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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妘绯脚伤倒不是很重，休养三日，就能下地行走了。但燕公主娇气，对外说得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
过了两日，轩济从御林苑回了京，回京先去淮国公府看妘绯。小皇帝也听说了那日妘绯出城当众训斥苏廷尉的事情。
结果，妘绯又不见他了。
这一次，连淮国公府的大门都没叫轩济进。
洛湘板着脸，站在淮国公府的门前的两尊石狮子之间，冷着脸对小皇帝严肃道：“婢子代小姐向陛下传话：‘您心疼谁紧张谁随您的意，打着火把灯笼找谁也随您的意。只是不要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松原妘氏的女儿眼里不揉沙子。您要是想一张嘴皮子，哄了这个诓那个，就是打错了主意！’”
洛湘说罢一福身，心虚地歉声道，“陛下恕罪，这是小姐原话，命我原话传给您。婢子不敢违少主令，僭越之处，陛下海涵。话已带到，婢子告退。”
说罢，转身从侧门回了府。吱呀一声小门关上，哐当落锁。
轩济傻眼。
着人一打听，才知道那日他把长翎卫全散出去了找燕绯、而后又背燕绯出山谷的事情已经满京城都知道了。
都算什么事儿！
轩济去拍门，要给妘绯解释，可不管他怎么说，那一扇沧桑的黑漆大门，纹丝不带动的。
小皇帝铩羽而归。
淮国公府的门当然不会开，因为妘绯休养三天，安排好燕公主府的事情后，换了沈飞的行头，就去码内阁。
这几日里朝上也有人参奏妘绯目无朝纲，当众责打九卿廷尉。但妘绯以淮阴苏氏嫡女的身份行的是宗法，律法管不着。而朝廷对妘氏少主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惩戒手段，松原妘氏“神族之后”地位超然，妘氏是前朝大幽的帝姓，如今的皇室与众诸侯，五百年前都姓妘，说妘氏是“百王共祖”也不为过。妘绯无官无职，不拿朝廷俸禄，又不干政，换句话来说，就是大雍的朝政也干不了她。充其量派人去训斥，可妘绯那个一步三喘会吐血的身子骨，估计一轴旨没宣完，就得请太医了。
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着实犯不着招惹松原和众诸侯。
故而参也白参，就是叫廷尉苏介的名字又被在朝堂上溜了好几圈，更没了一回脸。
去外郡“巡查筹粮”的沈少阁主，在宣德街事发后的第五天，终于“回京”了。
回京后的沈少阁主去到码内阁的总舵，听叶大掌柜、芙蓉与沈周沈圆讲了宣德街和粥棚两边事情经过，叫人备了十多份厚礼，他亲自送去淮国公府、燕国公主府、海齐公主府、淮南王世子府、与诸质子府。光明正大地送，甚至连刘侯府也有一份——刘涟也得谢。
而那日又有诸多百姓声援，沈绯也要谢。城外的粥棚，熬了三天肉粥；城内的粜粮点，五成价售粮三日。
——妘绯就是在打平准令的脸，意思是五成的粮价，她可以卖给百姓，却不能进污吏的口袋。
原本过了五六日，市井的热议已趋平息，这一下，又热闹了起来。
沈少阁主做事一向仗义又讲究。
十来家府邸，沈绯走了三天。
第四日，妘绯以沈飞的身份，登门拜谒刘侯。
沈飞虽早与刘侯结交，甚至与刘侯已忘年交相称，却从来只在外面约见，不曾登过刘侯府的大门。而这一次，沈绯拜访的很是郑重。
这么些天，刘侯早知道了自家子弟都干了什么好事。刘侯动了家法，若不是刘炍刘湧有官职公务在身，必要把他两个打的下不了床。
两天前沈绯以“谢刘涟小姐仗义执言”的名义向刘侯递过一次拜帖，刘侯没有见，沈绯把谢礼托门房转交，没多说什么，就告了辞。
这一回拜帖又递上，刘侯知道，这一位少阁主，是打定主意要兴师问罪了。
刘侯心道，当真是少年意气，初生牛犊不怕虎。士农工商，商人微贱，俗话讲“民不与官斗”，这位沈老弟，居然当真敢和官斗一斗，叫刘侯又高看了这少年几分胆识。
刘侯叫门房把人请去书房。
见了刘侯，沈绯拜了，开口先谢刘涟。
“亏得有刘小姐仗义执言，”沈绯道，“听叶掌柜讲了经过，刘小姐当真有刘兄风范，小弟佩服。”
刘侯直道惭愧，“沈老弟羞煞了我！都怪为兄管教不严，府中出了那两个孽障！险些酿成大祸，唉！我已家法惩戒过二人，也告诫过族人，沈老弟放心，日后不会再给沈老弟添乱。”
沈飞低笑了下，冠冕堂皇说，“刘兄言重了。我也教训过了叶掌柜与芙蓉，码内阁本行的是善举，人正不怕影子斜，便是去廷尉府过了堂又如何？再说，平准令与太仓令征收码内阁的存粮本就是分内公务，我等末流商贾，自当配合，怎能拖延？是在下管教下面人无方，不识大体。小弟特来给刘兄请罪了。”
一番话出口，叫刘侯与幕僚都暗道小看了沈少阁主，年纪轻轻，处事却老练圆滑的很。
幕僚对着沈绯好一顿夸，沈绯谦虚推辞，不卑不亢的，叫人更高看几分。
刘侯拍了沈飞肩膀，推心置腹道，“为兄知道，此事，老弟你受委屈了。”
沈绯一叹，道，“有兄长此言，小弟足以。兄长出将入相，既要辅政治国，又要操心族中大小事务，实在劳心费力。兄长的难处，小弟明白。这一场风波，既已过去，兄长不必挂怀。”
