会打你的屁股。”
南图惊愕:“打我什么?!”
“打你的屁股。”伊伊一本正经,腮帮子咬得邦硬。
南图被她可爱到,哑然失笑:“好吧,那我去包扎。”
他拎着餐盒出去,被伊伊叫住,问“哥哥去包扎为什么要带着餐盒?”
不等南图开口辩解,她立刻说“哥哥把餐盒押在我这里,我怕哥哥跑了。”
“……”南图拿她没办法,乖乖走回去搁下餐盒,抬眸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珠,怀疑道“你不会要偷吃吧?”
伊伊奶凶奶凶:“我又不是小孩子。”
南图瞪大双眼:???!!!
你不是小孩子难道我是?!
“对!”李否岔开腿道“我说你是你就是。”
“你一定要这么幼稚吗?”谢天站起身。
“我哪儿幼稚?你本来就是小官迷,还不让人说了。”
谢天懒得跟他闹:“让开,我要出去。”
李否跋扈:“我就不让你出去,你能怎么着?”
谢天怒火渐燃:“别闹了。”
李否:“我就闹。”
谢天:“信不信我抽你?”
李否:“抽一个我看看。”
“……”
谢天卷起试卷,李否不躲不闪,江俞面无表情拉下桌椅,空出一条缝让他出去。
谢天侧身出去道“你给我等着。”
李否:“等着就等着。”
南图睡了一上午,抬头对上一整面书墙,再是历史老师,最后看见李否的后脑勺,他满脑袋问号,戳江俞道“这俩换位置了?”
“嗯。”江俞记笔记。
“为什么?”
江俞微微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啊?”南图趴在校服上,脑袋昏昏沉沉,他打了个哈欠又睡去,在梦里念着这件事。
铃声一响,南图悠悠转醒,听谢天道“我就不让你出去,你能怎么着?”
南图抬起头。
李否气急败坏:“你怎么这么小气,我不就跟你开个玩笑,你至于吗?”
“开玩笑?”谢天偏头饶有兴趣“你跟我开玩笑,我也跟你开玩笑,你怎么还生气了。”
“你!”
南图大概捋明白,支起腰杆靠墙看戏。
黑脸李否说“你再不让我出去,信不信我尿你身上。”
“尿一个我看看。”官人扬唇说。
“你!”李否气得满脸冒黑气,死死瞪着他,照这架势,谢天危险了。
南图刚准备劝劝,动了一下,发现累得紧,就放弃了。
等他们真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再劝也不迟。
南图这么想着,脑海自动浮出伤残画面,两秒后转至游戏频道,开始复盘自己上一个大招还有没有精进空间?
他无实物练了一把英雄,回神时伤残画面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俩如胶似漆的……狗男男。
好得快要共用一张皮。
南图:我又错过什么了?
李否搂着谢天亲昵:“好哥哥~我错了嘛~好哥哥~”
谢天受用但不想买账:“滚开。”
“好哥哥~”李否贴脸蹭他“你最好啦~你是最好的哥哥~让我出去吧~求求你了哥哥~”
南图:好恶心。
……他鄙夷半秒又记下,目不转睛的看李否撒娇,准备回去恶心恶心陈乐云。
南图咳嗽一声,咳来一颗脑袋。
陈乐云问“不舒服?”
南图摇摇头,招手说“你过来。”
陈乐云摘掉格子围裙,擦干净手走近,站在房门前说“怎么了?要点菜?”
点什么菜。
南图拽起他的手,扶在门框两侧,说“站好了。”
陈乐云张开双手煞是迷惑,问“你要抱我?”
南图一顿:他怎么知道?
南图还没开始恶心人,陈乐云已率先出招,将他搂进怀里揉揉脑袋,笑呵呵道“这样抱可以吗?”
南图怠机:……
不是等会儿。
他看看陈乐云,陈乐云春风满面。
南图:……
我要干什么来着?
……
不管了,陈乐云好香。
南图埋进陈乐云颈侧,环着他的腰杆一个劲猛嗅。
耳边那张脸颊凑过来道“乖乖。”
“嗯?”
“今天又学的不高兴了?”陈乐云说。
???
陈乐云何出此言?
南图抬头,刹那间想起自己要干什么了,他松开手说“我要上厕所。”
陈乐云一愣:“…噢好,你去吧。”
他让开位置。
“不对。”南图拽回他:“你要拦着我。”
陈乐云一脸懵逼:“啊?”
“拦着我。”南图摆好他的手“拦着我别让我去上厕所。”
“……”
陈乐云费解,但是照做,他撑开双手陪南图闹,垂眸道“你说你要干什么?”
南图迅速进入状态:“我要去上厕所。”
陈:“不准去。”
南:“让我去。”
陈:“不让。”
南:“快点。”
陈:“不让。”
南图气恼:“你为什么拦着我?”
