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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公孙照的预感应验得很快。
第二天,莫如就告病了。
她因病被挪出了宫。
就这么过了两天,便递了辞呈。
她是从三品刺史之女,户部的何尚书是她的姑丈。
但她甚至于没在含章殿待满三天,就黯然离开了。
公孙照私下与羊孝升和花岩一起吃饭,也是感慨:“莫家毕竟还是有聪明人的,及时离开,也是保全。”
羊孝升与花岩俱都面露不解。
公孙照知道这二人还算可靠,又不甚谙熟官场人心,就掰碎了告诉她们:“卫学士的脾气,你们都已经领教过了,莫如得罪了她,一定会被收拾的。”
御前是什么地方?
既能一步登天,也能失足堕入十八层地狱。
卫学士想收拾一个低阶女官,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与其留在含章殿,等着被卫学士收拾,断送仕途,还不如果断认怂,赶紧离开。
莫如的背景和关系都足够强势,过了这个坎儿,重新铨选,天下之大,总会有她的容身之地。
羊孝升与花岩对视一眼,了然之余,又觉疑惑。
羊孝升迟疑着道:“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
花岩的疑惑跟她是一样的:“卫学士说莫如吃里扒外?”
这其实也是莫如想不通的地方。
她不是小孩子,也没有天真地觉得含章殿是人间乐土。
她只是不明白,卫学士为什么要给她扣一个吃里扒外的罪名。
她没有!
因为这种被委屈的愤懑,她尝试着进行了还击。
然后事情就彻底地不可收拾了。
公孙照倒是明白:“卫学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羊孝升:“性烈如火!”
花岩:“眼睛里揉不了沙子!”
公孙照遂问她们:“卫学士是否看得惯牛侍郎在含章殿里的行径?”
两人异口同声道:“看不惯!”
公孙照又问:“卫学士怕得罪牛侍郎吗?”
两人没有回答。
不是因为她们不知道答案,而是因为她们会意到了公孙照想要表达的东西。
“卫学士这样的人,怎么会容忍牛侍郎在她眼皮子底下调笑含章殿的人?”
“你们没有发觉,在我出面表态之后,张学士和卫学士几乎是马上就说话了吗?”
羊孝升与花岩面露豁然:“原来如此!”
学士们也在考量,看花岩自己会如何应对。
看公孙照这个花岩上官是否会出面庇护下属。
也看莫如,这个与牛侍郎相识,又有心掐尖的年轻女官会如何表现。
花岩的应对其实不太好,全程都很被动。
但是对学士们来说,这并不是很大的过错。
她是受害的一方,且经验也是需要积累的,哪有人生来就能人情练达?
公孙照站了出来,表现出了上官的担当。
应对得也算得当,既照应了公务,也没有贸然地顺着牛侍郎的话茬,承认花岩病了——御前的人生着病当差,是活够了吗?
莫如的表现非常差。
依照她跟牛侍郎的交情,在含章殿这样的地方,在几位学士的眼皮子底下,她是有能力制止牛侍郎的。
但是她没有。
什么,莫如不是花岩的上官,所以她跟羊孝升一样,没有义务去管这件事?
那你之前冒头干什么!
争强好胜的时候显着你了,该一致对外、维护同僚的时候,你死了吗?!
自己的同期、同科都不维护,还想往上爬?
你也配!
……
羊孝升与花岩皆非愚钝之人,会意之后,一起起身,郑重其事地向公孙照行礼。
身在迷雾之中,有个人能简洁明了地把其中内情细细地讲给她们听,是很难得的情分。
这不是微末之事,以莫如那样的出身和家世,就是因为这点疏忽,一日之间,从天上跌到了地下!
公孙照坦然受了,又叫她们坐:“卫学士有句话说得很是,咱们几个一起进含章殿,总是缘分,既然有缘,善缘总要强过恶缘。”
帮一帮她们,公孙照自己又不会少块肉,焉知来日就不会用到她们?