刘侯性情中人，被沈绯说的动容，脸拍他肩膀，道，“你我兄弟，此事算为兄欠你，日后老弟但有所需，只管说来。”
“兄长既如此说，小弟当真有一件难处了。”沈绯笑的谦和，道，“此事京中热议，传言多了，难免有风言风语以讹传讹。我码内阁是开门做生意的，名声信誉最是重要，不敢但这个‘囤积居奇’的恶名。还望刘兄若是方便，牵个线，由朝廷下旌表于我，彰我码内阁赈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示皇恩浩荡。”
沈绯这要求甚至算不得要求，豪商义举，本就该表彰。只是这次码内阁行事张扬，太打朝廷的脸面。但这怪不得码内阁，也是朝廷自己拉胯。刘侯道：“你放心，为兄这便上书朝廷，为你请旌表嘉奖。”
沈绯谢过刘侯。又说了几句闲话，沈绯说着刘侯事忙，不敢多扰，就告辞离开了。
幕僚对刘侯道：“可惜了，一介商贾，出身太低。若能有个好家世，此子必成大器。”
刘侯点头，深以为然。
出了刘侯府，沈绯转去码内阁换了身衣服，又去了青石书院。
她去见问白先生。
沈少阁主一向很是尊师重道，青石书院受码内阁束脩，却独立于码内阁外，地位崇高。
沈绯虽是商人，却进退有度，谈吐不凡，问白先生与他打过几次面，印象很是不错，也就渐渐地没那么在意他“商人微贱”的地位了。
而此次码内阁赈灾救民的义举，更叫问白先生对沈绯刮目相看。
“学生此下八县巡调灾情，见灾民卖儿鬻女比比皆是，实在是触目惊心。”寒暄过几句，沈绯就说到了正题，“我码内阁筹粮救灾，平抑粮价，竟不想被刘炍刘湧之流倒打一耙。朝廷吏治腐败至此，着实叫人心寒。穆老先生，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这几日穆老先生都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说道，“沈小友但说无妨。”
“学生想请您上书朝廷，参奏刘炍与刘湧，渎职失职，滥用公权。”沈绯拿了厚厚一叠信封道，“自灾情起，京中粮价飞涨，这是每一日八大粮铺的粮价，都记得清楚。最高一日粮价翻了八倍，平准令刘炍熟视无睹，是渎职。而太仓令拿不出常平粮平抑粮价、救灾安民，也是失职。更险些酿成京中质子之乱，请朝廷严惩。平准令、太仓令皆属大司农，故，大司农也有御下监察不力之责，请先生一并具本参奏。”
问白先生皱了下眉头。
大司农也是九卿之一，如今的大司农，是他的族兄，也姓穆，是康西穆氏这个前朝兴旺、今朝已显颓势的世家为数不多出仕的人，也是官职最高的人。
世家大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绯看出了穆老先生的犹豫，笑道，“穆老先生放心，我对如今朝上情势也有几分了解。大司农穆老大人虽居九卿之尊，却因刘氏跋扈，多受刘湧、刘炍之辈掣肘。您递上这一份折子想来用处也不大，刘炍刘湧有刘太后与刘侯作保，伤不到筋骨。故，更没有道理责罚穆老大人了。但有这一遭，刘炍刘湧之流总会收敛一二，穆司农也有了由头整一整衙门中事，岂不是因祸得福？而至于您，上疏奏不平事不徇私情，也是极好的声名。”
妘绯又拿出了个信封，道，“这里头是太仓令刘湧勾结粮商监守自盗的证据，有劳先生转交穆司农，他会有用。”
穆老先生惊了一下，心道究竟低估了这一位沈少阁主，不想他对朝中之事如此了如指掌。
“敢问少阁主，”穆老先生指向那厚厚的信封问，“这些东西，少主从何而来？”
沈绯低笑，不疾不徐地道，“学生敬佩先生为人，不敢瞒先生，码内阁有明八行，也有暗四行。”
“少阁主如此说，”穆老先生顿了下道，“叫老夫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物，能创下码内阁？”
沈绯反问：“先生以为呢？”
“楚山先生？”
“并不是楚山先生。”沈绯道，“但确有渊源。老先生莫问了，待到日后，自见分晓。”
穆老先生看得出来，这位沈少阁主虽年轻，却野心极大，也十分的有能力，更难得沉稳。沈少阁主有逢见名人就求人题字的癖好，青石书院的牌匾是楚山先生手书，影壁上的劝学词句乃刘侯所提，回廊里挂满了那一日揭匾迎师礼上来贺的达官显贵的祝词——
刘侯、苏相、卫公，乃至于苏泽这一辈，沈少阁主一个都没有放过。
日后，从这座青石书院里走出来的学子，他们没有门阀家族依靠，但满满一回廊的祝词，都是他们的出身，他们可以是那些题字的贵人们任何一个的门生。
青石书院第一批的学子就有三百人，全都是育婴堂养大的孤儿。不敢想十年以后，这些孩子站到了朝堂上，得是怎样一股可以改天换地的涛涛洪流。
——而可怕的是，沈少阁主太年轻，他有许多个十年，可以慢慢地来。
沈绯眼睛含笑，坦坦荡荡，很有股坚定的力量在。穆老先生不问了，这世上能与楚山先生有渊源的人不多，不是他可以细究的了。
“少阁主放心。”穆老先生道，“我这就写奏疏，再与族兄通一声气。”
沈绯点头：“正是如此，有劳先生。”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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