陈乐云差点闪了舌头:???
不是你让我拦的吗?
两人僵持间,南图托腮回忆接下来该干什么?
陈乐云盯着他,分心思考他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不然怎么奇奇怪怪?正忧心要不要问问?南图突然猛扑入怀,抱着他撒娇道“好哥哥~让我出去吧~你最好啦~”
陈乐云石化在地:……
厨房炖的老鸭汤咕噜噜临近爆炸,再不揭开盖子就完了!
南图还在撒娇,他的脸颊蹭过颈侧,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哥来哥去,叫得老鸭汤要炸锅了!
赶在屋子爆炸前,南图松开手,瞅陈乐云呆若木鸡的傻样,忍不住笑道“陈乐云,你怎么这幅表情?”
陈乐云脑袋“嗡!”地一声,立马跑去厨房关火,走进厨房发现火早就关了。
他撑着瓷砖面发愣,缓了缓转过身,对上一张做完坏事等候发落的苦瓜脸。
南图苦着脸问“陈乐云,你生气了吗?”
陈乐云看他偷偷瞄来,说“我下次不玩了,别生气嘛。”
南图搅手指不知所措,以为会被臭骂一顿。
陈乐云关注点新奇,问了句:“谁教你这么玩的?”
“啊?”
“我说。”陈乐云环胸:“谁教你这么玩的?你还跟谁玩过?老实交代。”
……这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南图老实:“跟李否学的,我就跟你玩过。”
“没别人了?”陈乐云目不转睛。
“没有。”南图发誓“我还能跟谁玩?”
“噢。”陈乐云酸溜溜“意思是有别人也会跟别人玩?”
“当然不会!”南图紧急否认,默默嘟囔“跟别人玩还不得把人恶心死,到时候我脸往哪搁…”
陈乐云只听前言不闻后语,品出自己在南图心里地位非常,霎时心花怒放问“你怎么突然想玩这个?”
“……”
额…我说我是为了恶心你,你会打死我吗?
南图绞尽脑汁:“为了增进我们的兄弟情义。”
陈乐云:“……”
兄弟情义?
好好好。
陈乐云倒要问问:“你那么多哥哥,难道每一个都要抱着撒娇来提升兄弟情义?”
南图:我去?
南图不说话,陈乐云忽然委屈:“刚才还说肯定不会,这会儿就要去抱别的哥哥了。”
他哼道“让我猜猜要抱谁?是阿立?还是阿旭?”
南图闻言托腮思考:阿立哥平时对我不薄,还是别恶心他了。
陈乐云看他真的在思考要抱谁,委屈添了些西风烈火。
南图添柴道“旭哥吧,他最近闲。”
陈乐云:“……”
闲是吧。
陈火人笑着咬牙:“那你去抱他吧,好好增进感情。”
南图看他笑眯眯的,应该不生气了,当即乐呵道“好,我晚点去找他。”
烧成碳的陈乐云:……
你还真去?
夏逢旭打了个惊天大喷嚏,震落一桌文件,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像暴风雨前兆,雨点堪比冰雹,一旦下起雨,将毁天灭地。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天边打了个闷雷,南图猛地惊醒。
他抬起头,入目是高不可攀的书墙,密密麻麻写着:
小升初知识全解、初中必备知识点上中下、每日单词、趣味五千年、鲜衣怒马少年郎:那些你不知道的文人故事、地理:一本没有天理的旅游指南……
南图:“……”
别说这是买给我的?
江俞的声音隔了一条银河:“醒了?”
南图立刻合上眼睛,权当没听见。
江俞戳他:“小红花计划还没有结束,你怎么能轻言放弃?起来啦。”
南图置若罔闻:什么狗屁小红花,谁爱拿谁拿,反正老子玩够了。
“你真不要了?”江俞趴在耳朵边吹气。
沉睡的人一动不动,说什么都不起来。
江俞支起脑袋轻轻叹气:“好吧。”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南图蹙眉:你就非得冲着我的耳朵叹气?
书墙过高,像一座孤岛,下课的时候,李否会仰头枕在书墙上睡觉。
他怕老师看见,就脱下校服罩住脑袋,搞得程业颇无语:倒也不必多此一举。
趁大家做题,他走下去调高空调,脱下大衣盖在李否脑袋上,让他睡个好觉。
随着教室气温升高,盖了两床被子的李否被闷醒。
他头发凌乱,满脸粉红,差点弄掉黑色大衣,幸好谢天眼疾手快,否则李否又要去干洗店送钱了。
程业等候多时,笑吟吟问:“醒了?”