且她自己心里明白,羊孝升与花岩都是聪明人,且还是顶尖的聪明人,她们欠缺的是经验,不是头脑。
对待聪明人,最好的态度就是诚恳。
几人至此才算是交了心。
花岩经历了今日之事,心里也颇有感触,缄默几瞬之后,轻声说:“莫如她,其实也不是坏人……”
羊孝升认可了她的说法:“她就是有些傲气。”
公孙照道:“长远来看,这回的挫折,于她而言,未必就是坏事。”
……
莫府。
何夫人神色担忧,问侍从:“九娘还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
“是啊,”侍从也是无计可施:“一整天了,什么都没吃。”
何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太年轻了。”
莫如此次上京,并不是孤身一人。
她父亲莫刺史对这个女儿怀抱了很大的希望,专程点了几位幕僚,与她同行。
又写信给妹妹何夫人,希望她能帮忙周转,为女儿的前程出一份力。
何夫人对待自己的娘家侄女,当然尽心竭力,幕僚们也是倾心辅佐。
眼看着尘埃落定,都准备好要回去给莫刺史复命了,哪知道……
唉!
幕僚们辗转得知了当日之事,尤其是莫如对卫学士说的话,当时就惊得变了脸色。
饶是知道事情已成定局,无从更改,再见了出宫的莫如,还是难掩惊怒:“九娘身在含章殿,怎么敢那么开罪卫学士?!”
莫如在含章殿是什么角色?
从八品文书。
卫学士在含章殿是什么角色?
正四品学士!
中间所隔,远超天堑!
幕僚只用了一句话,就让莫如了解到她犯了多大的错。
“莫刺史官居从三品。”
“九娘,如果有一个小小的正八品文书,敢当着刺史府里其余人的面驳斥莫刺史——你知道你阿耶会怎么收拾他吗?”
莫刺史会让他怀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来到人世间!
莫如脸色惨白,久久无言。
何夫人在莫府待到半夜,方才归家,进门见家仆正搬草料喂马,便知道家中有客。
她问家仆:“是谁来了?”
家仆恭敬地回话:“夫人,是牛侍郎在跟老爷说话。”
何夫人顿觉心烦。
说到底,这回的事情还是因牛侍郎而起。
正厅里,何尚书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你没见过女人?还是头一天知道姓卫的的脾气?!”
牛侍郎哪知道自己随随便便的几句话,事后居然引起了那么大的风波?
他猝不及防,也觉得委屈:“尚书,这事儿也不能怪我,都是卫学士小题大做,她自己不讨男人喜欢,就看年轻小娘子不顺眼!”
牛侍郎深觉自己是无妄之灾:“这种老女人最难缠了……”
何夫人的亲侄女仕途折戟,本来就烦,刚进门,听他这么说,就更烦了。
虽说侄女是被卫学士给弄走的,但何夫人心里边倒是不恨卫学士。
易地而处,哪个上官都会收拾莫如的。
且卫学士肯站出来庇护手底下的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说到底,都怪姓牛的老东西!
莫如是莫家的女儿,何夫人也是莫家的女儿,大姐不说二姐——她其实也是个有点骄横的人。
这会儿阴着脸进了门,也不看人,先往地上“呸”了一声,紧接着又开始骂人:“都死了吗,家里边都是些什么动静,把狗栓好,别叫他乱叫!”
何尚书:“……”
牛侍郎:“……”
何尚书有点惧内,看夫人满面阴云,声音都跟着小了:“咱们家又没养狗……”
何夫人冷冰冰地横了他一眼:“那就去看看是不是别人家的鸡鸭牛羊瞎了眼,跑到我们家来了!”
再斜睨了牛侍郎一眼,冷哼道:“该死的畜生!”
牛侍郎:“……”
牛侍郎尴尬得坐不住了。
何尚书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太失礼了……”
何夫人冷笑一声:“难缠的老女人就是这样的!”
……
莫如走了,含章殿这边儿少了一个人。
卫学士叫了公孙照过去,让她得了空去吏部瞧瞧:“既是你手底下缺了人,那就由你来选一个补上。”
公孙照短暂地心动了一瞬。
因为这其实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进含章殿当值的机会是非常难得的。
如若操作得当,她可以得到另一个“莫刺史”的感激。
短暂的心动之后,理智重新回笼。
她向卫学士行了一礼,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学士厚爱,只是下官担当不起。”
“我初来天都,宫内宫外,知之甚少,若是选错了人,误了差事,岂不是辜负了陛下和学士的一番美意?”