李否热得脱卫衣。
酒红衣服掀过头顶,招来两张试卷,程业道“马上就要高考,李同学一定是昨天晚上做题太认真,今天才会困。为了不影响你晚上练其他学科的题,我的试卷就在白天做了吧。”
李否:“……”
他为什么会把惩罚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教室忍俊不禁,李否顶着鸡窝头无言以对,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咽,假笑道“多谢老师体恤。”
“没关系。”程业温和道“要好好做,为师会好好检查的。”
谢天递大衣回去,程业走下去调空调,一路路过后排,瞥见南图在认真做题。
书墙上贴了一张便利贴,列着今日计划,首行贴了一朵小红花。
难怪混小子今天没睡觉,原来是找到能治他的人了。
程业拍拍南图的肩,招手示意他:我检查检查。
南图抓起试卷,程业扫了两眼,险些晕过去。
请问他是怎么做到过程全错答案全对的?而且这个字……
程业保持微笑,将试卷还回去,再多看一眼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南图接过试卷,一眨不眨盯着他,想要讨要嘉奖。
程业头冒句号,苦思冥想道“挺好的,继续努力。”
南图亮起星星眼,点点江俞桌子,点来一朵小红花。
到到目前为止,南图倒欠小红花数目为:三十朵。
程业看着便利贴下方写着一行小字: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程业:……
这话果然适用任何单位。
南图本来想晚上去找夏逢旭恶心恶心他,听阿立哥说他突然有急事跑去北京,落地后业务繁忙,可能要一周才能回来。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忙起来了?
找不了旭哥,增进不了感情,南图只好去医院找伊伊。
鉴于上次割手事件,陈乐云严禁他触碰管制刀具,晚上亲自做了两盘可乐鸡翅,一盘给他,一盘给伊伊。
南图还以为陈乐云又要数落他圣母心,没想到陈乐云说“先顾好自己,再管别人。”
“……”
南图拎着餐盒上楼,今日天阴雾沉,暴雨将至。
他走上楼梯,阴风黏了上来,吹得人心惶惶,楼道外人群慌乱,混杂着各种警报。
南图眼皮一跳,眼睁睁看着伊伊被推进急救室。
有人撞上来,他茫然的站起身跑向急救室,看见上方亮着手术中,禁闭的大门口冰凉刺骨。
冷冷的灯光泄下来,隔着一团黑雾,照不出一丝亮光。
进了急救室,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坟冢。
长廊一片死寂。
窗外滚滚红雷刺穿天际,陈潇潇站在一旁,开口道:“伊伊被送来医院时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导致她的白血病恶化。”
“伊伊一直都很坚强,积极配合医治,可是年纪太小,骨髓造血功能逐渐枯竭,血小板也越来越少。”
南图耳边的声音慢慢哽咽了:“身体感染,导致她总是发烧发热,肝脏浸润得也越来越严重。我还记得她上次洗澡时便血吓得大哭,化疗后更是提不上力气……”
“其实应该表扬她,连打鞘都一个人挺过来,能活这么久已经很努力了。”
南图没反应过来,沉默半响问“还有多久?”
他死死盯着陈潇潇的嘴巴,好像这样盯着,听到的答案就会延长似的。
“最多不超过两个星期。”陈潇潇说。
两个星期啊。南图点点头:“知道了,我去看看她。”
“……”
他朝病房走去,一路走过病房,里面有欢笑、有哭泣、有挣扎、有不舍、有唠叨、有孤独、有无措、有坦然……一生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走到头时,生命也到此结束。
南图推开病房门,远远望着病床上小小的人。
他们才刚认识,就要分别。
……
化疗结束,伊伊一如往常,依旧大口大口吃肉,还跟南图生气,说南图骗了她,上次没有包扎就跑。
南图笑着摸摸她的头说“是哥哥的错,哥哥跟你道歉,你多吃点。”
伊伊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笑嘻嘻道“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南图给她夹可乐鸡翅:“你多吃点。”
“谢谢哥哥,你对我真好。”伊伊说“要是你能当我一辈子哥哥就好了。”
南图笑容一僵。
伊伊脸色苍白,但是那双眼睛永远璀璨,仿佛装着无限星光。
南图抽出纸巾,轻轻擦去伊伊唇角残留的油渍,莞尔道“那我就当你一辈子的哥哥好不好?”
“真的吗?”
“真的。”
“好耶!”伊伊举起筷子雀跃道“我有哥哥啦!”
她甜滋滋喊道“哥哥!”