公孙照说:“您是含章殿经年的老人,眼光胜过我万千,这个人选,还是请您来挑吧。”
她现在需要的是稳,而不是冒进求成。
承认自己的不足不算什么,打肿脸充胖子,再选一个莫如进来,没两天被赶走了,会让人觉得她无能。
拒绝的话说完,连一向沉默寡言的窦学士都格外地看了她一眼。
卫学士很满意:“怪不得陛下喜欢你,我也开始喜欢你了。”
她叫公孙照退下:“人我来选,明天估计就能到任了。”
公孙照就知道,其实卫学士心里边早就定了人选了。
跟她说让她选,八成是在客气,捎带着瞧瞧她的态度。
她暗地里松了口气。
羊孝升跟花岩都有点忐忑,私底下问公孙照:“会选个什么样的人来?”
公孙照哪里知道:“卫学士只说人明天就到。”
花岩的脸色有些迟疑:“可是据我所知,新科进士当中,没有符合条件的了啊……”
羊孝升也说:“不超过二十五岁的新科进士太少了,我其实已经是破格录取了。”
几个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等到第二天,新人上任,三个人对视一眼,暗地里懊恼了一下。
为自己那转不过来弯儿的脑子。
向来都是默认不超过二十五岁的新科进士入值含章殿为文书,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这个“二十五岁”就一定要是现在进行时啊!
被选来替换莫如的新文书名讳云宽,三十二岁。
虽然年龄已经超出了二十五岁,但早在当初,她的确是在二十五岁之前金榜题名的。
羊孝升跟花岩,尤其是花岩,显而易见地放下了心来。
莫如像太阳,生来就是耀眼的天之骄女。
云宽,大概像一朵云,一束光。
轻柔,温和。
花岩在放心之余,又有种物伤其类的恻然和恐惧。
当着云宽的面,她当然不会说,只是私下只有公孙照和羊孝升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眶。
“云宽二十三岁金榜题名,到了三十二岁,居然还是从八品的文书……”
她自觉语失,赶忙道:“我不是说从八品含章殿文书不好,我就是,就是……”
二十三岁金榜题名,怎么看,都是人中龙凤了。
可天都从来不缺人中龙凤。
花岩进宫之后,一直都紧绷着一根弦。
现在那根弦松了,她禁不住掉了眼泪:“我说出来,你们不要笑话我。”
她哽咽着说:“我在天都虽然灰扑扑的,很不起眼,但是我的家乡,还是有些名气的……”
“我娘很为我骄傲,她的书院里有很多学生,还有隔壁县的,好些是因为知道我,所以才专程过去的。”
“我上京的时候,我娘送了我好远,她那么高兴,说我一定会有出息的。”
“要是等到三十二岁,我还是从八品的文书,天呐,我不能回去——我就没有脸再回去了!”
她语无伦次:“我不是说云宽不好,我就是,就是……”
羊孝升伸臂抱住了这个小妹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宽抚她:“我们知道,我们都明白。”
相较于同期的公孙照、羊孝升和花岩,云宽来得稍微晚了一点。
虽然只是几天,但晚了毕竟就是晚了。
四个人聚在一起,会有种很幽微的微妙感。
公孙照察觉到了,每每说话吃饭,便都带着她。
云宽实际上是四个人里最成熟的那个,当然不会无知无觉。
上值之初,她就很主动地揽下了几人负责的琐碎工作,间歇里又去帮她们提水清扫。
公孙照没有急着作声——这个瞬间,她忽然间有点理解了卫学士当时的心态。
花岩很不好意思:“不行不行,大家轮着来!”
羊孝升也说:“云姐姐,你不要这么客气,大家都是同期,应该互相关照的。”
公孙照这才说话:“云宽,就听她们的吧。”
云宽微微地红了眼眶,应了声:“好。”
花岩年纪虽然小,但心思其实是最敏感细腻的那个。
之前哭过一场,事后又私下去找公孙照,同她致歉:“公孙姐姐,我有时候会很自我,只能看得见自己,看不见别人……”
她觉得很歉疚:“其实你也只比我大几个月而已啊。”
她的母亲只是县城里小有名气的书院院长,公孙姐姐的父亲却是曾经的当朝首相。
可是细细想来,公孙姐姐的前十七年,未必就比她过得顺遂多少。
她没有功名,是因为公孙家族自赵庶人案后,无法参与科举。
同样的年纪,公孙姐姐人情这样练达,又是吃了多少苦才得来的?
同样是初入宫廷,后者肩膀上的压力,其实比她要大多了。
公孙照听得心头一柔:“花岩是个很会体贴人的女孩子。”
她没有说过往,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公孙照只是说:“含章殿之于我们,都是个新的开始,我们要好好地过。”
……
羊孝升,花岩,现在再加上一个云宽,有时候会聚在一起帮公孙照参谋。
“我们也就算了,陛下怎么会不见你呢?”
“公孙姐姐可是陛下钦点进宫的呀!”
她们盘算着:“是不是得想办法活动一下?”
公孙照:“……”
公孙照有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她阿娘爱看的话本子。
你们好像一群在给失宠嫔妃邀宠的小宫女啊……
她好笑之余,又觉得感动,只是最后还是说:“什么都不要做。”
先前怎么回答陈尚功,现在她就怎么回答她们:“圣心不是可以随便揣测的。”
到公孙照在含章殿充当摆设的第八日,天子忽然间叫了一声:“阿照。”
大抵是因近来称呼她“公孙女史”的太多,而称呼“阿照”的又太少,公孙照恍惚了一个瞬间,才回过神来。
她小步向前:“是,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天子叫她:“去问冯本初,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说完,便朝她摆摆手,转而继续批阅案上的奏疏了。
近侍们都惊了一下。
学士们也不例外。
公孙照倒是不慌不忙,屈膝行了一礼,退后几步,出了门去。
再经嘉德门、承天门,一路进了吏部。
见了外头人,先说:“禁中有口谕与冯侍郎。”
吏部的人慌忙领了她进去。
如是见了吏部侍郎冯本初,又问:“陛下垂问,先前要的十年之内河北、河南两道四品及以上官员调遣记述,可整理出来了?”
公孙照道:“上回冯侍郎面圣至今,已经有三日了。”
冯本初额头生出来一点汗意:“还请公孙女史为我代奏陛下,今明两日间,就有结果。”
公孙照面露为难:“冯侍郎,您还是给个明确些的时辰吧?”
冯本初几经踯躅,终于道:“明天上午下值之前,必然递到陛下面前去!”
公孙照微微颔首,含笑道了声:“辛苦。”
冯本初忙道:“不敢。”
又请她喝茶。
公孙照笑着推辞了:“今日是来不及了,不过,总归会有机会的。”
出了吏部,再一路折返回去,给天子回话。
天子听不出什么情绪意味地应了一声,交待左右:“给她擢升一级,以后,叫她也参与拟与政事堂的文书。”
天子所谓“参与拟与政事堂的文书”,当然不是指纯粹的文书往来。
这样的事情,含章殿里的书令使们每天都在做。
天子的意思是,从今日起,公孙照也有资格以含章殿官员的身份,与政事堂进行对等的文书交涉。
偌大的含章殿,在她之前,只有八个人有这样的权力。
四位正四品含章殿学士,四位正五品含章殿舍人。
现在,公孙照成了八人之外的第九人。
可实际上,她才进宫八天。
甚至于八天之前,才被天子破格擢升为正六品女史。
就在刚刚,她又被擢升为从五品。
如此恩遇,也只有中书省的韦相公可以比拟了!
卫学士短暂地怔了一下,很快应声。
旋即又同公孙照道:“公孙女史大喜!”