“嗯。”南图应道“哥哥在这。”
伊伊也给他夹可乐鸡翅:“哥哥,你也吃。”
“好。”南图把可乐鸡翅塞进嘴里,顺便给她剥鸡蛋。
伊伊两只手抓着一根鸡翅啃,她话很多,咬一口说百句,百句里重复八十句,八十句里问六十个问题,很无聊,很琐碎。
说着说着,她忽然哭了,啜泣道“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南图顿住,不敢直视伊伊晶莹的泪眼,哽咽道“不是的,伊伊啊——”
“我知道哥哥。”伊伊说“我知道我要死了。”
南图愣在原地。
伊伊一个人哭了会儿就不哭了,手里还抱着一根鸡翅啃,泪水跌进浓郁的老鸭汤里,那双水润明亮的眼睛直直望过来,看着他说“哥哥,如果晚上下雨的话,你能留下来陪陪我嘛?”
南图抽出纸巾帮她擦眼泪,点头道“好,哥哥来陪你。”
“……”
晚间。
南图如约而至,坐在椅子上静静守着她,伊伊睡不着,呆呆的望着天花板,许久后问“哥哥,你说人死之后会去哪里?”
南图淡淡道“去一个没有苦难的地方。”
“那我死了之后会变成鬼吗?”伊伊问。
“不会的。”南图说“伊伊这么好,只会变成神仙。”
伊伊嘿嘿笑了,说“要是真的能变成神仙,我一定要保佑哥哥和陈姐姐,保佑你们一辈子幸福。”
南图怔愣,伊伊翻身注视他。
透过玻璃望出去,看见窗外满天繁星,她知道,某一天之后,她也会变成其中一颗。
等那天到了,她要变得大一点,靠近月亮一点,这样哥哥和姐姐抬头望月时,就能第一时间瞧见她。
伊伊瞳孔一转,看着南图,忽然道“哥哥,我死那天你不准哭,不然我会生气的。”
南图喉口泛苦:“生气了会怎么样?”
伊伊:“永远不理你。”
南图:“好可怕。”
伊伊:“所以不要哭。”
南图:“忍不住怎么办?”
屋子静默,片刻后,伊伊轻声说“我会生气。”
说完,她盖好被子,露出一颗脑袋道“我要睡觉了,哥哥回去吧,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乱跑。”
“好。”南图说“等你睡着哥哥就回去。”
伊伊沉沉睡去。
南图起身帮她拭泪,再掖好被角,一直都没走。
答应好要陪她,哪有食言的道理。
南图坐在椅子上,就这么守着她。
今夜无雨,明日天晴。
月亮亮了一整晚。
南图来医院来得勤了,趁着天气好带小伊出去散步。
两人坐在长椅上,伊伊肚子越来远圆,仿佛预示着什么。
南图轻声问她:“想吃什么?”
伊伊眼睛扑闪扑闪的,立刻说“糖葫芦!”说完又低下头搅手指:“可是陈姐姐不让我吃。”
南图抚摸她的脑袋,温柔道“姐姐不让你吃,哥哥让你吃好不好?”
她的眼睛又亮起来:“真的吗?”
南图点点头,起身道“你坐在这里等我,哥哥去给你买糖葫芦,很快就回来。”
他走了两步叮嘱:“千万不要乱跑,一定要等哥哥回来,哥哥很快的。”
伊伊裂开嘴笑了,用力点头:“好,我会乖乖等哥哥回来!”
南图马不停蹄飞出医院。
晴朗的日子蒙了尘,天边浮着一层乌云,长街萧条落寞,他找遍街口,平日就算凌晨两点还在叫卖的糖葫芦,今天却人间蒸发了。
南图不死心,找了好久,找到他认为的所有可能的地方。
这个世界没有糖葫芦,只有棉花糖。
南图想,或许伊伊会喜欢呢?
他买下一串棉花糖,小红花一样的形状,风吹过来,小花活了,在他的指尖跳舞。
南图赶回去,长椅空无一人,手中的棉花糖坠落在地。
他一下慌了,狂奔回病房,熟悉的床位上空无一人。
南图找了很久,终于在重症监护室找到伊伊。
她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呼吸机牢牢扒在脸上。
南图跌在椅子上发愣。
病房沉静得好像枯萎的烂木根。
其实伊伊压根没有力气陪他出去晒太阳,只是不想让南图担心,所以他刚跑出医院,她就倒了下去。
南图抚摸着伊伊瘦弱的小手,忽然很想很想去庙里祈福。
他回去以后就请假去了,跪在庙里苦苦哀求。
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果神明能听见,可以许伊伊一个奇迹吗?
我愿长跪不起。
南图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直到有一日,陈潇潇打来电话说伊伊醒了,病情得到好转,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至普通病房。
南图垂下头去呼出一口气,寺庙青石地板上滴落一颗滚烫的泪花。
伊伊在电话里说想他了,问他什么时候来看她。
南图磕了三个响头,这就下山去。
屋外落了雨,鹅毛般覆盖在身,无声无息潜入骨髓。
他一路走着,偶然看见街角窜起一抹新绿,旁边立一根指示牌,蓝底白字写着:
希望大道。
前方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