公孙照敛衣下拜天子:“是陛下隆恩。”
入宫第八日,公孙照奉令开始参与禁中与政事堂的文书。
……
云宽私底下见了羊孝升和花岩,由衷地道:“我们都是有福气的人。”
她毕竟年长,识见比这两位年轻的后辈多。
人在官场,能跟对人,是莫大的福气。
公孙女史圣眷正浓,颇有一飞冲天之势,恰巧公□□凋零,不比多年之前。
作为她手下的第一批班底,她们的运气真是很好。
尤其云宽能看得出来,公孙照不是个难缠的上司。
好好做事,她都看在眼里。
羊孝升与花岩也觉庆幸。
一叶落而知秋,天子的话落到地上,变化更是显而易见。
公孙照升了一阶,虽然还不是正五品舍人,但也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直舍。
不只是她距离天子更近,就连她手底下的羊孝升三人,也跟着挪动了位置。
最最要紧的是,从此之后,每天上值之初,她都有资格出现在天子面前了。
内廷的人对于权力的变迁分外敏感。
当天午后,王尚宫就亲自去贺:“公孙女史大喜!”
又说:“宫里暖棚新养了盆栽桂花出来,小巧玲珑的,也不占地方,往直舍里一摆,好看又好闻。”
“金桂、银桂、丹桂都有,只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没带来……”
公孙照向她称谢:“尚宫要是不嫌叨扰,我就过去瞧瞧。”
王尚宫说她太客气了。
公孙照最后还是选了一盆金桂,王尚宫当时就吩咐人给送到含章殿去。
其余各处,也都有所表示。
从前公孙照初入宫廷,各方都拿不太准天子的意思。
是因为上了年纪,追思旧臣,所以想给公孙家的女儿一个体面?
还是说另有打算?
现下见她进宫不过八日,就得此殊荣,岂不知天子是有心栽培,给她一个大好前程?
当然要赶紧过来交好了。
作为当初往扬州去接公孙照上京的那个人,桂舍人的心情格外复杂。
她没有优越的家世,因天子看重,从小宫女一路升到正五品舍人,其实已经足够顺遂了。
可这也是她努力多年的结果。
公孙照才十七岁,居然就齐平了她的三十七岁。
怎么能不唏嘘感慨!
权力的包揽范围,是很重要的权衡指标。
十七岁的含章殿从五品,政治上的含金量甚至于超越了陈尚功的正五品。
天都上下,都不能再把公孙照当成一个天子追怀旧臣的纪念品了。
而某些人——特别是参与过赵庶人案的人,对于这个年轻官员的崛起,怀着一种极致的悚然。
没有人能否定公孙照与公孙家的关系。
正如同也没有人能否认公孙家的落寞与赵庶人案的关系。
公孙家出人意料的再度起势,那千里之外的赵庶人呢?
他是否也会如公孙照一样,忽有一日,重回天都?
若是如此……
……
外人如何作想,公孙照不得而知。
她只管当好自己的差使便是。
她在含章殿的前七天,天子好像没有意识到身边有这么个人。
等过了这七天,情况又倒转过去。
格外地看重起她来,毫不吝啬于表达对她的喜欢。
公孙照换了直舍之后,起初拿不准自己是否有资格如同学士们和舍人们一般,每天早晨去见天子。
她不敢擅作主张,私下去请教窦学士。
窦学士叫她一起去:“如若陛下没有这个意思,怎么会给你先前的恩典?”
如是到第二日,公孙照敬陪末席。
天子见到,就专门叫她到近前来:“沉下心来,多跟前辈们请教。”
公孙照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是。”
天子又叫窦、卫两位学士:“她年轻,有不妥当的地方,你们多指点指点。”
两位学士不露痕迹地对视一眼,齐齐躬身应声:“是。”
最后天子叫公孙照再上前几步,向前一伸手。
公孙照短暂地怔了一个瞬间,旋即会意过来,伸出了手。
天子笑眯眯地看着她,在她掌心里放了一点什么,而后把她的手掌合了起来。
她摆摆手,叫她们:“出去当差吧。”
手心里有轻微的异物感。
公孙照一时又惊又奇,当下同其余人一起躬身行礼,退到门外去,才打开手掌去瞧。
原来是一块饴糖。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天子是公孙照渴望的可以给予她权力和指引的母亲,而公孙照也是天子理想中完美的女儿,她们俩可以完美适配,就还挺一啄一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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